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罗公子喝酒,不要坏了今夜的兴致。”许鑫递上酒杯,笑着招呼道。
罗鸿远却不接,乃至挥手一扬,将这酒杯都打翻了,他恨恨道:“他谢云澜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甩脸色!”
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音,打乱了屋中和谐的奏乐之声。
许鑫挥挥手,示意云袖等一众乐伎侍女都先出去,等人走光后,许鑫才赔着笑道:“罗公子何必动怒?那谢云澜就是这么个脾气,听说他带兵时就是个刺头,谁的面子都不给,有时候陛下的命令,他都不听呢!”
罗鸿远冷笑道:“我管他什么脾气,这是沧州地界,轮不到他来放肆!”
“是是是,谁不知道这沧州是罗公子您的地盘!”许鑫帮罗鸿远顺着气,同时赔罪道,“只是谢云澜他有皇命在身,罗公子,我也是被逼无奈,张厉的事您可千万别跟我见怪。”
“张厉?”罗鸿远反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手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他皱着眉问,“张厉什么事?”
“罗公子还不知道?”许鑫道,“谢云澜把张厉抓了,拷问了一天呢!”
罗鸿远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随口问:“他拷问张厉做什么?”
许鑫:“就是徐丽娘那事。”
“徐丽娘……”罗鸿远喝酒的动作一顿,神情也不复方才的随意,他有些急切的追问道,“关徐丽娘什么事?谢云澜好端端的查这事干嘛?”
“还不就是河神显灵那事闹的!”许鑫把河口村的事说了,又道,“昨天早上那位沈烦烦大师用自己做祭品,去引河神出来,那河神还真出现了,真身好像是什么化蛇,一种蛇尾人身,溺死之人怨气所成的妖物。水底下有十一只化蛇,除了十个近期溺死的男人,还有一个女子模样的化蛇,而且其他的化蛇都被消灭了,那女子模样的化蛇偏偏逃跑了,谢云澜就开始调查这女子化蛇的来历,查出十年前河神也显灵过一次,那回被献祭的女子正是徐丽娘。”
“罗公子,你说说,咱们沧州怎么就出了这些妖魔鬼怪?这两天把我忙的,酒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都是那谢云澜,好端端的跑沧州来干什么……”许鑫抱怨着对谢云澜的不满,谢云澜不来,河口村祭祀河神的事就不会事发,那他更不会发现什么化蛇,当官嘛,做好上面布置的任务就好了,妖怪不妖怪,河神不河神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许鑫抱怨了许多,罗鸿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心神还停留许鑫方才说的化蛇身上。
化蛇……溺死之人怨气所成的妖物……徐丽娘……罗鸿远无意识的拿起酒杯,想要用酒液安抚自己大乱的心神,可酒撒了满身才发现,他的手正在不住的哆嗦。
“罗公子?”许鑫也发现了罗鸿远的异样,试探着问了一声。
罗鸿远回过神来,将酒杯放下,急道:“张厉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许鑫道,“那小子嘴还挺硬,打的屎尿横流了都没招供。”
罗鸿远心下稍安,又问:“他现在关在哪里?”
许鑫:“就关在太守府的监牢里。”
罗鸿远眼神闪烁片刻,突然冲许鑫招了招手,他在许鑫耳旁耳语了几句。
“这……”许鑫面露迟疑,“事情倒是不难办,可回头我怎么跟谢云澜交代……”
“你要跟他交代还是跟我交代?别忘了你这个太守是怎么来的!”罗鸿远阴沉下脸。
许鑫连忙赔笑道:“那自然是要跟罗公子您交代,罗公子放心,此事我稍后就去办。”
罗鸿远冷哼一声,直接拿起酒壶,就着壶嘴,猛灌一大口酒。
……
谢云澜回到太守府上后没多久,白天外出打探消息的王泰也回来了,王泰汇报道:“侯爷,张厉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赌,老早就把家产输光了,还欠了赌坊一屁股债,差点被追债的人打死。”
这点跟差役们先前说的差不多,谢云澜问:“他是什么时候巴结上罗鸿远的?”
“我正要说呢,”王泰道,“就是十年前,河神显灵一事后没多久,张厉就摇身一变成了帮罗家赌坊看场子的管事,赌债也还清了,那小子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钱还?”
“侯爷,我还打听到一件事,那罗鸿远十年前就认识徐丽娘,徐丽娘的每次登台表演他都会去捧场,他还一直想霸占徐丽娘,可惜徐丽娘不肯从他,而且还另找了一个相好的,叫什么骆咏安。罗鸿远知道后勃然大怒,一怒之下将彩云舫给砸了,这事闹得沧州几乎人尽皆知,他还扬言要报复这两人,后来紧跟着就发生了张厉见到河神显灵的事。”王泰推测道,“侯爷,依我看,这张厉和罗鸿远肯定是达成了什么暗中交易,不然这两人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那个时间勾搭上?罗鸿远兴许就是河神显灵一事的幕后主使!”
王泰自觉自己这回事情办得很好,真相几乎都显而易见了,可谢云澜沉吟着不说话,片刻后才道:“骆咏安后来去了哪里,你打听到了吗?”
“骆咏安?”王泰没怎么关注这个人,他回忆了下才道,“好像是跑了,在徐丽娘被送给河神前连夜跑的,这徐丽娘也真是倒霉,先是被罗鸿远这种纨绔恶霸看上,喜欢的人又是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穷书生。”
那看来舞女们说的真的,骆咏安薄情寡义,跑回老家的事广为人知。谢云澜思量片刻,道:“你再跑一趟,去骆咏安老家杨庄看看,他若是在,就把他带到沧州城来,他若是不在,你也打听清楚他的去向。”
杨庄离沧州倒是不太远,来回一天足以。王泰体力好,也不用休息,当即去后院牵马,准备往杨庄跑一趟。
“你觉得心魔附身之人是骆咏安?”沈凡吃了一晚上的点心,也听了一晚上的故事,他看出谢云澜对骆咏安十分在意。
“按照云袖所说,骆咏安跟徐丽娘两情相悦,而且骆咏安对徐丽娘应该是颇为上心的。”谢云澜将那幅画再次展开,先前他只看了半截,如今展开后纵观全貌,可以看到画中的诸多细节,像是徐丽娘衣服上的暗纹,头发上的蝴蝶发簪,每一处乍看都不太起眼,最后却都完美融入了这幅画,将徐丽娘的容貌衬的越发昳丽。
这画绝不是随意可以绘出的,作画之人一定费了许多的心思,而肯为徐丽娘费这样多的心思画一幅画,骆咏安当真是一个众人所以为的薄情寡义之人吗?
谢云澜说:“他若不是,那么凭他对徐丽娘的深情,造出化蛇之人就极有可能是他,他要替徐丽娘复仇。”
沈凡想了想,说:“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上罗鸿远?”
那只化蛇虽然比不上京中的袁朔,但罗鸿远不过一介凡人,心魔附身之人若是想杀他,易如反掌。
“就像你先前说的,他应该是想靠怨气增强自己,同时,河神献祭的形式本身也是一种报复。”谢云澜分析说,“罗鸿远假借张厉之口,编造出河神显灵一事,让被愚弄的百姓们强绑了徐丽娘献给河神。骆咏安便以牙还牙,假扮河神,要河口村的人给他献上新郎,如果我们没有来的话,这个献祭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早晚会传到沧州城,传到罗鸿远耳中,罗鸿远做贼心虚,他知道此事后一定会惶惶不安,不可终日。并且,若我所料不错,此事会愈演愈烈,罗鸿远最后一定会是跟徐丽娘同样的结局,被百姓绑上竹筏,献祭给河神。”
“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沈凡说。
“是的,所以他对何柱下手,制造恐慌。”谢云澜道,“水下我们若是败了,他便可以继续按原计划施行,并且沧州百姓会对河神深信不疑,罗鸿远难逃一死。”
可惜他小看了沈凡,十一只化蛇死的只剩一只,那逃掉的化蛇也受了不轻的伤。
谢云澜问:“那只化蛇受的伤如何,它还有害人的能力吗?”
“魂火将构成它身体的怨气灼烧掉了大半,它的实力会大打折扣。”沈凡说,“但只要有足够的怨气,它就可以恢复如初,并且,变得更加强大。”
“不能再让人溺死在沧江。”谢云澜道,这化蛇若是成长到袁朔那个级别,沈凡的魂火便也难以对付了,沧州可没有龙神殿,也没有一百零八盏龙烛灯。
索性他昨夜便已经让许鑫去安排人手盯着沧江沿岸,以及警告百姓近日不要下水,想来化蛇逮不到机会再害人,而且它眼下一定十分忌惮沈凡的魂火,不敢轻易再露面。
只是,化蛇一直不露面,那他们就逮不住对方,沧江的干流太宽广了,而支流又多如牛毛,就比如沧州城这复杂到数不清的水道,每一条河沟水道中都可能是化蛇的藏身之地,人力难以寻找。
还是得从心魔附身之人身上想法子。谢云澜想道。
这附身之人究竟是不是骆咏安,以及他们对十年前河神一事的猜想是否属实,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谢云澜等着王泰的消息,可他还未等到王泰回来,就在隔天一早,又听到了一起命案。
“谢大人,有人在沧江上看到了化蛇!”差役禀告道,“那化蛇将一艘渔船顶翻了,还将一名男子拖入水中溺死,好像是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