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夏。
五月,太尉王衍为首的行台在苦县被石勒追杀,十万人死伤近半,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等公卿宗室没于乱军。
同月,东海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右卫将军何伦等率军民十万,被王弥大败于阳城,数十名宗室诸王、数百官员皆死难,世子司马毗不知所踪,何伦亡奔淮南,王弥纳裴氏为妾。
六月,洛阳陷落,皇帝司马炽被俘,皇太子司马诠、吴王司马晏、竟陵王司马懋、尚书闾丘冲、河南尹刘默等公卿宗室以下被杀者三万多人,魏晋以来几乎全部的高门大族都有族人在洛阳遇难,至于被俘虏押送至平阳者更是近十万之多。
随着“永嘉之祸”发生,整个天下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
特别是等到随着各个打着晋室旗号建立行台,但却各行其是的势力出现,整个大晋更是一副吃枣药丸的架势。
七月,徐州西,萧县。
刘预率领由青州、兖州、乞活集结而成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自兖州而来。
至于目的,自然是讨伐在徐州肆虐的胡汉流寇将领赵固。
不过,当刘预与皇太子司马端率军行进到萧县的时候,徐州刺史裴盾就派遣使者也到达了萧县。
当刘预接过使者呈送的书信,粗粗扫了一眼后,立刻就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在徐州刺史裴盾的信中得知,胡汉将领赵固听说刘预率军来援后,已经撤围跑路了,所以这彭城之围也就解除了,也就不需要刘预再去徐州了。
旁边的皇太子,十五岁的司马端见状问道。
“大将军,所笑为何?”
其它的部将、属吏等人,也都是看着刘预。
“裴盾说,贼人赵固已经闻风而逃,彭城之围已经解除,他想让我们打道回府呢。”刘预笑着说道。
“嘿嘿,裴盾老儿,他以为大将军是谁?让来就来,让走就走吗?”刚刚升任主簿的刘珣不满的对使者说道。
信使看到面前的一群青州兵将都是脸色不善,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告罪不止。
吴信、赵昆、曹嶷等将领,也是连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大将军,依我看,这裴盾说不定是与那胡虏赵固串通一气,要蒙骗大将军呢!”赵昆立刻叫嚷着。
“大将军,说不定那裴盾已经投降了赵固,这才让派人来诓骗大将军!”吴信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把提起了信使的衣领,喝问道,“说!是不是裴盾已经投降赵固?故意派你来诓骗大将军的?!”
信使在健壮的吴信手中,就想一个小鸡一样,慌乱的连连摆手否认。
“这位将军,饶命啊,我就是个送信的,裴使君并没有投降胡虏啊!”
徐州刺史裴盾投降胡虏赵固的事情,倒并不是毫无根据,在刘预率军赶到萧县的时候,就遇到了许多徐州彭城郡人前来投效,其中一些人就告诉刘预他们,说是徐州刺史裴盾与胡虏赵固暗中媾和,要是刘预再来晚一点,说不定徐州就要沦落到胡虏手中了。
“哼!此时没投降,以后未必不会投降!”吴信一甩手,转头向刘预说道,“大将军,我愿率骑军为前锋,只要二千人就把那裴盾擒来,让大将军好好审审。”
“不可莽撞,如今已有不少徐州人士来投,要是在彭城再起战火,反而不利于延揽贤良。”华琇表示了反对,“而且,裴盾不过一胆怯之徒,只要大军行进至徐州城下,他必定不敢顽抗。”
那些刚刚投效刘预的徐州人士,都对华琇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些人大多都是彭城郡人,心中都不希望刘预和裴盾在他们的家乡开战。
“所言有理,现在快到秋收了,要是再有兵戈,恐怕会大有影响。”刘预点了点头说道。
随后,又转向皇太子司马端,试探的问道。
“太子殿下,以为该当如何啊?”
皇太子司马端见刘预的眼神似笑非笑,后背一凉,一副乖乖的样子说道。
“我年少不知军国事,一切都凭大将军做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徐州看一看再说。”刘预满意的说道。
“你回去,告诉裴盾,如今我承制建节,他不亲自来迎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无礼,实在可恶!”刘预作出一副不满的一样。
信者得令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回去覆命了。
当徐州刺史裴盾的使者离开后,刘预只留下了华琇、刘珣、赵昆、吴信等几个亲信。
“在乐安郡的公孙盛遣人来报,说是幽州王浚已经开始征召段部鲜卑,用不了多久,就要大举进攻冀州的刘灵、石勒,以幽州军和段部之强,恐怕这二贼很难招架。”刘预说道。
“这是好事啊,刘灵、石勒都是该死,有幽州军出马,也算是有了九成把握。”赵昆说道。
“没有这么简单,公孙盛还说,王浚这一次举兵之多,远超之前几次,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想要对付刘灵、石勒二贼。”刘预继续说道。
“那是对付谁?难不成,要来对付我们吗?!”赵昆听后,突然想到。
“王彭祖行事乖张,刚愎自用,不可以常理推之,依我看,真要是如此的话,就不得不防啊。”华琇想了想说道。
“是啊,我也正有此意。”刘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司徒傅袛在河阴,荀藩在密县,都是自称行台,王浚未必没有,在击败石勒刘灵后继续南下争权的心思,而我其实比傅袛和荀藩更糟王浚忌恨吧。”
刘预说完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王浚在幽州假立皇太子,也自称承制行台,还给荀藩、司马睿一众人另封了官职,唯独对于刘预视而不见,这种有意为之的做派,怎么看都是诡异连连。
“那我们得赶紧回青州了,没有大将军坐镇,万一有何变故,那可就是大事不妙了。”吴信有些担心的说道,“当年魏武帝出征,后方兖州有乱,差一点就前功尽弃了。”
众人听了吴信如此说,都是觉得有理。
“那就必须得快点解决徐州这里的事情,然后才能放心返回青州。”刘预说道。
“这有何难,裴盾鼠辈,只要大军一到彭城,他定然就会开门,这徐州不就到手了嘛。”赵昆说道。
“没有这么简单,裴盾虽然怯懦,但是在徐州经营数年,部将属吏忠于他的也是不少,徐州的许多高门大族更是与琅琊王司马睿勾连甚多,只怕咱们在彭城的时候,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的,等到大军一走,这些人又都转投司马睿去了。”刘预随即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发生在广陵城的钱璯之乱,如今已经被琅琊王司马睿调兵平定,扬州与徐州之间的交通又恢复正常。
司马睿在徐州高门大姓中的关系,可是比刘预强太多了,要是在徐州留下太多隐患,只怕刘预一走,这徐州就不再会有人听命于他了。
“那干脆就把裴盾给杀了,然后把彭城内不老实的豪强也都给抓起杀了,如此一来,只需要留下一支精兵,大将军就可以放心返回青州了。”吴信干脆的说道。
“不妥,不妥,这样一来,许多人不明就里,只会认为大将军专横,失去人心,没有了人心,就算是留下一支精兵,也不过是控制彭城一城罢了,郡县的豪强士人恐怕就会畏惧躲避了。”
刘珣想了想开口说道。
“那要不,我们就悄悄的去干,就说裴盾死于暴毙?”吴信试探着说道。
“似乎也不太妥当,这样许多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旁的赵昆听罢,不满的一摆手,“真是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裴盾干脆自己死了算了。”
华琇眼睛一亮,向刘预说道。
“大将军,我有一计,可以一试。”
刘预等人闻言,都凑上前来。
“何计?”
华琇随后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他想要利用裴盾的长史司马奥,暗中授意司马奥杀掉裴盾,然后刘预再借此入彭城,诛杀司马奥等人。
“这能行吗?司马奥不上当怎么办?”刘珣有些不太信任。
“我听那些来投效的彭城士人们说,司马奥奸猾无情,此前鼓动裴盾投降赵固,就是他干的,要不是大将军来援,恐怕真的就要如他所愿。”华琇说道,“而且,这次刚刚来投效的彭城郡人士中,就有与司马奥有故旧交情的人,只要能让他出面,以为逼司马奥就范,也多半能成功。”
刘预知道这两天从彭城郡来投的士人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由华琇接见沟通的,毕竟那些繁芜庞杂的士庶豪强关系网,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头疼。
“真有这种人?是谁?”刘预好奇的问道。
“彭城县绥舆人刘混。”华琇说道。
“刘混?”
永嘉五年,七月,徐州刺史裴盾长史司马奥引兵作乱,擒杀徐州刺史裴盾,大将军刘预由萧县率轻骑直趋救援,及至,彭城人刘混等义士开城门迎之,随诛司马奥等叛贼千余人,附贼豪强十余家。
当刘预率领骑兵进入彭城后,司马奥等人就已经感觉到了阴谋的,随后,司马奥就率领部曲在城内顽抗。
如此一来,正合了刘预的心意,随即率军在城内与司马奥作战,乌合之众的司马奥等人没有一个时辰就尽数被杀。
等到彭城内的喊杀声平静下来,几乎半数的徐州裴盾旧部都被杀掉或者逃掉了。
这些人也都是司马越旧部,对刘预都存在这巨大的戒备,很难为其所用。
进入被损毁严重的刺史府邸后,刘预就看到遍地的血迹瓦砾,很显然司马奥等人最后就是死在了这里。
这时候,一群青州士兵,押送些一群女子从后院走了出来,看这些女子的装扮,都不是平常的侍女,大多数都应该是姬妾一类。
“这都是何人?”刘预问道。
“大将军,这些都是裴盾的姬妾、女儿。”领头的士兵说道。
“这要把他们押到哪里去?”刘预似乎并没有记得,自己下过命令要如何处置裴盾的家眷啊。
“回禀大将军,这些人都要送到东市司,华长史已经命人准备了车马,要把她们都送到淮南去。”领头的军将说道。
“淮南?为何送到淮南?”刘预不解的问道。
“末将也不知道。”
这时候,华琇也正好到来,刘预找到了华琇询问此事。
“不错,大将军,我命人把裴盾的家眷送到淮南,是为了交给北中郎将裴宪,毕竟如今裴盾一死,他的这些家眷可就是无依无靠了,还不如交给他的族兄裴宪,也好延揽一些人心。”华琇说道。
“可是,这未免也太麻烦了,淮南距离彭城可不近啊,而且一路上都是坞堡贼寇密布,也没有多安全啊。”刘预一边说着,一边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大量。
这些女子都是裴盾的后宅之人,都是姿色上乘,否则也根本入不了裴盾这个世家老公子的眼睛啊。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华琇问道,他已经看到了刘预眼神一直在这群女子身上打转。
华琇想着,刚刚鼓动长史司马奥杀了裴盾,现在又要收裴盾的姬妾,这要是万一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太有损威严名声了?
“不行,绝对不行,要是大将军要留这些裴盾的姬妾的话,我一定拼死劝谏!”华琇心里想着。
“华公,可知道,现如今在青州一个乐浪带方来的女奴,都值多少钱吗?”刘预突然问道。
“不知道。”华琇被问的有些茫然,不知道刘预要干什么。
“一万钱啊!”刘预抚掌轻叹,“还是一个只会说夷语的粗鄙女子,就能值一万钱,可以想见,如今的青州却女子,是缺到何种地步了。”
“一万钱?”华琇听后,也是一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些带方乐浪两郡卖来的濊貊女奴,竟然能值一万钱,要知道,华琇见过那些女奴隶,在华府中作粗使仆妇,华琇都觉得未必够资格。
五胡之血时代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