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稍显轻松的调子忽然变得一个比一个低,台上的歌姬如诉如泣地唱着
“长太息,俏颜色,伊人一怒实倾国。东风恶,谁落拓,祭烛不灼,难留花落。莫,莫,莫。
凭高壑,天涯各,众口能把金来铄。灵幡息,埙声默,魂逝天极,重招怎得?恻,恻,恻。”
听得岳离华头皮发麻。
这帮俳伶,少叮嘱几句就出幺蛾子,不让唱同战事和朝局有关的曲子,倒是唱上死人了,这是开宴能唱的曲子吗。又不是开席!
岳离华急忙赶赴负责谱曲的后台,打算查问此事,酒桌上的宾客可是坐不住了,
只见一神情严肃的长者怒而投箸道“这台上哼哼呀呀地唱得什么,谁赋的词。”
谢天谢地这督军是把火气朝做词的人发,不然岳离华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打点。
“回禀督军,是尹管勾赋的。”负责给参与宴席的人分发纸墨的宁王随从回道。
他说尹管勾?
只见先前那个怪人起身行了个礼,倔强的伫立着……
“我问你,你赋的这词赋得是是高壑还是凭高阁?尹堂綦,你一个罪人之身,还敢对三年前的判决不满吗?若不是缺人,会让你做上管勾的位置。”
那人是尹堂綦?岳离华只能透过他散乱的刘海,隐约看看他的面容。
他这变化也太大了,高了,也清减了不少。而且岳离华记得,从前他很爱整洁的。
他只在哪里站着也不说话,倒是林雨澜帮他答了,“他哪里敢,他那词赋得是凭高阁,众所周知,太子宸王被潜伏于占星阁的暗器高手射杀,是令王主导的。”
此话一出,四座俱静。岳离华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出去给宾客们斟斟酒,缓解一下气氛。座首的宁王却是发话了,“哈哈哈哈,我这个内人到真是护着你,要么哪天我把她送给你吧。”
这混账话让他说的……
倒是缓解了刚才的尴尬气氛,岳离华也好出去劝和。
岳离华十分不情愿地学着欢场女子的模样陪笑着蹭着步子张罗着,“诸位爷,我这精舞坊也算是个作乐的地方。稍安勿躁,小的给诸位献上精舞坊独家密酿醉中仙,醉饮此酒有机会看见天上的亭台楼阁,小的给诸位爷满上。”
这酒是岳离华腹语传音叫女倌到窖里随便拿的,至于能看见天上的亭台楼阁自然也是胡扯的。想凭空看见原本没有的东西,要么海市蜃楼,要么幻术伺候。
岳离华故意扯这个谎一是看席上众人已是微醺,防范意识要差得多,二是天上景象,对于修仙的人算是有着不容拒绝的吸引力。也好借着机会给南烨使团递茶果,近距离观察一下,哪位更有可能是隐藏的令王。
一圈下来除了尹堂綦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外,都还算顺利。岳离华特意留意了几个不肯饮“醉中仙”的人,特别是方才那位督军。岳离华注意到满席的好酒好菜他是一口也没动,女倌喂给他的更是拒之千里。
这人找机会得好好探探底。
是以,岳离华打算在当夜带着何萍萍借着洒扫的名义潜入南烨使团定下的客房。在潜入之前,二人最后一次确认各个灵力源和登记住宿的名字。
“小姐,能确定那名督军就是令王吗?”
“不能,当时席间他还醒着,我探查他的灵力容易被他发现。”
“那现在你探知灵力是能确定他睡着了吗?”
岳离华瞧着林雨澜急切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事情不是待在人身边,仔细查探目标有没有呼吸放缓等变化又怎么能看得出来?更何况人家是个老奸巨猾的修士。
只不过是在席间斟酒时,偷偷探查了每一个烂醉修士的灵力记下特征,又特意标留意了这些人的房牌号,排除过这些房间之后,剩下的没几个,再去寻那督军,便容易多了。
于是两人带着拖把抹布上了二楼的就寝区。有些醒着的侍卫也不会拦着,毕竟没人愿意在满是呕吐物气味的走廊里站岗。
不过扫了一圈发现,有几个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人不见了,这其中就包括那督军和尹堂綦。
此事不能声张,被人知道精舞坊监视住宿客人成什么话。
岳离华带着何萍萍惺惺地回了内阁。
他们是如何从精舞坊出去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行动?尽然都没人察觉,岳离华一时间也是有些荒了神。倒是何萍萍来得急切,“小姐,如若不能确定那督军是不是段横,后日献舞后可也要把他杀掉,宁杀错别放过啊,南烨若是此次派遣两位国公爷出使,必然是商谈非常重要之事,说不定会对秦川不利的。”
岳离华轻叹,是真的有这个可能。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需要休息了。”
何萍萍对她行了个礼退出了内阁。从她初入岳将军府时起岳离华就对她强调过,不用多礼,日后她也都是尊崇这个定式,不知怎的,回到秦川后,她又捡起这贵族礼数来,岳离华却是没有精力去纠正她了。
岳离华宽衣瘫倒在榻上思索着何萍萍的话。
如果死一个督军能让南烨和北渝的关系彻底恶化那事情就简单了,事实上由于南烨对西越的战事处于一边倒的劣势,西越急需外援,在北渝受了再大的欺辱,应该都会忍,毕竟国运为重。
想着想着,突然一股灵流翻涌。
已经筋疲力竭的岳离华知道这是种传送术,她将被这灵流裹挟着前往未知的地方,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可对于现在的岳离华来说,打起精神已算是个不小的负担了。
当她几乎准备好认栽时,却是出现一副哭笑不得的场面。
眼前尹堂綦正瘫坐在雾气缭绕的木桶中,呆呆地望着一只羽毛出神。看上去应该是在沐浴,察觉到有人来时的火光,才微微抬了抬眼。
岳离华认得堂綦手中的羽毛,那是自己送给他,用来召唤自己的羽毛,而今在他手上,刚好折了一个角。
自打三年前一别,岳离华是再没想过,他还会用这羽毛召唤自己。只是他这个召唤术施得何其尴尬,岳离华是刚刚宽衣准备就寝,此时衣衫不整不说,而且这位正在沐浴的也不避避嫌吗?
“尹堂綦,你又在搞什么鬼?”门外忽有人声吼道。
岳离华这召唤法术还是小时候修的,那时的她觉得术法要炫要好看,才能显得有威力,而今看来是惹了麻烦。
门外的人应该是尹堂綦的同僚,寻着这召唤术的火光来查探状况的。
“哦没什么,有卷轴滚在柜子底下了,我点了个火法刚找到了。”
“你洗澡还看案卷啊,若是水晕染了墨迹,你可吃罪不起!”
“怎么,你要进来查看重要文书?还是说你要看看我?”
岳离华听了堂綦要叫人进屋,急忙下意识躲进床幔之后,这羽毛召唤的可是自己的实体,以为还是元灵能随意隐身?坑爹呢啊,莫不是打算用羽毛再引来她再抓一次。
结果门外那人只是十分嫌弃地冲着屋里吼了句,“变态,谁看你洗澡,不就是折了你一根凤凰羽吗,凭你的实力,配得上凤凰羽吗?你污损公文,可别拉上我同犯。”便跑远了。
是错将传送羽毛当成凤凰羽了?岳离华设下的召唤羽毛当然不是谁折了都能发动召唤术,按门外那人所说,是他折的羽毛,那定然是羽毛折损后断口触及过了堂綦的灵力。
岳离华小心翼翼地感知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确认了周围确实没有可疑灵力才试探地将头从帘子里探了出来。看了眼木桶里堂綦,恰巧四目相对,得见他清瘦而健美的脖颈又忍不住躲在了维幔之后。
“这醉中仙果然是好酒,所见仙界事物竟如此活灵活现,恕在下冒昧,可否请仙子将衣物递与在下。”
岳离华心想,这堂綦,舌头还会好好说话来着,好像也能清醒的应对不怀好意的人,不像醉酒啊,咋就说胡话呢?虽说他这床边放着换洗的衣服来着,递一下确实是举手之劳,可叫我把衣服递过去,他穿裤子了吗?洗澡应该是不穿裤子的吧……天啊!
一番纠结之下岳离华自然是没动,却听得尹堂綦自言自语道:“终究是幻象吗?”
沉寂不多久,又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估计是人要从浴桶里出来了。岳离华没敢再出眼看,透过床幔下的露出的空隙看向地面,正有一双脚在向她挪动。
这是要朝床边来了?可把岳离华急得近乎要晕过去,匆忙间将床上的衣服拾了向床幔外扔去。心下默念可千万让他恢复神志吧……
一阵布料的婆娑声后,岳离华见人还没过来,又透过下端的缝隙看了眼,总算看见脚上带裤腿了,这才好探出头去,
恰好尹堂綦披着衣裳正掀开维幔,岳离华便同他湿漉漉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她起头,眼前那双深邃的眸子似有暗涌,岳离华抬手拂起他脸庞正欲轻声唤他,下一刻,那张脸却是朝着她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