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病村篇（七）

与怪物达成协议，便才能放松下来，风通过空洞发出呜呜的怪声，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火星在四处乱窜，难得的平静弥漫在这个冰冷的地下。

低头看着表上的时针一点点转动着，虽然表面什么都没说，但江辰川知晓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

这也就意味着, 那团黑暗已经散去，他们不再受到生命的威胁，此时正是无人之地。

江辰川担心初冬那边的情况，但转念一想，初冬也不是一个软弱可欺之人。

确保此刻出去不会受到攻击，江辰川才缓缓站起身来，他一动, 对面的怪物也同时站了起来。

“天亮了吗？”

“亮了。”

江辰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上骸骨, 拉开防御的脆弱铁门，外界的光线一点一点落了进来，越往外走，越能感受到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

也许是一夜未眠加上神经紧绷，刚出来便感觉一阵眩晕，周围响起一些沙沙的摩擦声，也不知道是风带动的响动，还是有人从他们附近经过。

怪物似乎讨厌阳光，他跟在江辰川的背后，都会尽力去找一些掩护躲藏，但又或者，原本是人类的他们，不想看到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我是从罗纳尔克城里来的，由于疫病的关系，那里已经变得非常恐怖，如果你们想去那里的话……”

说到这里，怪物顿了一下, 江辰川停下脚步, 转头看他。

“怎么？”

“没什么，如果不想死的话，还是别去罗纳尔克城。”

阳光破开乌云，就这样洒在大地之上，原本怪物死去的位置，已经看不见尸体，只有被浅埋在地下的骨头，微微露出一点白色来。

“小心森林。”

就在他们要离开病村时，怪物悄悄地补充了一句。

真正的危险不是这些看起来骇人的怪物，而是那片看起来平静的森林，明明已经是冬季，却依旧有些翠绿色的树叶，以及青青的草地。

一切违反常理之处皆有诡异。

想要回到原点，就不得不再次穿过森林，相比于第一次穿越森林的平静，江辰川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就连体内的力量, 也在疯狂地流窜着, 不再能轻易掌控。

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感觉会变得更加敏锐，警觉性不断提高，在出发之前，江辰川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发翠绿的森林，将自己身上的怀表取下，挂在了入口。

“没用的，我听说，自从病村出了事，死了不少人后，那些无法逃离的幽魂就聚集在此，夺取路人的生命，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没人能从森林里离开。”

怪物喃喃地说道，风吹的势头逐渐变大，伴随着他的话语，森林似乎给出了回应，传出些诡异的声响，让人不禁汗毛耸立。

“走吧，得回去汇合。”

江辰川面色如常地说道。

“地下深处的那几个人，确定不叫上他们吗？”

怪物似乎看出了什么，他那红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那个孩子说过，一旦变成怪物，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只能在诅咒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不用。”

余光有黑影闪过，江辰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初冬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大约是看见那只怪物跟在他的身后，也就没有靠近。

他们必须要深入森林，初冬没必要跟着他冒险，踩在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明明不大的森林，走起来却有千百万米的距离。

越是深入，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带着一丝腥气，连怪物闻了都要躲着些走。

“是逃出来的？”

“不算是，我在封城之前就离开了，一直躲在附近的村庄里，本想着可以躲过一劫，没想到，那些村里的人也都染上了这个印记，最后，谁都躲不过，时间一久，便都成了这个样子。”

怪物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这个连自己都会厌恶的模样，跟怪物没什么两样。

…………

明早七点前，全部更完。

没想到是那个瘦弱的孩子回答道，相比于他的流利应答，那个大人反而显得有些呆滞。

“两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她要死了？”

“被诅咒本就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而且看得出来，她伤得很重，黑暗的气息来临，她必然活不下去。”

小孩如此回答道。

听到对话的初冬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却看不出来。

“黑暗的气息？是森林里的那个东西吧……”

想起他们进入时差点被困在森林之中，也是被他带了出来，看见孩子点头承认，他不禁有些疑惑。

“森林里，究竟藏着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村里的人都死后不久……它就出现了，只出现在黑夜之中，会吞噬活着的人类，包括那些受到诅咒的怪物，但那些像雾一样的东西害怕光亮，比如火，或者是灯，只要我们呆在光下，就不会受到危险。”

孩子在提到森林里的东西时，脸上也带着不少恐惧，所以江辰川推断，他大概没有骗人。

光能带来安全感。

“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辰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看到他听见江辰川的问题，明显顿了一下，等他再一次抬头看向江辰川时，眼中多了一些阴霾和狠戾。

常年与诡异打交道的江辰川看得十分清楚，在第一次接触这个男人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身体的奇怪之处，几乎接近尸体的状态，却还活着，也能说话，动作并不僵硬。

直到刚才，他才在男人身上看到了跟怪物身上相似又不相同的黑色印记，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在他们到来之前，病村里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和小孩两个人，四处危机重重，又只能在白天行动。

“既然被你发现了……”

小男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听得初冬有些心慌，她不自觉地握住了藏在后背的匕首，一直都没有拿出来，是因为觉得还没有危险能影响到自己的生命。

虽然江辰川面色的平静能让她安心不少，但还是有些担忧，这么直白地将秘密说了出来，对方会不会袭击他们。

“……那也只能告诉你了。”

小男孩微微叹出一口气，只见他一脸无奈地回过头，看着背后表情依旧呆滞的男人，对他们的对话也几乎没有多少反应。

这情况倒是跟初冬想象中的厮杀有些差距，就在小男孩准备开口之时……

哐当！

一声巨响，被锁上的门外似乎有什么撞了上来，无数细碎的声响夹杂着一些怒吼，隐隐能从缝隙中看见正在窥视的血红眼瞳。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初冬下了一大跳，只有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他要做什么？”

江辰川转头向小男孩问道，还没等他的回答，就听见男人口中轻声低语着不成词的句子。

“防……不能进……”

“又有怪物找到了这里，有火光与温暖的地方，自然会吸引他们，他只是去堵个门，看着门口的怪物，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继续往深处躲去，那里面还有一扇门，可以待到天亮。”

小孩跟他们解释道。

其实用不着什么解释，大概都能猜出来，那些说是怪物，但其实也不过是被诅咒影响变异的人类，本质都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知不知道，需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他们才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江辰川急忙追问道。

“如果没发生意外的话，那恐怕就是在诅咒的影响下，自然死亡的人类，他们会逐渐被诅咒扭曲，最后一个个都像是活了过来，但也是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死了又活着的人类？

丧尸？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就从江辰川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但他们与丧尸的本质区别，就是还留存自己的意识了吧。

砰砰——

砸门的声音没有停下，门外的声响显得暴躁而又焦急，男人就这样堵在门口，以一己之力阻止怪物的入侵。

生死危机时刻，还有会吞噬人的黑暗等待着，在场没有人想要开门拯救，只能这么听着。

“不过，当诅咒已经使人体变成这种程度，就已经是完全没救了，在那之前，高等的咒术师还可以通过扭转咒术或改写咒术作用，来达到一定解除诅咒的效果。”

“所以……这才是朵萝缇亚的厉害之处。”

在火焰的忽明忽暗中，小男孩的眼睛忽地亮了一下。

“你认识魔女姐姐？”

“魔女……姐姐？”

初冬对这个称呼感到不可思议，只见小男孩点了点头，竟然还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崇拜。

“魔女姐姐可厉害了，他也是魔女姐姐救下来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快死了，几乎就接近变异的状态，所以被救下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但他身上依旧带着诅咒，所以他还是会慢慢僵硬，然后……死掉。”

小男孩指着男人说道，大概是听到自己的情况，男人微微抬起头，眼睛里一片空洞，木然僵硬的面容，像是写满了等死的绝望。

这神情，初冬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在魔女教派，她看到了很多这样的人，最后，不还是从一个地狱逃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原来，那么冷漠绝情的她，也会去救一个陌生人的吗……”

初冬不由自主地感叹。

“要相信，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极善或是极恶之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经历过对方的经历，也就没有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或许，这是身为贵族之女的戈莱特丽无法理解的地方，就像她的性格从最初的开朗活泼，到现在的冰冷无情，也都是因为经历了罗纳尔克城的巨变。

倒是希望，蕾娜和尤莉娅都不要有这样的心路历程。

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这让原本吵闹无比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这诡异的沉默气氛中，明显掺杂着些暴风雨前的宁静，隐隐有哪里不对，怪物在发现唯一的避风港时，避风港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这里，即将成为厮杀的战场。

“等一下，你确定，那个门能挡得住他们吗……”

江辰川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猛烈的巨大响动，就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所有人的心脏都止不住地颤抖，锁在这股巨大的力量之下崩开，一些碎渣飞进了火堆，溅出不少火星。

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转头看见一道漆黑的诡异影子就这样站在门外，眼中是赤红色的，看不见一点儿人性。

原本温暖的室内被灌进冰冷的夜灯，温度一下子降得厉害，坚定的湛蓝色眼瞳盯着怪物的身影，没有一声尖叫与慌乱，初冬摸着匕首慢慢往后面退去，魔女教派成员的素质在此刻体现。

冷静、淡定，会分析面前局势。

“你快带他和初冬离开，去深处躲起来。”

冷风将外套吹得沙沙响，江辰川对着小孩交代道，他虽然是孩子的外面，但从刚刚的交谈看下，心智已经足够成熟。

“好。”

他也不多废话，开始招呼男人和初冬离开。

眼前的怪物比刚刚那个女性还要更加高大一些，看起来也更有力量，他一步一步踏了进来，也清楚森林恐怖的他，还细心地将门重新关了起来。

另外三个人已经撤退离开，江辰川也没有太大的负担，与怪物交手并不会让他害怕。

怪物朝着江辰川而来，瞪着血红的眼睛，仿佛想要挑衅一般。

“前面你不能过去。”

江辰川冷声说道。

只不过，怪物似乎并没有把他江辰川的贴心警告放在心上，他忽然动了起来，他随手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朝江辰川挥了过来。

还会使用武器吗？

江辰川一边想着，一边自如地躲避，这样直白的攻击，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大片的火点像星星一样飞扬，剑刃从下往上挥砍，只见将火焰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