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羁縻黑水蛮夷,乃是从古没有过的开疆拓土,就算是耗费一些钱粮,那又能如何?”
刘预非常大方的挥挥手,非常坚定了这个想法。
“陛下,想那些北扶余肃慎之流,虽然有些珍奇野兽,也不过是一些赏玩之物,穷山恶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
看到刘预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作为肱骨之臣的郗鉴立刻就是出言劝道。
如今的大汉虽然军威鼎盛,但是也已经基本到了扩张的极限了。
光是人丁的缺乏,就已经让休养生息变得不可动摇。
若是再去经营一个鸟不拉屎的贫瘠都护府,那就是毫无意义的好大喜功。
“你们真的以为,那些肃慎人的地盘仅仅只有珍禽野兽嘛?”
刘预对于郗鉴的说法表示了惋惜。
“臣听说,肃慎之地一年仅有四五个月温暖,大半年都是苦寒,不能耕种放牧,就连当年羌人也是不愿意经营此地啊。”郗鉴说道。
他的说法,立刻得到了其它朝臣们的赞同。
这些人都是饱读书籍,并非是不知道门外事儿的酸腐儒生。
当年汉匈争斗的时候,都是未曾争抢国肃慎扶余一带,而是交战争夺西域和陇西。
这就是说明此地的贫瘠,连羌人都是不愿意经营。
“那是当年羌人不识货,朕以前也以为当地都是无法相互沟通的蛮夷,现在看来竟然是相互多有交集。”
刘预命左右近侍把后面的一副珍藏的亲手绘制的地图给搬了出来。
他亲手指着地图上辽东右侧的大片区域,然后继续说道。
“只要是这些人懂得交易,那就懂得什么秩序,那就可以把这些人都纳入大汉的治下!”
“可是陛下,在此地设立都护府,能得到什么呢?”郗鉴继续问道。
刘预此时眼中发出贪婪的神色。
“黄金!皮毛!珍珠!”
“还有广袤的土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一指背后的地图。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辽东以东是什么吗?”
“除了高句丽,除了肃慎,除了北扶余,那些御乘猎犬、麋鹿的野人部落到底是何等风土,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吗?”
见到刘预仿佛是有些激动过头了,郗鉴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很显然,他们都是没有得到什么情绪上的共鸣。
不过,在场的人中,却是有一个人眼神狂热。
这个人正是刚刚被众人当成了小透明的尹显。
刘预从郗鉴等人表情上得到的是失望。
唉!
如今的中原王朝生存空间是非常的充足,甚至可以说是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在等着人丁繁茂后去开垦呢。
对于黑水肃慎什么的蛮荒之地,郗鉴这种官员早已经是没有兴趣。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们都是觉得更为重要。
不过,刘预却是在尹显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那是一种对于冒险的渴望,对于未知的无所畏惧。
“陛下说的这些,倒是的确都是稀缺之物,可是对于千里迢迢转运的粮草兵杖甲胄等物来说,那得用多少的黄金、皮毛才能回本呢?”
刚刚兼任了尚书省户部事的荀邃立刻从自己的本职发出了疑问。
如今的朝廷中,依旧保留着畅所欲言的风气,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是关切自己职责,哪怕是刘预,也是可以被发问的。
“你们都想不到,那里的黄金、皮毛到底是有多丰富,车载斗量都不过是井中之蛙的见识,可能一两百年,哦不,应该是三四百年,都是取之不竭的。”刘预大声的说道。
要想建立一个新的都护府,那需要的粮草兵器甲胄等等物品,都是需要荀邃等人从拮据的府库中省出来的。
所以,刘预必须让他们明白其中的利害,自然办事痛痛快快的。
“陛下,真的是这样吗?”
郗鉴、荀邃等人一听全都是瞪大了眼睛,从刚刚的淡然表情换成了贪婪。
“朕说的句句都是属实,单单说那些熊狐貂獭之类的皮毛,那就是取之不竭一般。”
刘预的这一番话,绝对不是什么胡吹大气。
历史上的沙俄东侵,其中的一个重要获利点就是外兴安岭的皮毛。
因为这里有着东面海洋温湿的影响,各种动物生存的环境可比内陆的西伯利亚好太多了,自然是一个个的又多有好。
沙俄从十八世纪开始大肆搜刮各种毛皮,一直到了沙俄灭亡,却也依旧是没有停止这一门挣钱的买卖。
对于如今没有普及棉花等御寒物的时代,皮毛的价值那更是珍贵和必要。
“不仅仅如此,朕还知道,那些御乘什么猎犬、大鹿的野人部落,还都是用的骨箭,也不需要都护府有太多兵马,能有个一两千人,就能掌控一州,甚至是两三个州大的地域。”
刘预说着,又是看向了尹显。
“尹显,你见过那些蛮夷,觉得朕说的对不对?”
尹显闻言,立刻就是拼命的点头。
“陛下天纵之才,刚刚说的都是一点不错,那些部落比肃慎人都是不如,连铁刀铜剑都是肃慎人卖给他们的,也都是磨制兽骨为箭头。”
众人听完了刘预的一通描述,顿时就是全部点头赞同了。
这种弱小又富庶的地盘,如果不去经营一番,那简直是对不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圣人教导。
“好,那这个事情就这这么定下来,尹显身为辽东郡人,自然是熟悉高句丽的教训,设立都护府羁縻各部肃慎和极北各部,一定要恩威得当,尽快摸清这一片土地的虚实!”
刘预说着,用手一指地图上东北方向的一大片空白之地。
“臣肝脑涂地必不辱使命!”
尹显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说几句话,然后就是白白得到了一个都护府的重任。
从一个边塞州郡的小司马,成了一方封疆大吏了。
虽然这个都护府的规模似乎是仅仅有不到两千人的军士,可谓是小的很。
但是,从地盘上来说,却是广大的很,甚至是大汉王朝中最大的一个存在。
因为刘预在最后告诉尹显。
“从黑水肃慎以东,只要是看到的山川湖海,统统都是归你统辖。”
建立黑水都护府的决定当场就是这般敲定了。
作为一个州郡小武官的尹显,也就是青云直上,成了大汉黑水都护府的首任都护,并且获得了假节的特权。
刘预最后这个假节一出,所有人都是被惊到了。
假节的特权,几乎就是后世话本里的尚方宝剑一般,甚至于其一套规矩更是比尚方宝剑高端多了。
不过,众人惊讶归惊讶,却是没有人出言反对。
毕竟皇帝用人不疑,加一些特权好办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作为当事人的尹显,整个人却都已经是傻掉了。
甚至于,当尹显走出皇宫之后,都已经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回到驿馆躺了大半天之后,尹显才是缓过神来。
他心中热血沸腾,一双粗粝的手掌抚摸着佩剑。
“我尹显不过是一介寒门微末,竟然能得天子垂青,一朝位列封疆,若是不能像天子说得那样拓土千里,只怕就要被世人视为笑柄了。”
尹显心中想到的,并不是这一次青云直上带来的好处,而是骤然登临高位之后,自己将会面临的那些或明或暗的嫉妒、中伤和排挤。
他只想着,恐怕以后稍有不慎,就要被千万人所指辜负天恩了。
“从此以后,若不全心用事,真的就是无法立足了。”
尹显忐忑不安的在驿馆里翻来覆去,一直到了深夜都是没有入睡,只顾着想将来如何设立都护府,如何招募部属,如何对那些肃慎等蛮夷恩威并施,如何能让延揽的军士们归心。
一个将来注定要留名青史的风云名将,从一晚上开始了传奇。
被好运的馅饼砸的晕头晕脑的尹显这副模样,刘预作为始作俑者,当然是看不到的。
甚至于,跟尹显心事重重的状态想比,刘预反而是感觉浑身轻松,多年以来心中都是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在摇曳的烛光中,刘预盯着那一副自己故意没有画全的地图。
“有了这个东北的黑水都护府,中原周边所有的威胁策源地,就彻底落入了我的监视中了。”
现在的大汉,或者说中原核心地带,经过上百年的摧残,根本就是没有向外扩张的压力。
但是,刘预又是十分清楚,不管是草原、西域、西南或者东北,那都是一个个将来所有威胁的源头。
在西域,刘预用都护府和西迁的氐草原部族作为屏障。
而在草原上,汉军设立的军镇城堡掌控着水源和草场,采用大小相制的策略,对于任何有实力成为的领头人的部族进行限制。
在西南夷,历史上能让巨唐兵败死伤十万计的势力还没有出现,在刘预的重视之下,将来也是很难出现了。
在今日之前,只有广袤的辽东以北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进行布局。
而今日崔毖派人带来的消息,说明其实已经有了建立统治的基础了。
“只要这个尹显不是个纯草包,那就可以能掌控住肃慎各部,然后就可以进而向北渗透那些部族,后世诞生了靺鞨女真的地盘,只要不学后世大辽玩翻车,基本是不会出现强力的威胁了。”
刘预一边想着,一边又是把自己对于周边的布局捋了一遍。
不过,这仔细一琢磨之后,刘预却是忽然发现了最近忽视的问题。
“谯林和王胡这两波人,已经是足足有一年没有任何消息了,看来是需要派两个使者去宣示一下我的存在了。”
自从王胡和谯林二人,一个从东南,一个从西北闯入了天竺大陆之后,这两个凶神一般的入侵者就把原本的天竺霸主笈多王朝欺负的不要不要。
刚刚统一北部天竺的笈多王朝对于汉氐羌为主的王胡步兵几乎罕有胜迹,旃陀罗笈多一世只能是把文加一带的土地彻底让给了王胡,还给了王胡一个神使的称号。
素来把‘忠孝节义’放在心中的王胡大将军,本来是不想接受这个番邦夷狄之君的求和的,但是部下将士们对于天竺酷热潮湿难以适应,病重减员太厉害了,为了休养生息不得不与笈多王朝虚与委蛇。
不管事情的真假如何,反正王胡派人送回的走表上就是这么写的。
刘预当时一看就知道其中九成九的原因都是借口,屡屡改换门庭的王胡等人,怎么可能在乎什么忠孝节义。
他们不过是发现,向前不敢继续冒进,必须要先与天竺人讲和,而对于身后,王胡他们还要指望宁州的兵器甲胄等支援。
毕竟,天竺孟加一带可不是什么矿产丰沛的地方,只是牛多人多大象多。
而从西北一路碾碎贵霜残部的谯氐,则是一直逼近到了天竺河一带。
在派遣部众封锁了北方山口险隘,暂时阻隔了疯狗一般追逐的冉良之后,谯氐也终于是可以原地休整了。
而被谯氐占据的天竺河平原一带,对于笈多王朝来说,则是远远比被王胡占据的文加一点重要的多多了。
可谓是笈多王朝的龙兴之地啊。
旃陀罗笈多一世两年内发动了两次征讨收复天竺河左岸的军事行动。
旃陀罗笈多一世作为‘万王之王’,麾下不仅有千万的天竺臣民,还顺带接受了被谯氐赶出家园的贵霜人塞人普勒人等勇武蛮族。
但是很可惜,佛陀并没有保佑虔诚的旃陀罗笈多一世。
谯氐的骑兵步兵组合根本没有给旃陀罗笈多一世丝毫机会,不仅是两次粉碎了笈多王朝的攻势,还大搞抄掠袭扰。
飘忽如风的氐骑兵在笈多王朝的边境反复抄掠,把笈多王朝最为富庶的上天竺一带搞得狼烟遍地。
天竺可没有什么长城,根本无法有效阻挡这些氐人。
在谯氐的威胁之下,笈多王朝不得不再一次求和。
旃陀罗笈多一世与谯氐和亲,把一个公主嫁给了谯林,并且还承认了谯林对于天竺河左岸的统治。
而与王胡不同的是,谯氐已经没有什么受制于大汉的了。
或者说,此时的谯氐事实已经脱离刘预的掌控了。
五胡之血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