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漫天尘土,石虎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怀疑。
他拨转马头,向着旁边的王璋问道。
“叔父,你说咱们用这种办法,真的能唬住城中的青州贼吗?”
王璋呸呸了两声,吐了一口满嘴的黄土,然后才是说道。
“这刘预手下的兵,可不是那么好吓唬的!”
“那咱们为何费这鸟劲儿?”石虎有些不太满意道。
在进入陈留郡后,石虎王璋率领的羯胡骑兵攻打了数座周围的坞堡,其中也是有不少虏获。
但是,这些胜利的背后,却是羯胡人本身的损失颇大。
对于如今不过数万人的羯胡来说,哪怕是数百人的损失都是不可能承受的。
在这些坞堡碰了钉子后,石虎就率领部众一直都是不敢攻打陈留郡稍大一点城邑,只是在一些小规模的坞堡那里讨些便宜。
“嘿嘿,我们这么做,可不是要吓的贼军不敢交战。”王璋浑不在意石虎的不悦。
不过十七岁的石虎生性残暴寡恩,王璋早就看透了他的本性。
只不过,如今王璋手中没有什么兵力本钱,尚需借助这些羯人的势力,只能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了。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石虎疑惑道。
“不过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王璋幽幽的说道。
在与陈留郡汉军几次小规模交锋中,王璋对于这些士兵的印象深刻,那都是一些闻战则喜的疯子,别说是这些手下败将的羯胡人,就算是匈奴屠各人的精锐来了,青州汉军应该也是一样的疯狂。
“如今形势有变,既然咱们已经打算退出陈留郡了,一旦被贼人知道了虚实,肯定会尾随追击。”王璋继续说道。
“咱们现在可不只有士卒,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一起随行,要是被贼兵追上,那可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匈奴皇帝刘聪给他们的命令,原本是在豫州、兖州一带袭扰,以此来牵制河内的汉军。
但是,如今情势已经有了变化。
就在数日前,王璋手下游骑得到消息,黄河北岸的河内汉军祖逖所部,已经开始南渡河水,准备进入荥阳郡。
一旦这些青州汉军进入荥阳郡,那可就是切断了王璋石虎等人的退路。
要是他们继续在豫州盘桓,最终的结果都是一败涂地,甚至可能把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所以,咱们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城中的李丰肯定是看不清楚咱们的意图。”王璋说道。
“他要是看不清咱们的意图,那就真的不会追击了吗?”石虎有些不太相信。
在得知荥阳郡退路有可能被切断后,石虎与部众就想要立刻率领部众往回撤退,按照时间来看,基本可以抢在河内郡汉军夺取荥阳郡的要冲之前撤退成功。,
但是,得知石虎这一计划的王璋,却是进行了极力的反对。
并且采用了这种疑兵诈欺的计策。
“李丰这个人,我是有些印象的。”王璋有些出神的望着城内那一面李字的将旗。
“他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好像是一副鲁莽的样子,但是一旦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却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咱们在陈留郡基本没有讨到多少便宜,李丰也是未曾吃什么大亏,只要咱们再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就足以让城中的汉军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有个两三天的时间,老弱女人就可以先行撤离到颍川了。”
如今的羯胡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部落中的女人财物一直都是随军而行,完全那就是一副防备匈奴友军如同防贼一般的恶模样。
哪怕在行军的时候,有这些人拖累,羯胡部众也是不肯放弃。
“要是这样的话,只要女人财货没有了危险,那我们可就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了!”石虎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的神色。
在这一次进入陈留郡后,因为有老弱妇孺的拖累,之前来去如风的羯胡骑兵,竟然成了行进缓慢的存在,哪怕羯胡部众不管老弱男女都是善于骑术,但是毕竟不能与士卒想比。
“到了那个时候,咱么撤退的时候,就可以放开手脚好好掳掠一番了!”
一想到杀人放火,石虎立刻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哈哈,贤侄说的有道理,吾也是如此想的。”
王璋言不由衷的说道。
其实在他的心中想着,只要摆脱了那些妇孺老弱的拖累,他就可以引领这些愚蠢的羯胡人一路往南转战。
在兄长王弥死后,他有许多部众都是遗留在了淮西一带为盗匪。
只要带着这些羯胡人一路掳掠过去,他就可以立刻联络到那些旧部。
再加上沿途掳掠裹挟的民众,他王璋就可以马上拥有一支数万人的队伍。
到了那个时候,王璋再计划找个机会,把这个愚蠢的石虎设计杀掉,然后吞并他的部众。
反正,对于这些羯胡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忠孝仁义只说,只要是有强者能带领他们抢掠生存,那换一个首领也是无所谓的。
正因为如此,王璋对于石虎的一些无礼举动那是非常的容忍。
毕竟,在王璋心中,已经是把石虎看成了将死之人。
一个愚蠢的毛头小子,自己动一动小手指头,就能把他按死!
正在畅想着肆意杀掠景象的石虎,并没有察觉到王璋眼神中的杀意。
在石虎的心中,还是一直把这个叔父看成一个好脾气的向导的。
对,没错,在石虎的心中,王璋也不过是一个‘向导’而已。
毕竟在一望无际的中原大地上,他们这些羯胡人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要是没有一个熟悉沿途地理、军情的人物,只怕这数万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是再往高层次的想一想的话,王璋也不过是算石虎的半个‘军师’。
“既然叔父有此妙计,那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大掠一番了。”石虎笑呵呵的说道。
他们这些羯胡人,原本在并州上党郡居住的时候,还是一些任劳任怨的耕奴牧奴。
但是经过这近十年的连番作战,几乎是完全变成了一股以劫掠屠杀生存的强盗集团。
要维系这种强盗集团,就必要用接连的抢掠来支持,否则,哪怕是勇武的石虎,也不可能弹压诸部众。
随着石虎的一声令下,更多的羯胡骑兵加入到了‘虚张声势’的队伍中。
整个城外的原野上,几乎全部被喧腾而起的胡骑尘土个遮蔽了。
城头上的李丰,此时已经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在心中不住的猜测:这些胡虏,难道是疯了不成吗?为了一个劲儿的虚张声势,按道理来说,三万骑兵已经是够多了,他们要是不来攻城,外面的黄土野地爱怎么撒野,我也不会去管他们啊。
“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虚张声势啊!”李丰可以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这些胡虏如此嚣张,肯定是在示威,不如给末将五百精兵,前去挫一挫胡贼的锐气!”一名部将请战道。
“将军,这些胡虏肯定是怕了咱们,故而才如此吓唬人,我们却偏偏不中计,直接全军出击打垮他们!”
这些胡虏骑兵距离最近的不过是三五里路,要是城中的汉军骑兵出击,肯定能有所斩获。
毕竟,这些胡虏骑兵为了虚张声势,把整个队伍都是摆的很是分散,要是被汉军重击,他们很难组织起来有效的反击。
就算是胡虏组织起来了反击,一旦作战不利,汉军骑兵也可以快速的返回城中,依靠城头的守军支援摆脱追击。
“要是幽州骑兵都在我的手中,我一定亲自率军去痛殴这些羯胡崽子们!”
李丰用手一指城外,大声的说道。
“可是,如今城中只有骑兵不过千余,要是万一中了胡虏的埋伏,那可就是危险了。”
幽州刚刚组建的五千骑军府兵,在进入兖州后,基本就是被变成了每个城池分薄。
所以幽州骑兵虽然战力强悍,但是却只能依托城池反击,不能轻易的远离城池作战。
“将军,给末将两百骑即可,一定可以替将军抓一些生虏回来,倒时候胡虏有何阴谋,一问便知!”
这名部将的话,倒是让李丰颇为心动。
正当李丰思索着,是否要答应的时候,旁边一人却是说话了。
“不可!”
众人闻言,都是齐齐望向那个人。
原来是陈留郡守徐邈。
李丰与徐邈都是一起出身当年的东莱叛军,只不过李丰是追随刘预,而徐邈开始的时候是追随王弥,一直等到王弥投靠胡虏后,徐邈才率部众东归刘预。
“徐老兄,为何这么说?”李丰对于徐邈一向有些欣赏的。
“将军,末将刚刚询问得知,这城外的骑兵虽然是羯胡,但是末将有手下却是探查到了一些情况!”徐邈说道。
“什么情况?”李丰立刻追问道。
徐邈、高梁等人都是拥有不少精熟骑射的部曲,对于一些战事的侦查,甚至比李丰手中的牙兵还要厉害。
“在这些羯人中,竟然有王璋!”
“王璋?”李丰闻听这个名字,竟然一时没有想到是何人。
“对,就是那个王璋!”徐邈脸色阴沉的说道,当年他还追随王弥的时候,就是王璋、王桑兄弟在缺粮的时候鼓动王弥率领部众采食人肉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徐邈才和高梁等人顶风冒雪逃离王弥的。
“原来是他!”李丰见到徐邈的模样,这才想起来了这个王璋是谁。
“对啊,将军!王璋此时阴狠诡谲,善于阴谋诡计,再加上心肠歹毒,如此使用如此计策,肯定有危险藏于其中。”
徐邈看了看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立刻又是继续说道。
“要是他们没有什么阴谋,却为何要如此轻易的就让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小手段呢?”
李丰越想越有道理。
“城外的胡虏除了虚张声势之外,几乎连坞堡城寨都不去攻打了,一定是有某种目的!”
“那我们怎么办?”李丰立刻问道。
因为徐邈曾经与王璋一起作战行军,肯定是非常熟悉王璋的秉性的。
“我们暂且不去管他们,先让他们跑上个两天,到了那个时候,趁着他们疲惫的时候,再以少量突骑试探一二!”
徐邈说出了自己的妙计。
“要是胡虏不堪一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是如果胡虏且战且退,那恐怕就要加倍小心了。”
李丰听到后,心中也是大为赞同。
如今自己是行豫州刺史,却在浚仪保卫水路河道,只要不是坐视胡虏屠掠,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
“好,暂且不去管他们!”
李丰立刻拍板做了决定。
他手抚着城墙垛口,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
“如今黑云厚重,这两天只会越来越冷,冻也冻死这些胡虏!”
=·=·=·=·==·=·=·
卢子城。
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陈留郡诸城不同,这里的氛围却是没有一丝丝大战来临的模样。
连续多年的和平,早已经让卢子城有些几分承平富庶地的模样。
而且,今日的临都卢子城中的氛围又是与往常大有不同。
城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一派喜悦的模样。
此时距离冬至佳节,其实还有些时日。
而这些城中军民一个个面露喜色,并不是因为什么佳节时令。
至于原因,而是因为他们的天子刘预,终于是有了自己的儿子。
在接连三个女儿之后,大汉的天子终于有了自己的继承人。
而且,这位刚刚出生的皇子乃是正宫皇后王氏所出,可谓是标准的嫡子!
再加上皇后出身天下名门太原王氏,这个才出生不过两天的婴儿几乎是标准的威震天模式了。
都城内的大街上,不时有一列列达官贵人的车驾向着行宫驶去。
这些人自然是去向天子贺喜的。
如今的这个大汉朝廷充斥了大量的庶人暴发户,一些民间下层的习俗甚至依然流行着。
这种有违隆重礼制的行为,立刻让城中的一些高门闲散士人暗暗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