第151章 爱妻之猴

安如故点头道：“去。”

不管无支祁打的是什么主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则是。

计星于是一脸正色，冲着波涛汹涌的水面说道：“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便走这一趟吧。”

“不过不止我一个人去, 她也要去, 还有这艘船上的人都要去。”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打得过无支祁。这船上有不少玄门的能人异士。多一个人，他就多一份把握。

那个似人非人, 声如洪钟的声音透过波涛传到湖面上：“原来是你的仆从, 没想到多年未见，你的排场也大了起来。当然可以。”

船上的人：“……”

等等, 他们什么时候成仆人了？

计星摆了摆手：“现在是新时代了，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 哪有什么仆人不仆人？”

那古怪的声音仿佛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倒是奇怪得很。”

计星见无支祁对他好像不是很有攻击性，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套近乎道：“你在水下待了太久, 没见过人间，和乡下人进城似的不知道现在的新观念，等到时候我跟你好好说说。”

那道神秘的声音沉默良久, 终是答应下来：“好。有劳你了。”

计星满脸理所当然：“我们俩谁跟谁？千万别和我客气！”

安如故所在的船上坐着计星, 张天师, 卫也宁, 玄门人士以及市政府的人。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 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

淮水之君据说仇恨人类而且性格暴虐。现在漩涡出现，淮水之君恐怕是要让他们在水下会面, 不会淹死人吗？

一时间, 对淮水之君的恐惧和对水下世界的畏惧弥漫在他们心头, 挥之不去。

但这是和淮水之君的第一次会面。他们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是整个国家。如果表现不好的话，岂不是坠了人类的面子？

一通商量之后，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均打算赴约。

连从来没有修炼过的市政府的普通人都没有生出退却的想法。

还没等众人寻找氧气面罩，无支祁那边好像没什么耐心，漩涡越来越深，像张开大嘴的怪物吞噬整艘大船。

官方媒体的记者带着直播设备坐在对面的船上，正巧拍到这幅场景。

那高悬的水流像是有生命一样裹挟着大船，眨眼功夫，便将整艘轮渡吞噬。

直播间的观众瞠目结舌，一时间几乎没有人发弹幕。

【明明这是淮水不是海洋，我却幻视了另一幅场景。海洋上的暴风雨越来越大，孤独的小船终究抵抗不过庞大的海洋，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大自然真是残酷！】

【拜托，现在是关注大自然残不残酷的时候吗？现在得关注无支祁到底残不残酷！】

【水下救援肯定没水上救援来的好，呜呜呜，担心死我了。】

【记者也一起下去吧，好想看看被压在水下的神猴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只有那艘船人下去。别瞎出主意了，记者下去的话，万一惹怒他怎么办？】

【对呀，这事情这么危险，你们不怕你们上啊，为什么要让记者去承担风险？多冤啊！】

然而被众人以为不想去的记者抚着胸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如果能拍摄到水下会谈的话，他这里就是第一手消息，职业生涯到达巅峰，理想也圆满了。

他伸出自己没拿着话筒的左手，正想提出自己的意见。

可是自那道声音响起的一分钟后，湖面的波涛越来越急，整个湖面的船产生晃动。安如故所在的船下的漩涡越来越深。

当着直播间无数人的面，安如故所在的那艘船被卷进漩涡中，消失不见。

很快，水面恢复平静，只有毛毛细雨落在水面上，惊起点点水洼。

那艘船的位置空荡荡的，好像从来没有过那艘船一样。

..........................

龟山水下

市政府的人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被卷入水底的时候，还是惊慌极了。

不少人不约而同地划过一个念头。

糟了，他们只穿了必备的救生衣，根本没戴氧气面罩啊！

这所谓的淮水之君无支祁果然不是善类，这下恐怕要淹死他们才肯罢休！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恐怖的窒息感却久久没来。他们耸动鼻子，惊讶地发现水流并没有冲进鼻腔。

他们好像能在水下呼吸了……

安如故打探一番，见众人惊慌失措，解释道：“大家不用担心，不要慌张，现在看来，这和避水诀是一个原理。你们可以暂时在水下呼吸。”

政府的人闻言，心中大定。

不会被淹死，那真是太好了。

庞大的水流裹挟着轮渡往前游。轮渡像潜水艇一样径直向前，速度不疾不徐。

龟山山在水里，水在山中，山水木相连。

龟山被海水吞没大半部分，上半部分绿树成荫，风景优美，是当地著名的特色风景区，经常有人来龟山岛游玩。

殊不知漂亮的龟山岛阴森。

很快，轮渡来到龟山东南，山体被开凿出一座巨大的石门。门上镶嵌着金银珠宝，折射着水里的光芒，流光璀璨，耀眼夺目。

这是昏暗的水下仅有的亮色。

玄门人士，特管局的人以及政府的人非常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石门。

“这是怎么开凿出来的？真是鬼斧神工！”

“这金银珠宝未免过于繁华，想不到龟山脚下竟有如此风景。”

安如故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传说，解释道：“据说无支祁自封为淮涡水神，曾经在淮河中建造龙宫，这应该就是他的龙宫吧？”

计星曾经来过，对此并不陌生，点头应是：“对，这就是他的龙宫，论繁华程度，我觉得不比渤海龙王的差。”

卫也宁也在船上，勉强从自己刚跳舞就下雨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奇地问：“淮水之神是天生神猴，而且是齐天大圣的原型。为什么他建的宫殿要叫做龙宫？”

计星说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起名？”

在场的其他人脑海里的猜测五花八门。

难道是无支祁崇拜龙神，所以想向龙神靠齐？或者是无支祁和其他的龙神关系很好？

那糟糕了呀，一个无支祁就很难对付了，背后要再加几条龙可怎么办？

他话落，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那笑声犹如擂鼓，回响在这小片水域。

“你不记得了吗？我的妻子是龙女，所以这地叫龙宫。”

在场的人：“……”

就，就这么简单？

想不到无支祁还是个爱妻之人，不，猴。

轮渡被水流牵引，进入石门，穿过铺满夜明珠的走廊，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

刚看清场景的时候，众人瞳孔缩小，愣在原地。

一只状如猿猴的生物盘腿坐在地上。

他的头是白色的，雪牙金爪，闭着眼睛仿佛死物，一动不动。

轮渡来到面前的时候，他忽而睁眼，双目光彩若电，是一副名副其实的火眼金睛。

众人哪里见过这么奇异的生物，顿时失了言语，久久没有人说话。

计星有种恍如隔世的怅然：“无支祁，好久不见。”

无支祁依旧盘腿坐着，目光看向远方，发出人性化的感慨：“是啊，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了，我之前说要请你一叙，其实是想请你喝酒，但我这里已经没有酒请你喝了。”

他被关得太久，之前还沉睡过很长的时间，龙宫空荡荡的，手下都没几个。

没有办法给计星奉上上好的酒菜。

计星好奇地问：“有没有酒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喝酒，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无支祁站起身来，铁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众人被他的外表所吸引，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他的鼻子上穿着金铃，脖子上套着大铁索，锁链一直延伸到后门没了踪影。

算算方位，应该是通往背后的龟山。

传说中，大禹用金铃穿破无支祁的鼻子，给他脖子上套着大铁链，把他锁在山下。

面前的无支祁的形象跟传说中的近乎一样。

无支祁不在意人类异样的目光，因为他从来没有将这些人类放在眼里过。

他拖着锁链，站在大厅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哈哈大笑，姿态非常嚣张：“我修炼如此之久，功力愈发精进，大禹和庚辰必须付出代价！”

张天师等人心中咯噔，糟了，无支祁果然厌恶人类！

而且他说自己修炼很久，莫非实力涨了很多倍？那比之前还要可怕！

面临生死存亡，张天师硬着头皮，顶着威压，眼珠子转了转：“无支祁大人，我知道您厌恶关押您的禹王，但是禹王已经故去，是非皆归于尘土，请您莫要迁怒。”

“怎么，大禹已经故去了？！”

张天师道：“没错，至于庚辰，我们不清楚他的踪迹，也许在天上。但听说天上的星官沉睡的也很多，说不定人家也在沉睡。”

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无支祁找准自己的报复对象，他的报复对象现在已经死了，千万不要迁怒啊！

无支祁并不相信身为人类的张天师，在小白龙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怔怔地坐回地面。

什么？他最仇恨的敌人已经死了？

可他为了能打赢大禹和庚辰，忍着寂寞冷清，费力修炼了千年啊。

如果大禹死了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只能算是无用功了！

计星不想让无支祁搅乱自己的生活，所以劝说道：“大禹虽然有各路神灵相助，但终究是人类。人类就有生老病死，只能活这么多年不是很正常吗？”

“依我看啊，那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俗话说劝人大度天打雷劈，计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大禹已经死了，这仇找谁报去？

“这怎么能过去？”无支祁金色的眼睛变红，显然气到极点。

他堂堂淮水之神在淮水称霸一方，却被曾经看不起的人类囚禁这么多年。名声没有了，也妻离子散，事业和爱情双双被毁。

他怎么可能放过大禹和庚辰？

计星愣了愣：“那你准备怎么办？”

无支祁唰的一下站起身，心念微动，淮水瞬间暴动起来。

水流挤压着众人，不少人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淮水的水位暴涨，即将决堤，诸多城市拉起警戒线。

无支祁见众人满脸惊恐，畅快地笑了笑：“大禹之所以将我关在龟山下，正是因为他在治理水患的时候，我阻挠了他。他的愿望不就是淮水安澜吗？”

“那我偏偏不要这淮水安澜！”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估计会被气得暴毙吧！”

道长和政府的人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张天师捂着胡须，心中叹息。

知识渊博的他深知上古时代的残酷。那时候社会的主题并不是人与人的斗争，而是人与残酷自然的斗争。那个时代的神灵也是无比原始，无比冷漠的。

无支祁作为上古时代的神灵，且与人类有深仇大恨。几乎是他所遇到的最棘手的神灵了。

他不愿意放弃努力，依旧劝说道：“你现在是淮水之神，无数人仰慕你。我们不应该是对立面，请您三思！”

无支祁目光落在这个不认识的人类身上，怒极反笑：“你还知道我是淮水之神？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曾经的我。”

“我是淮涡之君，手下有无数山精水怪，睡着巨大的龙宫。然而现在呢？我被关在这深不见底的龟山之下长达千年。

此仇不报非君子，大禹注定要为他的决定付出代价！“

他话音落下众人，心中无比焦躁和恐惧。

糟糕，谈判破裂了，他们今天不会要为国捐躯了吧？

政府的人拿出自己的手机设备，想给岸上的人发送信号，让他们尽快做好防御准备。但是这座龙宫太深，根本没有信号。

无支祁觉得张天师无比聒噪，和以往那些看到自己就被吓得找不着北的人不一样，这才对人类起了些兴趣，肯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然而他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到厉害的人类：“你们这群人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完全没有大禹半点风采……”

玄门人士以及政府的人陷入沉默。

禹王是人王——能让诸多神仙相助的人王。把他们跟禹王相比，太过分了。

无支祁一边说着，一边朝右看，突然看到什么，瞳孔缩小：“等等，你……”

他金灿灿的眼中映入安如故的身影。他并不在意耀眼夺目的功德金光，只在意自己一眼看不透安如故的修为。

常年征战的他拥有无比敏锐的直觉。这个人恐怕……深不可测！

计星见他看着安如故，于是解释：“你说她？这是我老板，修为很厉害。再这么修炼下去，保不准能飞升。”

无支祁闻言睁大眼睛，什么，她居然能以人类之身飞升？

他顿时被激起好战之心，拖着锁链从高台上跳下来，龙宫的地面轰隆轰隆作响。

他眼中闪过猩红之色，毛发竖起，摩拳擦掌：“人类，我知道你是来阻拦我的，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拦住我？”

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畏惧，但这个人的眼神却无比清明，没有任何恐惧之色。

这个人类让他隐隐看到了大禹的影子。

计星暗道不妙，看到安如故面前，隔开她和无支祁：“无支祁，她是我在人间所找的活计的东家，总归是我的朋友。你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你要是想打的话，那就冲我来，我来跟你打！”

迄今为止，安如故没有跟神灵交过手。不过能和神灵对抗的只有神灵，她再厉害恐怕也打不过无支祁。

无支祁听到他的话之后，怔了一瞬：“多年未见，你变得真多，居然跟人类相处如此之好。”

计星说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间在变化，我当然也得变化啦。”

无支祁想了想，决定卖他一个面子：“那行吧，我保证不伤她，不过别人可不一定了。”

然而这时，安如故却说：“我不需要你的保证。”

无支祁见安如故跟大禹一样敢反驳自己，勃然大怒：“我可是堂堂淮水之神，你知道我一声令下，谁都要臣服吗？你没有大禹的本事，却和大禹一样有‘骨气’。”

安如故转而说道：“你抬举我了，我只是想说你还是别管大禹的事情，你知道淮水的入海口已经没有了吗？你掀不起很大的风浪。”

无支祁：“！！！！”

“怎么可能，淮水怎么可能没有入海口？！”

河流厉不厉害，很关键的元素就是有没有独立的入海口。淮水是堂堂上古四渎之一，奔流入海，无比威风。如果入海口没有了，淮水还怎么当世间大河？

“我怎么可能骗你？淮水的入海口就是没有了，不信的话你可以上网去搜资料，或者实地去看看。

黄河夺淮入海，抢走了淮水的入海口。如今淮水无法独立入海，并入长江中下游，一同入海。”

无支祁：“！！！！！”

他回过头来冷笑道：“河伯那个龟孙，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你这人类为了不让我报复人类，真是什么话都敢编。”

他实力强悍，而且性格暴躁。河伯向来对他以礼相待，从来不会违逆他。

怎么可能背地里偷他的家！

然而计星拍了拍额头，皱着眉头，义愤填膺：“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被你一打岔差点忘了。黄河夺走了淮河的入海口，你现在管辖的领地应该大打折扣了！”

他打开手机搜索淮水的资料，将图文信息念给无支祁听。

无支祁听的脑子嗡嗡的。人类说话他是绝不相信的，但他印象中计星是个纯良之人，没有道理会骗他。

莫非淮水真的被黄河夺走了入海口？

安如故见他深受触动，于是添砖加瓦：“大禹已经死了，但是黄河还在。”

她的言下之意正是，无支祁的敌人不是大禹之外的人类，而是黄河才对。

她之前观察了很久，无支祁在得知大禹死之后怅然了很久，好半天之后才打算报复人类，说不定只是没事找事干。

只要给他找到另外的情绪发泄口，那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而对于水神来说，抢走领地等于夺人钱财，是如同杀人父母的大事情。即使现在济水回来了，小白龙还是成天跟她抱怨黄河河伯的讨厌之处。

同理，无支祁应当也会受不了黄河水神河伯的做法。

果不其然，无支祁咬紧牙关，浑身颤抖，毛发直竖。周围的河流顺应他的心意，掀起滔天巨浪，印证着他的心情到底有多烦躁。

“河伯，他居然敢这么对我，真是胆大包天！怪不得我觉得领地有点不对劲。”

“把我汇进长江中下流，这算什么？根本不够弥补我！”

安如故见他情绪波动比之前对于人类来了还要大，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她默默想，如今只能祸水东引，实在是对不起河伯。但即使她不说，无支祁迟早也会发现的。

安如故拿出手机，翻找资料说道：“以前淮水没有入海口，还是因为人类给淮水进行人工改道，将之并到长江的支流才能汇入海中……这不是黄河河伯做的，而是人类做的。”

无支祁闻言满脸怔忪。搞了半天，同为水神的黄河河伯害了他，反而是人类不计前嫌帮淮水改道，将之汇入海中。

如今的人类和之前将他关押到龟山脚下的大禹好像不太一样。

计星劝说道：“对呀，无支祁，你不用跟人类闹翻了，相反还可以跟我一样与人类合作。之前我也被河伯那厮坑了，对我比对你还要绝，他直接吞没了整个济水，我差点陨落。”

无支祁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那最后怎么样了？”

计星高兴地说：“我跟他们合作让济水复苏了，而且他们给我规划的地盘非常大，比之前还要广阔，入海口也变了。我觉得比之前还要好。”

“不如你也让他们帮你改造淮河入海口！”

无支祁陷入沉默，心里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对黄河河伯的愤恨压倒内心对入海口的渴望。

他想了半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旋即正色说道：“入海口无所谓。如果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会迁怒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