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顾钧枯了。
年幼的钧哥在这一天失去了他的梦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的小菠菜和二大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飘回到的宫中。
他只知道自己好悲伤,好难过,小脑袋里殇得空荡荡,大眼睛里悲得茫然然,特别是当他在路过宫内专门开辟出的练武场看到弟弟们正在练武的时候。
钧哥负着小手站在练武场之外,幽幽地看着弟弟们上蹿下跳的身影。
在今天之前,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弟弟们轻易窜得那么高意味着什么,只当是他们一群天赋异禀的猴子。
但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群臭弟弟竟是学会了内力和那江湖话本中的轻功。
天。
他们,不是猴子。
他们,竟然连猩猩都不是。
怎会如此?
被如此残酷的事实打击到的钧哥十分伤心。
他抬起自己的脑壳望向明媚的天空,那炙热的阳光带着金色的璀璨和绚烂,绚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悲伤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周身。场内是闹成一团的弟弟们,场外是独自一人的他。
顾钧总是这么孤独。或许是因为他自出生起变被立为储君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为他修不了内力。他的弟弟们从不与他同行,也不与他嬉戏,有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挑衅。
啊,烦人的弟弟们啊。
许久,钧哥终于抬起了他的小脚,迈进了练武场。
悲伤的他,决定去打弟弟,因为他们的吵闹。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弟弟们:……
他们,难道不是练出了内力吗?
为什么还是打不过根本没有内力的大哥?
这合理吗?
悲伤的钧哥才不关心合不合理,他只知道打完弟弟的自己心不殇了,眼不涩了,连身都舒畅了起来。
心情平复的钧哥迈着快乐的步伐飘回他储君的小窝窝。然而,他的小脚刚一踏进门,便觉一股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登时便缩回自己的脚。
但俗话说得好,不详总是快得非比寻常。
钧哥的脚还没来得及抬起,便见一股黄色的身影嗖得一下从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下一刻,钧哥幼小的身躯便腾空而起,被塞进了皇袍的怀抱里。
“朕的宝贝,钧哥儿~”父皇木啊的两声在钧哥的小脸蛋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然后很是幼稚地用额头抵在钧哥的脑门上亲亲热热地蹭了蹭他粉嫩嫩的小鼻子,“有没有想爹爹呀?”
糟了,失策了。
钧哥面无表情地心想,忘记家里还有个变态老父亲了。他就不该这么早回来。
钧哥有些嫌弃地推开老父亲的大脸,“没有。”
那回答冷酷而又无情,高贵而又冷艳。但父皇仿佛听不见。
父皇的耳朵里似乎只能听见有这个答案,即便他的好大儿的回答完全相反。
父皇忍不住心肝颤颤,又十分热情地亲了亲钧哥的小鼻子,说,“爹爹也很想你,比你娘还想你。”
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钧哥默默地看着他的父皇的表演,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极具戏精色彩的大狗狗。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父皇在正常的时候很正常,就像是所有人想象中威严的帝王。但父皇不正常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不正常,就像是这世间所有的热情都充斥了他的身,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倾诉的表演欲。
用菠菜妈的话来说,父皇他,就是个影帝。
钧哥不明白,钧哥也不理解。
父皇不正常也就算了,但为什么,那所有的不正常都是在他的面前,但面对他的臭弟弟们时又是那么的正常。难道,是他的弟弟们不配吗?
钧哥想了想,觉得这很有可能。
钧哥不愿再回忆起臭弟弟们,也不是很想继续被热情的父皇狗狗纠缠。于是他极力推开父皇不断凑过来亲亲的大脸,趁其不备从父皇的怀抱一跃而下,哒哒哒爬上屋内母后派人给他铺上毛绒绒的兽毛椅子。
他问,“父皇为何事而来?此时不该是在批复奏折?可是改完了?”
哦,并没有。
回想起御书房里满桌子的奏折,父皇一阵心虚,他甚至就是因为不想继续改奏折所以才溜达到他好大儿宫里来的。
但这话父皇能说吗?难道他要告诉他的好大儿,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就是来耍的,来摸鱼的吗?
身为一代帝王,父皇他也是要面子的呀。
虽然,自从他被好大儿发现老是偷偷爬皇后的床后,他在好大儿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面子这种东西。
父皇轻咳一声,试图略过这个话题,他小心翼翼地问,“钧哥儿,今天怎的这么早回来?在外面跟你的小丞相玩得可还开心?”
钧哥一听,看向父皇的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那双大大的眼睛中仿佛左眼写着“你偷窥”,右眼写着“你变态”。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浓眉大眼,竟是连他们小孩子的隐私梦想都要偷听。连小菠菜想成为丞相都知道了,那他想日天的梦想岂不是也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父皇不禁有些尴尬,“朕这不是关心你……”
钧哥斜眼看他,“哦,所以不让我知道内力。”
父皇开始脚趾抠地,“啊这,这不是为了不破坏你的梦想,你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
钧哥纠正道,“是日天。”
喔,日天,不愧是朕的好大儿,连梦想都那么独特。父皇内心美滋滋,外表却没有半点表现。
他悄咪咪地伸出手飞快撸了把好大儿软绵绵的脑袋,然后迅速收回爪子装作无事发生,安抚道,“儿啊,这事是爹爹错了。不过呢,内力这事也不是很重要,你看,你虽然不会内力,但不影响你打败你弟弟们呀。”
钧哥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父皇见状觉得有些成效,立马趁热打铁,“而且你以后是要当跟爹爹一眼皇帝的,有的是会内力的人保护你,内力什么的也用不上。”
“所以你会吗?”钧哥反问。
父皇、父皇陷入了沉默。
年少时便英勇善战还经常上战场的父皇,他,好像不但会,甚至还蛮擅长的样子。
钧哥:啧。
尴尬的空气,沉默的父子。
父皇承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找了借口便溜了走。他宁愿回到他的御书房去面对那无尽的奏折,也不要留在这里一次再一次地戳伤他好大儿幼小的心理。
呜呜,朕滴儿。
是爹爹不好,会内力,安抚不了你——
等一下。
在溜回御书房的半路上父皇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既然他的好大儿不会内力。
那他,一代武派帝王,身为拥有深厚内力、可以做到踏雪无痕的男子,是怎么被好大儿一次又一次发现半夜偷偷爬床的?
他的内力难道是假的吗?
父皇瞳孔地震。
终于赶走了粘人的父皇,顾钧却赶不走那淡淡的忧伤。
身为一代储君,未来的天下头子,钧哥还没有正式开启他璀璨光辉的人生却已被深深打击。虽然就像父皇所说那样,未来的他会被很多人保护,是远比现在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还多得多的密切保护。
但,难道一向坚强独立的他从此就要这么永远地依靠他人吗?
不会内力的他甚至连轻功都无法学会。那以后等弟弟们的轻功越发精湛,他岂不是连臭弟弟们都打不到了?
不。
他不要。
他不允许。
可,事实摆在面前,即便钧哥再不愿看到这令人悲痛的未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也许很快就会变为现实。
啊,是多么的悲伤啊。
殇得钧哥直到深夜都在翻来覆去,为这悲伤的未来而辗转反侧。
钧哥好难过,钧哥睡不着,钧哥爬上了他屋的顶。
他坐在那高高的房顶上,望着那圆圆的月。清辉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抚过他的脸庞,将小小的他衬得好像那天上而来的童子,清冷而又神秘。
一阵轻轻的夜风拂过,他的身边坐下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钧哥没有低头。他知道,这是他除了父皇母后外最为熟悉的人,从出生起便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们。
皇家的暗卫们一年如一日地穿着分不出区别的夜行服,脸上也带着让人看不清面容的黑色面纱。
钧哥分得清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跟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很好很好,好到会陪才刚刚学会走路的他一起玩躲猫猫,虽然每次都是他们躲他来找;他们也会陪着他一起翻墙溜出宫去和菠菜玩耍,虽然小菠菜完全不知道暗卫们的存在。
在钧哥的心里,他的暗卫们比臭弟弟们还重要很多很多,就像是他的哥哥姐姐,沉默寡言但也暖心。
即使,这些哥哥姐姐老跟他父皇打小报告。
“殿下,可是因那内力之事睡不着?”暗卫甲问。
那是当然,臭弟弟都能学会的事情他却不能,这对内心的打击可不大吗?钧哥心里嘀咕,但面上却是毫无表现。那淡定的神情好像那话本中早已掌握绝世秘籍的主角,平静中带着冷漠,根本看不出之前还在担心以后会打不着弟弟的样子。
毕竟,钧哥他还是很要面子。身为一代储君的他不允许自己露出那宛如悲伤猫猫头的一面,即使他面前的是他亲爱的哥哥姐姐。
于是,他看着月亮摇了摇头。
暗卫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与一旁的暗卫乙对视一眼,心想,喔,是了,小太子一定是在逞强。
然而暗卫乙却完全没能接收到暗卫甲的眼神,就像根木头一样盯着钧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许久,他终于挠了挠头,“殿下,你在看什么?”
钧哥道,“月亮。”
暗卫乙喔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在屋里看?看得都一样,外面还冷呢。”
钧哥慢吞吞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难道要钧哥说是因为自己睡不着还觉得屋里闷吗?这种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很没有格调?
于是钧哥又看向那圆秃秃的月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暗。”
暗卫乙不明所以,“?”
钧哥一本正经地道,“影响吸收日月精华。”
暗卫乙恍然大悟,“喔!”
一旁的暗卫甲:……
等下,乙,这种话你怎么就信了?动点脑子,明显是殿下在唬你的好吗?
乙不知道,乙不想动脑子,乙就是个殿下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木头。
甲恨的就是乙像个木头。
然而钧哥并不知道他的两只暗卫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抬头望着天,眼里满是月。
那漆黑的夜空,苍凉的月。
他张着眼,捏着小手,竟是越看越入迷,仿佛是那清辉的月光给他的灵魂披上了轻薄的仙纱,空气中暖暖的气流也越发快得涌入他的身体,似乎让他从身到心变得越发轻盈,也似乎让他与那神秘的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好似,触手可及。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头就发现太子殿下就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两只暗卫:……
蹲在房顶上仰着头的暗卫乙:啊,殿下,飞起来了。
同样蹲在房顶上的暗卫甲:……
啊???
等一下,殿下怎么就飞起来了?
殿下,你等等我们啊!
殿下!
突然发现自己飞得好高的顾钧:……
好像,不用学轻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