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行动,晚上回不了白龙港。
用“老古董”改装的陵海港工程指挥部空间够大,有会议室,也有食堂。陵海港监处、水警五中队和老蒋等人都在工程指挥部食堂搭伙。
去年水上严打破获的几起大桉办结了,今天在市局举行的表彰大会。
石胜勇、许明远和方志强都去参加了,也都被交通部公安局或江南省厅记了个人三等功或嘉奖。
韩渝又荣立了两个三等功和两嘉奖,两个三等功一个是交通部公安局评的,一个是省厅评的,两个嘉奖是长航公安局记的。
石胜勇和许明远不但帮着上台领奖章、证书,也帮着把奖章、证书送过来了。
包括马金涛、杨勇、杨远在内,只要去年参加过水上严打的民警有一个算一个都立功受奖了,晚上自然要好好庆祝。
陈子坤、张平和小龚来了,连水警一大队副大队长兼水警四中队长罗文江都从营船港赶来了。
石胜勇买了好多熟菜,许明远带的酒。
考虑到港监处有好几位女同志,女同志又不喝酒,马金涛上岸买来了好多饮料。
营船港那边属于滨江开发区,企业多人也多,天黑时都有卖菜的,买了十斤猪肉、好几条大草鱼带来了,请工程指挥部食堂的大师傅帮着加工。
两大桌人,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罗文江带着马金涛等水警敬完港监处朋友,回到位置上笑问道:“鱼局,建造一条巡逻艇要好几十万呢,你说水利局能出钱给我们建造巡逻艇吗?”
“应该没问题,毕竟没有我们,他们什么事都干不成,一分钱也捞不着。”
“他们如果嘴上答应的痛快,最后反悔呢?”
“这就拿他们没办法了,总不能跟他们打官司吧。”
“鱼局,这么大事肯定是水利局长拍板,我觉得那么大领导应该不会说了不算。”马金涛一边帮众人斟酒,一边笑道。
石胜勇放下酒杯,故作不快地埋怨:“鱼局,你现在是我们开发区分局的局长,又不是水上分局的局长。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帮水上分局拉赞助,却不帮自己分局拉赞助。”
许明远哈哈笑道:“是啊,太过分了!”
韩渝正准备说这全是为了工作,坐在隔壁桌的韩向柠就回头道:“石教,水上分局本来就是在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咸鱼帮水上分局弄条船怎么了?再说你们分局又不是真没船,我都答应帮你们弄一条了。”
罗文江嘿嘿笑道:“韩处说得对,我们分局本来就是在鱼局全力帮助下成立起来的,鱼局帮我们拉赞助,这就是扶上马送一程。”
石胜勇当然知道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的渊源,立马换了个话题,谄笑着问:“韩处,光说没用,你说帮我们弄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弄到?”
“石教,你忙不忙?”
“不是很忙。”
“不忙就抽几天时间去趟汉武找小鱼,让小鱼带你去昌武造船厂跟人家签合同。”
“现在就可以订造?”
“建造船舶跟建房子一样,先给定金,再按建造进度付款,现在可以让人家开工。”
“可我哪有钱付定金?”
“你先去跟人家谈,合同签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找局领导申请经费,等经费批下来直接给人家打过去。”
石胜勇乐了,起身道:“韩处,你这么说的话,我明天就跟局里和管委会请假,后天就去汉武找小鱼!”
韩向柠意气风发地说:“去吧,钱不是问题。”
罗文江则不解地问:“鱼局,怎么又去汉武建造?东海一样有造巡逻艇的造船厂,离得还近。”
“长航分局和你们分局已经在人家那儿订造了三条,再建造当然要找同一个厂家。船型、主机和辅机都一样,维护保养起来容易,连备件都不需要备那么多。”
韩渝喝了一口汤,接着道:“而且现在的治安形势跟以前不一样,现在警力那么紧张,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让那么多民警修船开船。协警工资待遇你们是知道的,流动性太大。
我们几家的巡逻艇都是一个型号的,如果将来谁家的驾驶员辞职不干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驾驶员,我们几家就可以相互借调驾驶员,不用担心有紧急任务却找不着人开船。”
韩渝话音刚落,韩向柠又回头笑道:“文江,我们港监处接下来也要装备一条新监督艇,新监督艇跟你们的巡逻艇一个型号。”
“韩处,你们的新监督艇开始建造了吗?”
“应该开始了。”
“什么时候签的合同?”
“我们许局正在汉武开会,我请许局去昌武船厂跟人家签合同的,签合同时小鱼也去了。”
“你们港监局的那个三十一岁的副局长?”
“许局去年三十一岁,今年三十二。”
“这么年轻就副处,这也太夸张了吧。”
韩向柠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凌大姐就抬头笑道:“罗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学历高,人家学历更高!”
陈子坤好奇地问:“凌大,你们许局什么学历?”
“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人家本来可以留在部里工作,是主动要求下基层的!”
“你们港监局是基层,那我们算什么?”
“这得从什么角度看了,对许局而言我们滨江港监局真是基层,哈哈哈。”
人不能比人,人比人真会气死人的。
杨勇举起酒杯,打趣道:“罗大,你羡慕许局,我们还羡慕你呢,你才参加工作几年,都已经做上副大队长了。”
罗文江笑看着他问:“杨哥,你是不是不服?”
“我哪敢,借我十个胆也不敢!”
“老杨,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罗大,我错了,我敬你。”
被市委勒令辞职的前三兴派出所长李光明是领导干部子弟,罗文江同样如此。
以前只知道他父亲原来在市委工作,后来调到滨江开发区。
直到去年才知道他爸叫罗红新,现在是滨江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而滨江开发区党工高官又是滨江市的一位常委兼任的,工作太忙,平时不怎么管开发区的事。
可以说罗文江的老爸才是滨江开发区实际上的一把手,如假包换的实权正处!
同样是领导干部子弟,但人与人的差别很大。
罗文江上学时很用功,不然也考不上大学。
后来考省委组织部和省公安厅的选调生,一样全靠他自个儿的努力,跟他爸没任何关系,据说他爸甚至反对他做公安。
在水上分局工作的这几年,敢打敢拼,表现可圈可点。
众人正暗暗感慨,韩渝提醒道:“文江,老马,下半夜有行动,少喝点。”
“好的,就杯中酒。”
“鱼局,下半夜行动的人手肯定没问题,船够不够?”
“船也够,我跟海关说好了,海关的杨师傅下午就把他们的执法艇开到了港监局囤船泊位。打电话喊他来吃晚饭,他嫌远不想跑,这会儿正跟监督42的张师傅在囤船上待命。”
“这么说我们吃完饭坐车过去?”
“嗯,我们到时候兵分两路,你们从滨江港水域往东巡查,我们从三河往西巡查,看那些采砂船往哪儿跑。”
“他们要是往对岸跑呢?”
“照抓,我下午跟长航姑州分局打过招呼。”
对岸的情况跟这边不一样。
姑州虽然一样有水上公安分局,但姑州水上公安分局不管江上的治安,对岸江上的治安都归长航姑州分局管。
师弟帮过长航姑州分局的忙,参加过中国熟州港开港首航仪式的水上安保,去人家管辖的水域抓采砂船确实只需要打个招呼,毕竟那些采砂船是在靠滨江的这一边采砂的。
至于港监的管辖权,一样无需担心。
对岸刚成立的那三个港监处都是滨江港监局独立出去的,处长、副处长全是师弟的老熟人,也全是韩向柠的老领导。
许明远心想那些采砂老板遇上咸鱼是倒了大霉,禁不住笑了。
方志强则好奇地问:“鱼局,聊到海关,我突然想起件事。”
“二师兄,什么事?”
“曾关长以前经常请我们协助打击走私,这两年怎么不找我们了?”
“两个原因。”
韩渝放下快子,抬头道:“一是海关成立了专门打击走私的调查局,曾关长就兼调查局长。他们调查局不但有执法权也有枪,抓走私犯用不着我们帮忙。
二是现在的走私形势跟以前不一样,我们以为的走私就是找条船去海上跟外轮接头装货,然后偷运回来贩卖。事实上这属于最没出息的走私方式,海关的打击重点不在他们身上。”
隔行如隔山。
石胜勇不了解海关的情况,也好奇地问:“那海关的打击重点是什么?”
“虚假申报,提交虚假的报关资料。报关单低报、伪造,以假出口、假结转或者利用虚假单证骗取海关核销等等。”
韩渝想了想,又耐心地解释道:“打个简单的比方,本来价值一百万美元的货物,进口商提供虚假材料说只值五十万,蒙混过关,通过这种方式偷逃税款,甚至骗汇。
还有人把价值很低的货物,虚报的价值很高,骗取退税。甚至有人用假材料申报进口的是什么原材料,结果打开集装箱一看,原来是价值上千万的设备或电子产品。”
马金涛惊问道:“那些家伙就这么在海关眼皮底下走私?”
“是啊。”
韩渝再次拿起快子,感叹道:“找条船偷偷摸摸去海上能走私多少,又能偷逃多少税款?风险还那么大。在进出口报关的手续上做手脚,涉桉金额动辄上千万,这才是真正的大鱼,所以海关要把打击重点放在他们身上。”
石胜勇喃喃地说:“这是高智商犯罪!”
韩渝点点头:“懂这些、能干这些的都是有文化的,学历都比你我高,所以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