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守瓶人

    病房里, 凉水半盏。

    老周，准确的说，周朝！

    这小老头儿坐在徐响隔着一张桌子的对面。

    大概在半年多前, 徐响刚认识周朝时, 差点以为对方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老鬼。

    毕竟那会儿周朝守着陵墓，又长得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每一点儿人气。

    但后来徐响知道了，这就是个普通的守墓小老头儿, 嘴硬心软，情商不高, 打眼一看就是混不了社会的，徐响还挺同情这老头的。

    混了一辈子了, 最后只能到墓地孤独终老, 这得多难受？

    可现在……徐响觉得自己当初可能是眼睛瞎了。

    为什么会觉得周朝就是个破守墓的呢？

    什么样的人, 有本事守得住诺大一座陵墓？

    普通人在那种地方待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可长年累月的守墓扫墓，尤其是像周朝一样, 又有着强烈的自觉性，每天准时准点扫墓，这又哪是一般人有毅力做到的？

    而且……周朝似乎也并不缺钱，他的饮用水在最早的时候, 喝的都是新星进口的。

    按理说在旧星这么艰难的条件下, 周朝这种守墓的工作，本身也无法为社会创造出什么价值, 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工资？

    要说都是那基碑的后人给的钱, 也不是没可能。

    但周朝那臭脾气, 那臭嘴, 真的会恭维人吗？何况这种钱，他说不好还会拿规定出来，不会收下。

    所以每天四平八稳的工作，创造出的价值可能并不大，但就是能领高薪。

    这周朝的身份………基本都可以揭晓了。

    体制内的！

    “直说吧，老周，你是这地儿的领导？”徐响叉着小胖手，表情尽量严肃。

    “你家领导住这破病房？连个守卫都没有，任你往床上跳，把领导胳膊压断了？”周朝无语，指了指一旁刚接好的胳膊。

    对于这种骨骼错位的伤，星际人早已有了一套快速治疗方法，不过伤筋动骨，移位的骨头接好了，也得将养个几天。

    “我那不是……以为你死了吗！”徐响狂汗，“但你这呼吸也没了，心跳也没了，还能活回来，谁信啊？”

    “你懂什么！人老了都这样。”提起这个，老周一口气又差点没喘上来，但也不好发火，他摆了摆手，“算了也怪我，话没跟他们说清楚。”

    “什么意思？他们？是你的手下？”徐响奇怪，他在老周身边可没见过其他人。

    “咱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了，你给个准话，是不是那种隐居的老领导，是你就承认没什么啊，这地儿人生地不熟的，知道你是领导，我不也有点底气了吗？”

    领导你还加个老字？

    老周冷笑一声：“别想了，我不是领导，就一守墓老头，在这地儿啊，你倒是可以走动，但也绝不能捣乱，我顶多和他们的领导，有过一点交情，可这点交情也及不到你身上去，你真惹了什么麻烦事，捅了篓子，别人问我，我就说不认识你。”

    “老周你这人可真不仗义……”徐响幽怨极了。

    不过，看周朝这样，大约也确实不是这里的领导。

    不然他没必要否认，都把他领来了，还要伪装身份，没必要。

    “不提这些了，谁带你来的？”老周问。

    “不是你让的吗？一个白大褂，波浪卷的头发，皮肤很白。”徐响伸出小胖手比划了一下，星际对混血没什么概念，徐响只能直白的去描述。

    老周皱眉思索了一番：“没印象，应该是这里的工

作人员。”

    徐响点头，蜂窝通道里的人是挺多的，基本都是黑风衣白大褂，老周不是这里的人，那说不好真没见过带他来的白大褂。

    从对方态度来看，带他过来只是顺便，并不属于什么任务。

    他转而问向老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病房。

    老周沉思片刻，说道：“记不太清了，我本来在山上等你下来，谁知老毛病犯了，好在遇上他们领导也上山了，就派人给我送到这里来救治……”

    “你说我死了，倒也差不多，这次没救回来，可能真要完蛋。”

    “你什么老毛病啊，这么严重？”徐响不解，平时老周看着多健康的一个人，说倒就能倒下？

    “年轻时候不自量力，落下了病根，懒得讲这些，不过……这次倒是因祸得福了，挺下来这条老命，还能再多活个三十年起步！哈哈哈哈！”老周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回换成徐响心里发酸了，啥玩意，三十年？

    他这命定的肥胖症也就是五年，最近一段时间辛辛苦苦，也才得了不到两年的生命时间。

    老周死而复生一次就是三十年，到底谁才是开挂的那个？

    “那你让我过来？”徐响左右看看，既然老周没死，那就不用他收尸，非喊他过来干啥？

    “哦我没喊你，你被带过来可能纯粹就是我那老朋友以为我醒了之后，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或者问你什么问题。”

    老周随意的说，摊手道：

    “不过他对我还不够了解，我没什么要问的。”

    徐响：“……但我有很多问题。”

    老周挑眉。

    “这是哪里？”徐响心里简直有有千万个为什么。

    “算是一个安保中心，体制内的那种，名叫瓶口，里面的人都叫守瓶人。”

    徐响：“……听这个名字，就算是安保中心，也不是那种特别大型的哈。”

    老周嘿嘿一笑：“是哈。”

    是你个头！

    徐响脸都黑了，我人都在这了，从那通道里过来的，在这旧星上整出那么高科技的建筑，完了跟我说这只是个小型安保中心？

    好，就算真是安保中心，那也绝对是放在一个区里都首屈一指的存在。

    而且安保中心都喜欢起那种特别大口号的，什么天罗地网什么尖兵之类的，有多大噱头就造多大，谁会给自己起个瓶口的名字？

    瓶子这玩意，细颈大腹部，瓶口还带沿，受到大力基本一瓶就碎，只听名字就觉得脆弱不堪一击。

    可这里像吗？

    徐响真是想骂娘，这老周不说实话啊！

    “你跟这些瓶口人的领导是朋友？”

    老周点头：“有点交情，很早之前的事了，现在对方做了头头，很多事身不由己，也就基本没联系过。”

    朋友能做这种部门的头头，那老周年轻时，说不好也是个能人。

    徐响心里有数了，张开口：“那你潜藏在我身边……”

    “我潜藏？”老周这话就不爱听了。

    他指着自己，鼻子差点给气歪了，“凡事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我老周陵墓守的好好的，你小子隔了几十年后搬来了，在那说我潜藏在你身边？”

    徐响无语：“………行那就不是潜藏，那你执着在荒山上守墓是为了什么？别说是工资，啊老周你给我真诚点，现在咱们在开诚布公的谈话呢，这一次谈话将对咱俩以后的邻里关系产生重大的影响，你慎重表达！”

    “我也不骗你小子，至少一大半的原
因是工资，稳定工资待遇优厚谁不想要啊？”老周大方的说道。

    不过，话音一落，他迟疑了下，又补充了几句：“不过也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那里非常安静。”

    “我年轻时候学过一种技能，需要在极度安静的地方练习，就选择了那一处陵墓，然后练了几十年没练出花样来，已经开始打算放弃了，然后你小子就来了……三天两头地震，又是瀑布又是鹅……”

    徐响：“………”练的什么技能啊，老周这皱巴巴的，不会是跳大神那种吧。

    徐响怀疑可能是一种类似于现代的邪功一类存在，噱头造得很大，画饼也很大，但你不可能练成功，只能不断的往里面投钱投时间甚至投命进去。

    这种邪功专骗老年人，用着什么永生长寿的名头，去圈老头老太太的钱。

    老周这样的小老头，刚好符合。

    “被你这么一搞，正常来讲本该被破功的，再练下去不死也得是个重伤……”老周红着眼叹气。

    “所以你就没练了？”徐响听不下去了，这老周绝对在装可怜！

    难道这些天他和李白三苏等人在天宫吃好的喝好的，老周嫉妒了？

    “几十年的时间足够看透一个人，也足够看透一部虚假的技能讲解，老周你早该放弃了！”徐响苦口婆心的劝导。

    “练成习惯了，何况一直都还抱有希望，依照推算，不是没人推算过，甚至还是研究院的大佬用数据计算的，那种技能是有机会练成的。”老周斜觑过来一眼，依然卖惨。

    合着还是有背景来源的？

    也难怪老周深信不疑了，练几十年出不来东西、也要一直坚持。

    他搬过来拿几个月，上蹿下跳，又是地震长草，又是地震瀑布的，估计老周那会儿确实要心烦意乱。

    不过……现在老周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吗。

    这家伙也不傻，真影响到他练了几十年的技能，他绝对能过去拎着他的领子给他扔下山（可能就拎不动，但这不重要）。

    总之……徐响住过去的时候，老周可能早已放弃了，所以一直平常心看待山上的变化。

    徐响深吸口气：“这样吧，我个人愿意出资一盘竹笋焖肉，为你揭开这道心结。”

    老周不动声色：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