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朝暮山花刀初谈心

可打那天以后，冷厚德就再没在宸王府的庭院中出现过，岳离华不想因为堂綦，弄得冷厚德在南烨最后的日子里还闹不愉快，便找冷厚德聊了聊，“这个尹堂綦他可能失忆了，脑子出了点问题，别往心里去。”

可冷厚德只是说自己去了朝暮山。按照他的说法，群芳阁就他这么一个闲人，得在计划实施之前踩好点子。将可以走的隐蔽山路并所有的伏击点都摸清，顺路还可以帮衬着岳离华找找药材。

这一阵子因他中毒，岳离华随身带着的药材储备消耗得特别快。再加上要给二皇子行路备上些常备药品，让冷望舒带着。岳离华随身药袋几乎都空了。冷望舒对此似是有些愧疚，对于帮着找药这事是十分积极。岳离华和宋丹阳总能在指导员安排的修行中在山里遇见他。

冷望舒又不知在何处寻了副调香，熏在身上，闻上去清丽甜润，馥郁幽长，浓而不妖，搞得站他身旁感觉像在满是鲜花的园子里摆了供果桌一边上香拜神一边饮奶香杏仁蜜露，一嗅难忘，怪异得很。那香里定是加了不少上好的棋楠龙涎。

许是新得了好香高兴的。岳离华有细致地给他再摸过脉，因中毒受损的身体也好了不少，比预想中的恢复速度要快的多。这几次见着他都是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踩点侦查的疲累。还求着岳离华陪他逛集市，说是要给姑娘买礼物。

岳离华记得，冷望舒每次出门，多是去花楼赌场。不过他去风月场是缅怀他母亲如月，一向是找姑娘聊天听故事。谈感情的事可是从来没有，因他囊中羞涩，也不见送姑娘些个胭脂水粉。今儿不知怎么转了性。

而且他自小生在勾栏之地，对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总有些了解，这次怎么还特地来求岳离华这个“明公”帮他挑。岳离华哪懂这些，在府里做小姐时得了粉脂也是瞧都不瞧直接赏下去。以至于冷望舒冷不丁地问她一个常年在庙中清修的女修会喜欢什么胭脂时，岳离华整个人都是懵的。

要依着她说，作为女修，还是收到宝石玉器一类的更会让人欢喜。在身上带久了可以存储灵力，也可以封印法术在期内，遇到危机情况能加点战力。要是自家表弟真有心仪的姑娘，岳离华还是很愿意给弟妹些惊喜的。

可岳离华把这话给冷望舒一说，就被他狠狠地吐槽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知道专注于打打杀杀？”

岳离华真不知道他找自己出来干嘛。

最后实在挑不明白胭脂的冷望舒倒是买了两只兔子回去，说是送人。让岳离华非常纳闷，按冷氏的家规兔子居然能随便送人？

南烨的行动有冷望舒才勉强开展，如今他要随东桑二公子回东桑去，就算是转移行动四个人也是兵微将寡。今后在南烨开展行动还需要总部派人驰援。何萍萍又放了几次信鸽，皆无回应。但即便没有人手，计划也要继续。

这天一早，按照计划，岳离华和宋丹阳像平常一样去影卫府修学，由冷望舒去敬园找之前招呼好的乐人舞姬，这些个乐人舞姬都是夜里营生，自然是没有打早去请的道理。宋丹阳所在的小队多是去去朝暮山脉进行实战演习对抗，因此被安排在计划的后半程，负责防止其他在朝暮山修行的修士发现隐匿潜行的车队。

而岳离华大部分的修学内容都在宫内药阁里，学习识药，配伍，和制药。按照计划，她是要变幻成同东桑二公子身形差不多的男性小厮，同冷望舒一同进入驿站，将二皇子换出。待驿站外负责监视东桑二公子的修士确认过早已离开的东桑二公子还在房间内，岳离华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冷望舒留下的传送符离开。给冷望舒带领东桑二公子脱离南烨监视范围争取时间。

虽说离敬园开张还早，岳离华还是一进药阁就找个角落倒头大睡，元神出窍去山上寻宋丹阳。这是宋丹阳第一次执行群芳阁任务，他又爱逞能，总要多叮嘱两句才行。

本是通过腹语传音就可以传达的讯息，奈何宋丹阳最近听着不见人影的岳离华说话就跟见了鬼似的，无奈岳离华只得将灵体具象化现身。躲在一片灌木丛遮盖的大树后。可谁成想尹堂綦这个指导员如此关心学生，听了刚才宋丹阳见鬼的叫喊声，就朝这边过来了。

岳离华也不知尹堂綦看见自己没有，若是早被看见了，她这么个大活人直接灵体化凭空消失，不好交代。若是没看清人是谁再被以不明身份的入侵修士上报，南烨说不定会派兵搜山，那今天转移东桑二公子的计划也不用实行了。于是岳离华只得抱头蹲进满是荆棘的灌木丛里，毕竟躲起来万一尹堂綦没看见还能蒙混过关。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树丛后面，不扎吗？”尹堂綦是先声夺人。

岳离华心不甘情不愿扭捏着从灌木丛中钻出。朝宋丹阳摆摆手示意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又装成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我自认为将学到的隐蔽技能都用上了，藏得不差。出那种两里外射猎物的模拟计算，你莫不是真的目力异于常人？”

“尹家的孩子在感官方面确实与常人有不同之处，但我在视物上与常人无异。是他，一直往这边看着你呢。”尹堂綦，目光向宋丹阳处一撇，给岳离华示意她暴露的原因，话锋一转又道，“你不是该在药阁学药吗？没听林雨澜说你们有采药的修业安排。”

岳离华接话问：\怎么，她带修士上山采药还跟你报备。\

尹堂綦答道：“她小队的修士多不是攻击型，没有修业基础的人也不少，每次上山来都会跟我打声招呼，请求我的队伍能在附近，遇上危险好照应一下。”

岳离华狠狠地瞟了个白眼，心里直把那林雨澜骂了千百遍，这小蹄子真能勾搭。

只听尹堂綦又道：“以林雨澜的性格，绝不会任由一个学生无故失踪，以你行路的速度从药阁到这里早该被发现了，现在快回去。”

尹堂綦伸手将面前的岳离华往回药阁的路上推，可岳离华站直了身体，岿然不动，只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地回应：“现在……尹如烟正在药阁里……睡觉。”

惊讶刻在堂綦的脸上，他甚至神情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所以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你的幻形？不，幻形在离体的瞬间没办法隐身，应该是元神才对。你在瞭望塔修学的时候也是每天叫不醒的睡，也都是元神出窍了？”

岳离华不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胡闹。”尹堂綦的声音突然提高，颇有大家长教育熊孩子的架势，“离体的元神如若受到伤害你可知道后果？”

“得，我心里有数。”自打岳离华修了这元神出壳术，每次拿来用都会被人耳提面命，耳朵早就起了茧，听了就烦，抬手做了个停的姿势，示意尹堂綦不要再说下去。

“风水双修，催眠术不错，在敬园连我也着了道，你要是再能掌握元神出壳也算是该有个中高阶品才是。不让你成为修士是我傲慢了，可是我记得你小的时候不想成为修士，想要平静的生活是怎么会改变心意的？”

“我想要平静的生活？谁说的？”

岳离华被尹堂綦问得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记得前不久林雨澜跟他提尹安平的事，他的回答应该是没把自己当成尹安平才对啊，怎么忽然又来这一出。

可不能让他继续如此错误下去，岳离华是急了，她对着尹堂綦连珠炮一样地逼问道：“诶？林雨澜说我是你亲妹妹我就是啊？我说你是不是从棺材里出来之后记忆有失？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或者说记串了？

我以前明明有跟你说过，人生在世就要让自己活得有价值，平平淡淡庸庸碌碌那算什么？像我这样有仙根的人那就该勤加修炼，保一方平安。

还有，那天在敬园对你施放的是摄魂术，还是你教我的。怎么你都忘了？怎么就催眠术不错了？”

岳离华总算借着由头找到机会问出心底一直想问的问题。索性找了个石块气鼓鼓地坐下，静待尹堂綦的回话。反正同冷望舒约定的时间还早。正气着，再一回头，那尹堂綦是一脸茫然，“我的记忆直到在惊雷村身死，连贯无异。倒是你，依你所说，你的理想可是向当年宸王那样，守一方疆土，护一方和平？”

他是顿了片刻后才说这话的，看来是有郑重考虑后才回的话。

可这不是岳离华想听的答案，而且尹堂綦说得这理想也太远大了，远大到不切实际。

联想自己的故国西越，连年苛政重税，百姓们交不起税负就要全家罚没为奴，只得卖儿卖女。全国的年轻人都盼着能上战场，好歹有军粮吃，若是能得了军功，还有望加官进爵，那就全家人都能脱离苦海了。和平，恐怕在西越没人希望这个词出现。

在西越，战争能让人吃饱饭，经年累月西越人早已习惯，可周边国家的百姓就倒霉了。打赢了，伤亡惨重，不知多少女人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父亲，又不知什么时候西越这帮战争狂人又会卷土重来。战败了更惨，故土变成西越的封地，战俘全部编入奴籍。所有政策一应按西越的来，又是新一轮的悲剧。

岳离华紧抱膝盖，心想光是靠戍边守护一时的和平恐怕没用。比如西越人，想让他们要绝的好战之心，还需得让他们吃饱穿暖，便道，“不是守护一方和平，是要让百姓们过得平安喜乐。”

“了不起。我的傻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志向了。”尹堂綦突如其来的夸赞和怜爱令岳离华有些猝不及防，太阳无故从西边出来准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尹堂綦随后的笑意是那么纯粹，完全让人提不起戒心。

“谁是你妹妹？”

岳离华心里正烦恶着，只见尹堂綦伸手将腰间一把兵刃取下，递了过来，“我前些日子从协京最有名望的铸剑师那里给你定了一把剑，今早才取来，正好你在，看看合不合你心意，不合适的话我好去叫人重铸。”

岳离华见那木质的剑鞘雕得精巧俏丽，可不像是民籍能用的东西，有点难以置信，“我可以用剑吗？我们尹家不是……”

她试探着问了一半，尹堂綦便会意答道，“令王秉承国君意，发布新令，民籍可以佩剑，只是不能剑指贵族。”

岳离华素来是喜欢兵刃，她接过宝剑随口嬉笑道：“唉，这新令还是那么迂腐。”

尹堂綦回道：“知足吧，总比不准佩剑的好。佩剑原本就是南烨贵族的特权，要是一下子取消特权和禁制，几个贵族长老都得炸锅，这是个好的开始，特权以后会逐步取缔的。”

岳离华将宝剑拔出一节，剑刃末端镶金符篆娟秀靡丽，若非接触过符篆的修士定会以为是装饰用的花草纹。她细看那符咒纹路却也识不出是什么功用，虽说符文符咒在南烨可谓是遍地开花，可如此复杂的符文应该不会是铸剑师傅的手笔。

想来定是尹堂綦篆给铸剑师傅，叫师傅加上去的，于是岳离华向尹堂綦询问道：这符文真好看，干什么用的？”

“亏你在笔试筛选中符文得的是甲等，怎么遇上复杂一点的符文，连功效种类都分不出来呢？”

岳离华惭愧，想来筛选时试题答案都是尹祝灵跟自己说什么自己就写什么，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符文知识短缺而露怯。好在这是暴露给尹堂綦而不是别人。这个尹祝灵，明明说好了当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从木偶中出来提供帮助，这会子居然还躲在木偶里笑呢。

“是护身用的。”尹堂綦终是没让眼前的女孩尴尬太久，“你将灵力注入符文，这符文光线照耀到的人，受到的攻击会被削弱。”

岳离华抽出宝剑，随意地舞动几式剑诀，只觉那剑身轻薄柔韧，却是重心得宜，轻弹剑身，声响竟比自己送给冷望舒那把阴阳子午剑空心的时候还清脆。想必不是寻常合金所段。确是把神兵利刃，设计这把剑的人有心了。只可惜这符文是护身用的，若是增加攻击力的，那就完美了。

是该要好生谢过尹堂綦才是，可是算起来差不多是时候该去找冷望舒会和了，岳离华觉得扫兴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对尹堂綦道：“我该回药阁了。”

想来元神出壳的岳离华不过一缕元神，堂綦不会挽留。于是岳离华忽转身向下山的方向奔去，生怕多耽搁会不舍得走，手里还拿着尹堂綦刚刚送给她的剑，将那剑高高举起在空中舞动，背对着尹堂綦道了声：“我不是你妹妹，但是哥，你送我的剑我很喜欢。”

而后就用神行术一溜烟地跑下了山。只是听得身后尹堂綦焦急地喊：“元神带着别物更耗心神。把那剑放下，我晚上回去再给你也不迟啊！”

不知怎的，岳离华听得尹堂綦这番担心自己的话，反而觉得心中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