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这边请!”小厮在前方带路道。
沈凡跟在后边,一路上弯弯绕绕,只感觉走了许久都没走到地方,要是没人带着甚至会迷路,他感叹道:“这宅子好大。”
小厮闻言自夸道:“自然是大的,毕竟是宣武侯府嘛!”
“宣武侯很厉害?”沈凡问道。
“说是最厉害也不为过!甚至三岁小儿都知道侯爷的威名,您竟然不知道?!”小厮惊讶道。
沈凡“嗯”了一声:“我刚到人间来,还未曾听闻过。”
“原来是这样。”小厮将其理解成沈凡刚刚从山上下来,方士嘛,在一个深山老林里避世修炼是很正常的。
“说起侯爷的事迹,那可就多了。”他为沈凡简单的介绍了一番,“建武三十五年冬,元戎人突袭涯州城,这一次袭击不同以往的劫掠,是由元戎大单于塔尔古亲自率兵,奔着颠覆咱们大夏来的。”
“这塔尔古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据说天生神力,像熊一样健壮,像老虎一样勇猛,十九岁就统一了草原六部。涯州一战,虽说也有我军守将准备不足的缘故,但塔尔古只用了一日便攻破了城门,足见其厉害。”小厮叹道,“同时,塔尔古也像野兽一样残忍,可怜涯州那数十万百姓,猝不及防下也没来得及逃跑,竟被那塔尔古一声令下,满城屠尽了,涯州城自此成了一座无人鬼城。”
元戎人历来不把夏人当人看,但一般也不会赶尽杀绝,而是抓回去做奴隶,唯有塔尔古残忍至此,用数十万军民的鲜血来庆贺他的第一场胜利。
“塔尔古攻下涯州城后,随后又在半月内连破三城,眼看着再下三城就要打到京师来了,幸亏朝廷将谢老将军派了出去,才挡住元戎人的攻势。”
“谢老将军是侯爷的父亲,侯爷的武艺和兵法都是谢老将军传授的,按理说不该怕了塔尔古,可惜那时候朝堂不止派了谢老将军,还派了太子殿下亲征,这太子殿下嘛……”
小厮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虽然因为太子急功冒进,被骗入元戎布置的陷阱,谢老将军为救太子以致于被元戎人围杀一事大夏几乎人尽皆知,但也不是他可以议论的。
他只道:“总之谢老将军战败身死,太子殿下逃回京师,最后的三城也没守住,北方防线已经无险可守,剩下的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元戎人眼看着要打到京城来了。”
“连续几场大败,当时朝野上下一片慌乱,大师您那时候没在京城,不知道那时京中的景象,不少人拖家带口的,都准备往南逃呢!”
“谁知道前线突然传来一道捷报,在塔尔古率军往前推进时,有一名胆大的校尉带着手底下八百人从侧翼迂回,偷袭了元戎后方的粮草大营,截断了前线部队的供给不说,还杀了一名元戎将领。这一胜意义非同凡响,您猜这个校尉是谁?”小厮嘿嘿笑道,答案都写在脸上了。
“宣武侯?”沈凡配合着答道。
“那时还不是宣武侯呢!”小厮说,“那时候侯爷才17岁,侯爷虽然是谢老将军之子,但从未走过什么捷径,他从底层的士卒做起,自己靠战功升成了校尉,又因此战被陛下封了将军,后来在七年里挨个收复了被元戎攻占的边郡七城,甚至还深入了大漠,攻破元戎皇城杀了大单于塔尔古呢!”
“如此功劳,才在今年年初大胜归来时获封宣武侯,寻常人想封侯拜相哪那么容易!”小厮得意道,宣武侯在民间声望极高,百姓提起时无不钦佩有加,作为宣武侯侯府的下人,他与有荣焉。
本以为沈凡听了宣武侯的事迹后也会如常人一样露出钦佩的神色,谁知沈凡只是若有所思,问了一句:“他很能打?”
“那是自然!侯爷武艺高强!”小厮道,“不过侯爷在与塔尔古那一战时虽然赢了,却也受了重伤,回到京中后一直在养伤,许久不曾动武了。不然侯爷这样厉害的将军怎么会不带兵?陛下顾念侯爷的身体,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休养呢。”
“他有伤吗?”沈凡回忆了一下,完全看不出来,谢云澜哪里有半点病容。
“内伤吧,我也不懂。”小厮道,“确实看不太出来,但侯爷每天都会喝药呢。”
“诶,到了,大师,您就住这儿,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小厮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过姓名,忙道,“我叫庆俞。”
沈凡“嗯”了一声,他现在就有事要吩咐:“你们府上的点心不好吃,去买些新的。”
庆俞:“……”
他虽然已经从之前的短暂交往中认识到沈凡不像寻常客人那样客气懂礼数,但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客气,这理所当然的口气仿佛他才是侯府主人一样。
“这个……”庆俞面露迟疑,“府上的东西都是统一采买的,大师稍等,我去请示一下侯爷!”
“哦,去吧。”沈凡走到屋内坐下,观察着屋内的布置。
庆俞回到正堂时,谢云澜刚刚定下为沈凡编的名号,闻言稍作思索便道:“去买吧,挑贵的买。”
庆俞惊讶的张大了嘴,侯爷突然领了个方士回来他们这些下人就已经很震惊了,眼下侯爷对沈凡的态度则令他震惊更甚。
谢云澜其实并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这若是寻常客人,刚上门就这样挑三拣四,谢云澜说不定已经亲自把对方轰出去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应下对方的要求,还专挑贵的点心买。
侯爷对沈凡这么看重,庆俞更加不敢怠慢,小跑着出门买点心去了。
谢云澜又与韦承之和王泰吩咐了几句,随后去了书房,正如庆俞所说,他品阶虽高,任的却是一个闲职,没什么实权,自然也没什么公务,所以他也不像别人那样需要去衙署处理公务,下朝后便无所事事。
以前他会趁着空闲练一练武,不过现在他一般只会在书房写写字看看书,毕竟,他是个不能领兵需要养伤的伤患。
研墨时,有丫鬟端了药来,谢云澜随意道:“放桌上罢。”
丫鬟应了一声,将药碗放下便退去。
谢云澜却并不喝,随手将药倒进了屋内的花盆里。他挽着袖子,提笔在宣纸上写着字,他是武将,文采却也不差,一手字写的不像文人那般娟秀,字迹遒劲有力,隐隐还能从这一笔一划里窥见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他写的是一个“慎”字,这是他父亲为他取的字,他年少时轻狂不知收敛,遇到神棍骗人便在一时恼火下踹断了对方的肋骨,当街行凶目无王法,连累他父亲被参了好几本,自己也挨了结结实实一顿板子,此事后谢国栋便为他取了这个字,慎之,望他行事慎之又慎。
如今九年过去,父亲的身死,命悬一线的战场,亦或是如今暗潮汹涌的政局,一桩桩,一件件,将他外露的锋芒渐渐磨平,教他学会了表里不一,学会了三思而后行。
换做以前,对一个神棍这么恭敬,还任由对方在府里挑三拣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他现在甚至并不如何生气,写字时心里想的是这个计划下一步该如何推进。
他对沈凡表现的越是恭敬,传到外人耳中,沈凡大师身份的可信度就越高,但耳闻总不如一见,还得找个机会让沈凡当众露一手才能服众……
谢云澜想了几个方案,又因为一些原因否决,正思索时,庆俞又来了。
“侯爷,点心买来了,大师说这回的点心还行,但是……”庆俞苦着脸,“他又说客房的椅子太硬了,要换一个软的,帷幔的颜色他不喜欢,要换一个喜欢的,还有屋里的屏风……”
他一连说了好几样,听的谢云澜皱起了眉头,本来觉得沈凡此人瞧着有点傻,想来应当比较好拿捏,却没想到对方那么多事,但总归已经请回府了,消息也在往外散了,便道:“都给他换了,他想要什么,你尽量满足便是,不必再问。”
庆俞领命去了。
谢云澜又写了几个“慎”字,有些微烦闷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继续先前的思索。
临近午时,出府办事的王泰回来了,他一脸稀奇的问道:“侯爷,咱们是要搬家吗?怎么都在搬东西?库房都快被搬空了!”
谢云澜眉尖轻轻一颤:“搬空了?”
“是啊。”王泰道,“我看他们连陛下赏的那株价值连城的紫珊瑚都往后院搬呢!”
谢云澜将笔一扔,再坐不住,他和王泰一起去了后院客房。
到地方一看,谢云澜已经有点认不出这是自家的客房了,金银玉器、奇珍异宝摆了一地,四周站满了人,大半个侯府的下人都聚在这儿。
沈凡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椅子是昂贵的金漆木雕花椅,椅垫是谢云澜侯府里最贵最柔软的云锦坐垫,身边还站了四个丫鬟,一人撑伞,一人打扇,另外两人将冰好的荔枝挨个褪下硬壳,用纤纤玉指放到玉瓷小碗里供沈凡享用。
其余下人则一件一件的将库房里的珍品搬进院中给沈凡挑选,庆俞站在一边报数加介绍,整个流程犹如皇帝选妃一般。
嘴里吃着荔枝不方便说话,沈凡便用动作表示,点头就代表满意,可以留下放在屋子里,摇头就是不满意,抬走扔在院中。
他眼光不错,金银玉器,绫罗绸缎,挑的几乎都是最贵最好的,做工也要最细的,稍有瑕疵就不肯要,不到一个上午功夫,就把谢云澜的家产挑去了一半。
王泰被沈凡这讲究的阵势震住了,咋舌道:“乖乖,这哪里是请了个大师回来,这是请了个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