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
“你们这边阴气很重啊。”
“平时晚上会不会一个人出门?晚上家里有几个人?”
一头戴墨镜,黑衣裹身的老人站在崔铁全家门口,故弄玄虚似的对着面前早已表露出不耐烦地崔铁全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老人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总之崔铁全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怪人。
这老人穿得跟个江湖骗子似的,又是一副故作神秘的神色,简直像个传销头子。崔铁全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顿时想下逐客令。
“小兄弟,我劝你还是……”
“行了大爷,我不买你的东西,你快走吧别耽误我练功。”
不轻不重地关上家门,外面那老人却迟迟不肯离开,杵在门外嘶哑地喊道:“鬼神之忌莫不能不重视,小兄弟,你这样迟早要出问题哇!”
把门关上的崔铁全只觉自己被一身烦气包裹:“真是的!”他随口吐了口痰,“住哪都碰得上这种江湖骗子。”
正当崔铁全准备把外面的人轰走,才听见外面的老人哀叹一声,沙哑得说了句“小伙子保重”就缓缓地走了。
崔铁全不以为然,随手拿起旁边的苹果啃了一口。
刚咽下去,就听见手机铃声作响。他一看,是郑棕邪的电话。
电话里郑棕邪说想来他这住一晚,家里老爸老妈又打起来了,郑棕邪实在是受不了。
“哦,行我去接你。”
最近这段时间老爸一直都不着家,晚上都是崔铁全自己在家,早就受够了孤独的折磨。现在有人要来,崔铁全自然是一百个答应。
……
晚上。
崔铁全下厨给他们随便搞了点家常,两人匆匆吃过晚饭,就在屋里玩起了手机。
玩着玩着,崔铁全突然想起件事,碰了碰郑棕邪,问道:“棕邪,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都知道崔铁全家住在竹林里,据说这片竹林从古至今都一直存在,关于它的传闻自是有不少。
别看崔铁全块头那么大,骨子里其实是个胆小鬼。他嘴上说着不信鬼神,行动上却是不怎么敢去试验。今天白天那个老人说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小伙子保重”,这话越听越觉得瘆得慌。
他想了想,就对郑棕邪说道:“棕邪,你听没听过一个民间传闻,说的是晚上在荒郊野外,千万不能敲碗,否则会招来鬼魂。”
郑棕邪没放下手机,嘴里也是敷衍性地说道:“哦,哦,听过听过。”
“那咱们出去试试吧,我带个碗,你负责敲。”
崔铁全讪讪地笑道。
“没意思,我不去。”郑棕邪还在刷着视频,非常不给面子。
崔铁全不打算放弃:“我说,你是不是怕了?”
“怕个头,成年人了,都知道这世上没有鬼。”
郑棕邪躺在床上,扯了条被子盖在身上以表不去的决心,并嘲意满满地说道:“倒是你啊,好奇就自己去验证呗——你是不是也怕了?”
“嘿!”崔铁全和郑棕邪可不一样,他受不了激。郑棕邪这话一说,崔铁全立马就去碗柜里取出一副碗筷,来到郑棕邪手里面晃了晃:“我可不怕。”说罢便像个孩子似的跑出了家门。
促使他跑出来的是性格里的那份倔强。但当他跑出百余米,往回看得时候已经看不见自家房子,他心里才隐隐开始后悔。
现在正是九月初,秋老虎肆虐。本该炎热的夜晚,不知怎的却异常沁凉。四处刮来阵阵阴风,饶是皮糙肉厚的崔铁全都止不住打了个冷噤。
他吸了吸鼻子,在大片竹子中找到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手里的碗筷,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放下。
不知怎的,自打崔铁全坐下,就有群不知名的鸟在原处磔磔的叫唤。
抬头望望四周,大片大片竹子包绕着他。竹子之间的夹缝里全然漆黑一片,崔铁全一抬头,今晚甚至没有月亮。
好黑。
乌漆嘛黑的荒郊野岭,正是那民间传说的触发条件之一。
崔铁全心里不禁犯嘀咕:跑是跑出来了,敲吗?
他盘起腿,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在手机上查一下这个民间禁忌的详细资料。结果一掏口袋:糟糕,大意了!居然没把手机带出来。
此时刚巧又是一阵彻骨的阴风,寒得崔铁全哆嗦了好一阵。他心想速战速决,来了就得敲,敲一会儿就回家!
下定决心,他抓起碗里的这两根木头筷子,又把碗放在正前方。
“传闻都是假的,我,我才不信什么鬼……”崔铁全念叨着为自己打气,同时看了看自己粗壮的手臂,又动动身上铠甲般的肌肉,试图再找到一些勇气。
也许,就算是真的有鬼来了,也会被我打跑的吧……
崔铁全又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练功的一幕幕。父亲曾告诉过他,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几乎无人能敌。
他咬咬牙,又是一阵阴风刮过。
终于,崔铁全迈出了心里的那道坎,手中筷子撞上碗壁,清脆的两声响在这静谧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乒乒……”
他双眼紧闭,没想到敲碗的声音会这么大。他实在怕的不敢睁眼,手里却还在止不住地敲。
“乒乒乒乒……”
又敲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四周的风更紧、更冷了。
崔铁全这才睁开眼。眼前的画面毫无变化,除了刚才磔磔的鸟叫声在他不知不觉间停止了。
他保持匀速的敲碗,心里头也逐渐开始平和下来。他甚至哈哈大笑,什么民间禁忌,都是骗人的。
竹叶被阴风刮得枝叶乱飞,崔铁全敲着敲着就听见竹叶的声音,刚放下的心就又悬了上来。他仔细往面前不远处、两根竹子之间的黑暗缝隙中望去,方才还是漆黑一片,此时竟突然亮起一丛幽蓝色的光。
崔铁全一惊,正准备仔细上前看个究竟,就见那幽光越来越明显,看起来似乎正想他靠来。
他立马停下手中敲碗的动作。断了声音,再看那幽火,此时此刻竟也随着声音的停止而停下。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崔铁全大着胆子站起来,捧着碗筷想过去看看,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猛烈阴风向他刮来,甚至把他这个大男人吹得倒退了半步。
崔铁全勉强稳住身形,再次定睛一看,眼前这一幕,成了他永世难忘的画面——
只见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慢悠悠地从黑暗中现出。这女人浑身破破烂烂,身上更是带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灰绿色的皮肤上爬满了不知什么虫子。只见她向崔铁全的方向缓缓地试探,脚步逐渐加快……
女人眼睛的位置冒着蓝光,那很明显不是眼睛,而是在眼睛的位置上燃着一团冥火——正是方才崔铁全看到的那团火。
崔铁全吓得面无人色,脸色苍白。他想着要拔腿逃,却发现自己平日里那双钢铁般的腿,现在像是被什么东西焊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不敢发出声响,因为他记得刚才自己停止敲碗的时候,蓝色的火焰也就不再向自己靠近。
果然,当他屏息凝神,这女人便不再向他走来,而是试探性地朝四周闻了闻。
汗珠一粒一粒从崔铁全脑门上沁出来。崔铁全不敢擦,甚至风撩动他的短袖,他都把衣摆抓住,生怕弄出任何声响。
沙沙沙——但风还是在他衣服上弄出了些许声响。
女人,哦不,女鬼忽的朝他转过脸,诡异的脖子扭曲了近乎180度。看到这个诡异画面的崔铁全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也正是这个时候,她伸出双爪朝向跌倒的崔铁全,崔铁全这才看清她那修长到可怕的指甲,几乎能将人前后贯穿。
他十分想喊出来,眼见着女鬼朝他扑来,他脚下仿佛生了根,连爬都爬不起来。
平时练过的功夫,仿佛就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米、三米……
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越近,这女鬼便挪得越快,到最后甚至鬼叫着奔跑起来!
完了!
崔铁全使尽浑身力气往后挪动,一个不留神,碗筷被他打翻,乒乒乓乓的碗筷声仿佛撩起了他脑中那块遮盖死神面目的窗帘。
呜……
女鬼终于扑到崔铁全面前,喉咙里呜呜的低吼声传入崔铁全耳中,令他顿时像炸锅的刺猬,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人。
这是他记忆中,带给他最多快乐的一个人。
“潘亦幽!救命啊潘亦幽!救命……”慌张间,他扯着嗓门,重复着“潘亦幽”这个名字,到最后几乎哑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喊到这个名字。
那女鬼表情愈发贪婪起来,拉链似的大嘴裂开,几乎占了整张嘴的一半。它伸出利爪,吐出苍白的舌头,面前的崔铁全在她面前就是一大块新鲜的肉……
就在这时,背后一只手忽的揽住崔铁全的嘴。
崔铁全再度受惊,想叫却已经叫不出来了。身后那不知什么东西,力气大得惊人,把崔铁全拖着走了老远。
慌乱中,崔铁全猛地咬了一口身后那东西的手,接着就被身后那东西猛地敲中了脖子,昏了过去。
而那女鬼似乎不再追击崔铁全,而是恢复了刚刚不知所措的模样,眼睛处的冥火也弱了几分。
……
醒来后的崔铁全已经回到了家中,身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身边还有熟睡的郑棕邪。
一切都很寻常。
郑棕邪一如既往地打着呼噜,崔铁全讶异地揉了揉眼,掀开被子捞出床头柜上的手机。
时间:半夜1时。
所以……
所以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是梦吗?
可那女鬼的模样,那叫声,那么真实……不对,刚才肯定不是梦!
崔铁全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飞奔着来到家里的橱柜前,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番。
“少了,一副碗筷……”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冷汗凝在他脑门上,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正一转身,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立在他后面!
“啊!——”
他忍不住叫喊了出来,整个人立马拼命地往橱柜里缩。
只见那黑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老崔,你大晚上怎么不睡觉啊?”
看清郑棕邪的脸,崔铁全如释重负,绷着的表情总算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同被吸干了似的,一脸煞白。
“发生什么了?”郑棕邪看他满脸冷汗,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崔铁全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依旧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碗筷却是实实在在的少了。碍于面子,他不想把事情告诉眼前的郑棕邪。
可郑棕邪却猜到了什么,俯下身来替崔铁全抹去脑门上的汗,一改平时冷峻的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
“老崔,你刚才是不是出去了?”
崔铁全受惊的魂儿方才飞回本体。他哆哆嗦嗦的,又想到自己被人温柔地擦汗,不免有些丢人,正挣扎着想从橱柜里出来。
突然,崔铁全看见郑棕邪给自己擦汗的手——
这只手上挂的两道清晰的咬痕,在汗水的附着下被映衬得格外明显。
“快点睡觉。”
郑棕邪想把他拉起来,却见到崔铁全面露惶恐之色。
郑棕邪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明白了。
“老崔。”
“白天那位老者说得没错。”
“这片竹林本就藏了很多秘密,今天又是中元节。”
郑棕邪的声音比平时厚了一些,眼神也在飘忽,手则伸进橱柜里,拉住了崔铁全的胳膊。
“别怕。我又不是鬼。”
崔铁全抽动着身体,拼命抗拒着郑棕邪伸来的手,在他眼里,这双手就是一对魔爪。他抬起头,更是试图从郑棕邪身上找到更多属于“鬼”的证据,忽然他注意到郑棕邪那越来越反常的眼睛。
这眼神,就和……
就和那女鬼一样,好像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烧……
颤抖间,崔铁全不知哪来的勇气,对面前的“郑棕邪”问道:“你也是鬼吧。”
这勇气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面前这家伙,有着和郑棕邪一样的皮囊吧。
“不。我不是。”
“郑棕邪”笑呵呵地,只是稍一用力便把体重过两百的崔铁全给拉了出来。如此怪力,更加印证了崔铁全心中的想法。
“倒是你啊,老崔。我想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你为什么会管潘亦幽叫救命?——他又不在场。”
“因为……”
崔铁全扶着旁边的桌子,抗拒地再一次甩开“郑棕邪”的手。
“因为他很可靠啊。”
崔铁全突然和面前的“郑棕邪”对上眼神,他终于明白对方诡异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了。他试着靠上前去,把手搭在对方肩上,嘴里试探着唤道:“潘亦幽,是你吗?”
对着郑棕邪的面孔,道出潘亦幽的名字,虽然有些奇怪,但崔铁全坚信自己的直觉。
“……噗,哈哈,什么啊。”
“郑棕邪”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崔铁全的肩膀:“我是郑棕邪啊,你想太多了吧。”
“……你还不承认?”
“崔铁全,我想你是睡傻了吧?”
“我很清醒。”
“你别开玩笑了。”
“我很认真。”
“行了,赶紧睡……”
“我爱你。”
崔铁全突然抱住郑棕邪,怀里这个人仿佛矮了许多、瘦了许多,就像真的抱住了潘亦幽,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潘亦幽,潘亦幽……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想你了,早就想你了!”
崔铁全抓住“郑棕邪”那只被自己咬伤的手,珍惜地放在怀里。这个十九岁的肌肉大男孩泪流满面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极了。
“崔铁全,你说……什么?”
被抱住的“郑棕邪”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拉进了对方怀里。
看到对方眼里也挂上了朦胧的一层雾,崔铁全把他抱得更紧了。
“潘亦幽,你看,你还是没骗过我。”
“……”
潘亦幽没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面前这个大汉,凝重的表情渐渐释然,最后变成享受的样子。
“我也爱你。”
……
第二天。
米茴来到潘亦幽家门口,潘亦幽没锁门,她也不客气,直接不敲门就往里走。
“恶鬼,在不在?”
“来了来了。”潘亦幽脸上带着阵阵笑意,不像往日那般严肃了。
“哟,挺高兴的,昨天很成功吧。”米茴看着他,“所以,作为一只讲信用的鬼,你是不是该结一下片酬了?”
潘亦幽低下头,顺便多给米茴塞了二百。
“哟,还有小费?”
“棕邪的手被咬得挺严重,给他好好买点药上上。”
“什么?!”米茴瞪着潘亦幽,“昨晚我都没看清楚!你昨天说上一个人的身,居然是上的郑棕邪?!”
“……不好意思啊,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你……那也就是说,现在,郑棕邪的身体已经是他自己了,对吧?”
“是啊……呃,糟了!”
……
与此同时,竹林里。
“啊!老老老老老崔,你,你……我,我怎么在你这?!”
“是谁的恶作剧?!”郑棕邪掀开被子,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就被崔铁全从身后环抱住。郑棕邪挣脱不得,被崔铁全重新抱回了被窝里。
“小潘,抱抱。”
“抱……抱什么啊!”
“救命!!!”
……
早知道就上庞恪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