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到高岭下的山脚,眼前是一座窗户朽坏的小院。夜色中,屋里没有灯光点起,似乎无人居住。
俞正斋走进窗前,正往窗户中看探,忽见昏暗间一双灰白眼珠在眼前一闪,吓得退了两步,惊问道:“谁?”
窗户前露出一张惊恐的满面皱纹的脸来,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们是谁?”俞正斋松了口气,放缓声音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只因一路没有客栈,想买些饭菜吃。”
只听得昏黑小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亮起了一道灯光。
灯光虽然昏暗,却照亮了四人疲惫的心。一位佝偻着身躯,牙齿掉了大半的老人缓缓打开木门,将四人迎进了屋中。
龙飞背着全兴国遗体最后走进屋,陪笑道:“老人家,这是我一个同伴,半路得疾病不幸身亡,一时找不到车马棺椁,我只得背着他回乡。”
老人转动浑浊的眼珠看了龙飞一眼,道:“你们先坐会儿喝口水,我去给你们做些粗茶淡饭。”说着往厨房烧火做饭去了。马震海向蓝柏涛说道:“蓝师弟,你去门外警戒,我到后院看看。”
蓝柏涛按剑道:“二师兄发现了什么?这个老人有问题吗?”马震海冷笑道:“一个乡野老人,看见尸首目光中毫不惊慌,看我手中黑龙剑时,却眼眸中一亮,你说她有没有问题?”
蓝柏涛顿时一惊,拔剑走出了小院,四处巡逻查看。
不多时,老人给四人送来一壶开水。俞正斋取出一根银针,在水壶中小心试了试,这才倒了四碗水,与其他三人分别饮下。
老人手脚颇慢,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给几人送上两盘菜和几碗不冷不热的饭上来。俞正斋依旧小心用银针试了饭菜有无毒药,这才让师兄弟们开吃。吃罢晚饭,老人收拾了碗筷,便说精神欠佳自去睡了。
蓝柏涛吃罢晚饭,依旧提剑在小院四周警戒巡逻。
一轮明月从西山升起,将皎洁的月光照耀在蓝柏涛面前的芭茅草丛,宛如给它们披上了一张白色的纱巾。
月色如雪,如雪的月光中,一条婀娜的人影突然踏着月光,踏着芭茅草杆向蓝柏涛缓缓飞来。
来人孔雀般落在蓝柏涛眼前不远处的两株芭茅杆上,只见她碧玉年华,长得明眸皓齿,肩上飘动着两条色彩绚丽的彩绸。
彩带萦绕,月光如水,将她衬托如月宫中仙子一般,蓝柏涛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少女轻声道:“月夜在此荒野得遇公子,可见你我缘分非浅。公子可愿与小女子一同游山赏月?”她的声音柔而媚,软软甜甜的,令人着迷。
说话间,少女将彩带一拂,拂向蓝柏涛,长长的彩带便如彩云般飘到蓝柏涛鼻子前。
蓝柏涛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眼中露出了陶醉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迷人的身姿。少女落在蓝柏涛身前五尺远处,娇笑道:“奴家小月见过公子。”
蓝柏涛脸色忽一变,大喝道:“巫教妖女离彩儿,休想蛊惑于我。”手中长剑一招“猿猴扑兔”,上前纵步直刺少女心口。
少女脸色顿时变了,飘身退步间,彩带卷向蓝柏涛刺剑的手臂。
迷离的月光中,芭茅草丛中忽然飞起一只蝙蝠,扑向前刺的蓝柏涛右脸颊。
蓝柏涛剑尖一转一点,只听叮当一声响,将蝙蝠击落。月光中,只见那是一只与真蝙蝠一般大小和样貌的铁制蝙蝠暗器。
但几乎同时,芭茅草丛中无声无息飘出一只蝙蝠,在蓝柏涛头顶一绕,噗一声插入他后颈窝中。蓝柏涛一呆之际,离彩儿彩带已缠住他右臂,将他顺势一拉,拉入一人多高的芭茅草丛。
听得巡夜蓝柏涛的喝声,合衣而睡的马震海三人立时惊觉跃出。三人翻身落在屋前,只见眼前空荡荡一片,唯有远处芭茅草丛一阵晃动后,复归于平静。
马震海大声喊道:“蓝师弟……蓝师弟……”四野空寂,无人应答,三人心中慌乱起来。
喊声中,小院前方和左右方空中抛来数只霍霍燃烧的火把,落在茅草铺盖的屋顶。风助火势,小院不多时已然陷入火海之中。马震海喊道:“龙飞师弟,速速抢出师父遗体,我和俞师弟护你向山后退走。”
三人冲入火海,抢得全兴国遗体向后山奔去。三人奔到山脚,见无人追来,转身看着火小院,只见火海中一条人影飞鸟般一闪而没,似是小院老人身影。
马震海望着山下火海,低声道:“两位师弟稍候,待我下去找寻蓝师弟就会。”言罢,提剑绕着小院周边仔细搜寻了两圈,失望而归。
龙飞问道:“蓝师弟究竟去了何处?”马震海沉思道:“从适才蓝师弟惊呼声推断,恐怕他遭遇了非常之事,所以山下已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上山找处高地安身为好,等天亮再下山找寻蓝师弟。”
三人沿着月光照耀的小路从山脚向上行。走出一里多,林木的树荫猛然浓密起来,茂密的枝叶将小路上空遮蔽了大半。
走在前面的马震海突地止步,横剑低声道:“谁?”稀疏的月光中,只见远处有数物蹲伏在古树的暗影中。马震海喝问之下,对面之物却一动不动。
俞正斋取出火折打燃,借着火光见得那是一块石碑和几块大小不等的石雕,这才松了口气。俞正斋拿着火折快步走到石碑前,一看之下,失声“呀”地惊叫了一声。
马震海与龙飞疾步上前,只见石碑上刻着“鬼娃岭”三个大字,石碑下堆放的石雕竟是几个面目凶恶狰狞的矮小孩童的雕像。
雕像之眉眼口鼻皆用鲜艳的油漆描绘装饰,令人触目惊心。
此处地势渐高,有阴风吹过,吹得林木哗哗作响,直如群魔私语不断。
三人站在石碑之前,看着鬼娃石雕像,身边吹过一股股阴风,吹得三人寒气投体,从未有过的莫名恐惧感笼罩全身,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马震海忽道:“俞师弟看看下面的碑文写着什么,念来听听。”俞正斋举着火折低头细看,只见沾着苔藓的石碑上写着几排斑驳的文字。
马震海将黑龙剑横着向下一刮,将碑上杂草苔藓尽数刮去,露出依稀可辨的几排文字来。俞正斋对着碑文念道:“东汉末,鬼巫教八大巫王与张道陵斗法,兵败青城。后寻此宝地为道场之一……,为防凡人惊扰,雕造奇石为阴兵守卫……俱类人形,奇形万状……夜半化神灵行走世间,白日鸡鸣重化石俑……能祸福人之生死……生人万莫入内。”
三人听得俞正斋断断续续念完,周身寒意更甚。
龙飞颤声道:“原来此处为鬼巫教道场之一,一到夜间这些石雕即会化为阴兵行走。师兄,我们还是下山躲避为好。”
马震海摇头道:“就适才山下情形分析,投火烧院及袭击蓝师弟的是一伙高手,院中老人恐怕又是自有一伙高手。我们与其要面对两路高手,还不如面对奇石阴兵为好。我手中黑龙剑为邪兵之尊,当不惧奇石阴兵,而偷窥的两路高手要想对付奇石阴兵,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三人说话间,山中突地狂风大作,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吹起,吹得三人站立不稳。狂风刚刚停歇,山岭间竟响起数百道沙沙的脚步声响。
马震海举目望向山道深处,只见数十道半人高的影子在月光中移动,不由变色道:“不好,奇石阴兵活过来了。”
俞正斋转头指着山下道:“贼人追上来了。”小院屋梁燃烧的火光中,数条人影向山道疾驰上来,可见当先三人足不沾地,轻功精妙。
三人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不由心中有些惊惶。惊惶间,三人忽听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似是孩童之音,却带着几分古怪与杀戮之意。
马震海抬头望向头顶树梢,只见树梢间正有两只石雕鬼娃,张着红绿漆点画的眉眼向自己怒视。马震海心中一紧,黑龙剑使出一招“梅花九点”,剑尖化作九点梅花将两只石雕鬼娃连刺。
马震海剑光到处,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两只石雕鬼娃化作齑粉纷纷扬扬洒落地面。
俞正斋与龙飞见了大喜。俞正斋喜道:“黑龙剑果然霸道!”马震海挥剑向前,喝道:“两位师兄随我来。”三人急奔上山,一路但见有石雕鬼娃阻拦,便挥动黑龙剑冲杀,杀出了一条上山血路。三人身后追兵不久便到了石碑处,但皆被石雕鬼娃阻击。
马震海三人一路上山,开初还有不少石雕鬼娃阻拦,但越到山顶,阻挡道路的石雕鬼娃就越来越稀少,只听身后的厮杀之音也渐渐不闻。
三人赶到山顶,已是汗透衣衫。马震海见山顶颇为平坦,又无雕像,看看背负师父遗体的龙飞道:“龙师弟,我们就歇息一阵如何?”龙飞闻言,点了点头。俞正斋看看山下道:“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趁追兵未到,一鼓作气杀到后山下吧!”
马震海长长吸了口气,沉思道:“你我三人已然露了行迹,恐怕前方等候我们的还不止两路人马。现在下山,山下之人是以逸待劳,而我们是疲于奔命,与其如此,不如再养好精神与他们大战。”
其余两人闻言,皆默然不语。龙飞将师父遗体轻轻放在一块巨石上依靠好,便与两位师兄一道盘腿坐下吐纳调气。
马震海静坐吐纳调气了约半个多时辰,细听山道下几里处两道脚步声传来,睁眼道:“两位师弟起身,敌人不久追到。”龙飞、俞正斋闻言立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