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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钧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剑修男子。
他总是很效率,做事是如此,离家时也是如此。
前一夜父皇刚同意钧哥离家,第二天大早他就已将桃公公整好的行囊塞进袖子,跑出了城去。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钧哥的行囊里多了一堆桃公公塞好的银票,身后还多了一群暗卫。虽然这些他都不需要,但奈何桃子和暗卫们的心太过赤诚,赤诚得一旦被他拒绝便眉头一抖,眼眶一红,仿佛要落下泪来。
那泪眼婆娑之样动人得很,不愧是顶级暗卫营毕业的暗卫们。
哦,除了乙。这个木头至今演戏没能毕业,还在用洋葱摸眼。
但没关系,洋葱泪也是泪,不影响乙抱着钧哥的大腿干嚎哽咽。
面对如此鬼哭狼嚎之境,善良的钧哥又怎能不动容?光是乙就已经让宫人们产生了东宫在杀猪的错觉了呢。
钧哥着实有些受不住,点头应下。
暗卫们欢天喜地,嗖得一下齐齐消失在原地。
消失前,身为队长的甲还不忘和钧哥保证,他们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暗卫,都是专业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萝卜头钧哥玩躲猫猫还被抓住的普通暗卫了。
现在的他们认真隐藏起来,连鬼都找不到。
钧哥信了甲的鬼话。待暗卫们一躲,钧哥特地感受了一下。
好家伙,也不知道钧哥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暗卫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真的练成了不得了的隐藏技能,得是钧哥那放开了可以看清全程的感官仔细寻找才能找到他们半点踪迹。
钧哥很是满意,带着暗卫们便出了城。
他第一站打算到菠菜所在的边关去,那里驻军很多,除开菠菜所在的巡戊营还有几个大将军的大营,其中一个还是三皇叔统领的。
这些大营是镇守西北的主力军,分布在西北各处。正是有他们,住在那和大禹接壤一大片的大草原上的蛮人才至今从未能踏入大禹一步。
这些人是英雄,包括三皇叔。
除去感情上的渣男行为,三皇叔其实是个很正派的男子,他年少时跟随父皇的脚步前往战场,和父皇分头在南北抵御外敌收复失地。后来战事平息,他也常常守在边关,有时会回皇城一段时间。
不过近些年回来得少了,可能是因为被霸王鹅白鹤伤透了战神的心。
好几年不见,钧哥想起他还稍稍有点想念。毕竟这位可是难得至今没有成家的皇叔,孤寡得怪是可怜。
善良的钧哥决定去看望菠菜的时候顺便探望一下他。
考虑到暗卫们的脚程,钧哥难得没有起飞而是按照轻功的速度走起了寻常人的路。
这一走就是好多天。起初天气还是晴朗,但随着他们走过了几个城县,天渐渐下起了雨,很快越下越大。
此时钧哥离上一个或是下一个城镇都有一段距离,荒郊野岭的不见一户人家,只有不远处有一座落败的寺庙。
钧哥一个人还好,不畏风雨,但此时的他并非一人,身后还藏着一群暗卫。
善良的钧哥又怎能让看着他们淋雨?便向寺中跑去。
站在寺前抬眼一看,那寺前的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个门牌,上书兰若二字。
走进寺内正厅里面干干净净,但仔细一看角落里还有残留着一些蛛网,想来是刚刚被人清理过。
钧哥又往里走了些,正厅后是一片连廊。连廊两端接着正厅成一个方形。和连廊相接的是几间屋子,房门大都是虚掩的,唯有两间紧闭着。
「咔嚓」
开门的声音响起,一个和寺庙不相搭的道长从门中走了出来。
那道长穿着身宽大的蓝白道袍,头顶盘着个混元髻,背上还背着一个长长的、用布包裹的东西,从形状来看是把剑。
道长似乎是想出门,但一看钧哥出现,又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钧哥腰间的剑上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钧哥好几眼,才问,“躲雨?”
钧哥点点头。
那道长又道,“这些屋子无主,可以暂住,但此地荒芜不宜久。留待雨停,尽早离开为妙。”
钧哥本也未曾想在此地呆久,他还赶着去边关看望孤寡老人呢。待明日天亮又雨停,定是立马走人。
似乎是听到他们的动静,另一扇门也打开了,里面探出一个书生。
那书生面色疲倦,似乎是几夜未眠的样子,面上还有着些许愁色。
他小心翼翼地从房里探出头来,似乎是在怕什么,可一看,是个新来的人还在和道长说话,登时松了口气,连忙走出来招呼,“兄台你好,我叫宁采臣,江南人,也在这里借住。兄台贵姓?”
“顾钧,皇城人。”说着,钧哥又看向那位道长。
比起这宁姓的书生,钧哥更想知道道长的名字。这道长相貌平平,但看起来很是面善。
或是钧哥的目光太过炯炯,又或许是道长也看钧哥面善。本不欲多说的道长终还是张开了口,“我姓燕,字赤霞。”
他顿了顿,也不知怎了,神差鬼使地又补了一句,“我是归一观的道士,师门里排行第六。”
钧哥闻言眼睛一亮。他从未听过归一观的大名,也不知是哪里的道观,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好地方。
他问,“你可修剑?”
燕道长摇头,“我修的是道法,只是用桃木剑为法器。”
喔,看来是个纯粹的道士。钧哥心想。
但没关系,剑修交朋友又不局限于剑修,用桃木剑的道士也是不错。
一旁的宁采臣一听来了兴致。他在这里住了有几日,还和这位燕道长一起经历了好些事情,但燕道长从未跟他提起过自己的事。
宁采臣不禁追问,“道长可否告知归一观是在何处?燕道长帮了我许多,日后有机会我想上门拜访报答。”
燕道长显然不是很想理他,眼神都未给他一下,只冷冷地道,“若想报答,趁早离开此处就好。”
宁采臣登时面露迟疑,又打了几句哈哈后回了屋去。
见他走人,燕道长这才扭头,皱着眉头连看了那紧闭的房门好几眼,还发出一道不耐烦的啧声。
钧哥有些同情。
燕道长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能力、很靠谱的男子,待人处事也看着真诚,能露出这般嫌弃的神情想来是被那书生烦的够呛,指不定是想做什么事还被拖了后腿。
事实正是如此,燕道长是个专职斩妖除魔的道长。不过和金山寺讨厌非人之物的态度不同,燕道长只杀犯下罪孽的妖魔鬼怪。
如今他来这兰若寺也是因看这寺中黑气冲天,满是杀孽之样。
如此罪孽之地,正直的燕道长怎能放任不管?他气势汹汹便是住了进去,想要将那些个害人的玩意斩个干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燕道长还未来得及大展身手,那碍事的宁采臣就住进了来。
当时也正值大雨,燕道长看他是个身体娇弱的读书人,淋雨一夜怕是能直接死掉,便没赶他离开。不仅如此,燕道长还多次嘱咐他夜晚紧闭门窗,不要乱跑,待白日雨停赶紧离开。
这宁书生倒是好,嘴上连连答应,转头晚上就开了门,还跟一个叫小倩的漂亮女鬼聊上了。聊也就算了,第二天竟然还在燕道长的质问下连道小倩的无辜,转头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坛。
燕道长仔细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个骨灰坛,还是那个叫小倩的女鬼的。
这可把燕道长气得够呛。
燕道长的确知道有些女鬼是无辜的。
经过几天的探察他已经摸清楚此处是被一个柳树妖掌控,此妖作恶多端,控制着无数枉死的女鬼,让她们勾引路过的男子,吸其精血夺其心肝。
这柳妖姥姥上头似乎还有个叫黑山的大妖,燕道长还没探察清楚,至今未对那些女鬼和姥姥动手也是怕打草惊蛇。
这下可好,宁采臣把骨灰坛一挖,抱回来,别说是蛇了,熊都被惊动了。
一想到这几夜经历的惊心动魄,燕道长便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个该死的宁采臣,整夜只知道和漂亮女鬼谈情说爱,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抵御妖魔有多辛苦。
这个菜鸡,真的是除了拖后腿一无是处。
燕道长愤愤。
但燕道长又能怎样?还能让宁采臣帮忙杀妖吗?得了吧,就那个身板扔个石头都能扭到自己的腰。
燕道长再一看新来的钧哥,身强体壮一米九的汉子。腰上还挂这个剑,一看就知道靠谱又能打。
但再一想这几天袭来的妖怪越发强悍,已非最初那些凡人可抵的小妖。燕道长又息下了让钧哥帮忙的心。
这里是凡人间,便是剑术再好也是凡人。而近日那些袭来的妖怪呢?
看那对法术运用熟练的样子,不像是在凡间生长的小妖怪,倒像是从妖界来的。
燕道长很是怀疑,现在盯着他的是那个柳树姥姥身后的大妖怪。
这就麻烦了。一旦牵扯到妖界,此事怕是无法被他一人解决。
他们归一观是修仙界的门派,但在那界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小派,面对此等大事必得上报到更大的仙门之中。
可,就算是上报那也得他亲自前去才行。现在那妖怪已在此界布下针对修仙之人可进不可出的阵法,他再想离开也无法,怎么走也只能走到寺后不远处大山之处。
那片大山是妖魔的大本营,以燕道长的实力面对夜晚来袭的众多妖魔已是吃力,若是闯入他们的大本营被更多无尽的妖魔围攻,怕是得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场。
燕道长进退不得,只能苦守兰若寺。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这个该死的宁采臣赶快滚蛋,不要再想着带那个女鬼走了。
燕道长内心的苦痛,钧哥并不了解。他拍了拍燕道长的肩,找了间顺眼的屋子住了进去。
钧哥是什么人?嗜剑如痴、不需要睡觉的剑修男子。
往日在家他的身边都是娃子。为了照顾萝卜头们的身心,钧哥不得不夜夜躺平在他们的身边。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自由了,他又可以拥有自己的夜晚了。
钧哥好生愉悦,坐在房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外面雨声阵阵,屋内烛火烁烁,而烛光下的人在擦剑,一擦就是大半夜。
他在擦剑,他还在擦剑,好亮好利的剑。
比燕道长的桃木剑还利,比宁书生彻夜读书的脑门还亮。亮得门外的漂亮女鬼透着门缝瞅了又瞅,看了又看,愣是看到了三更都没敢敲门。
好英俊的男子,好骇人的剑。
漂亮女鬼瑟瑟发了个抖。
好可怕喔,这个男人的剑。
可怕得就好像那骇人的光化作了好多冰冷的眼光,死死盯落在她的身上。
藏在暗处鬼都找不到的暗卫们冷冷一笑。
对啊,就是在盯着你啊。:)
漂亮的女鬼姐姐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被无数目光注视,她看着屋内剑身的寒光做了好多好多心里建设,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自己的手。
「咔——」
门打了开来,女鬼姐姐睁大了鬼眼,因为她还没敲门。
门后的钧哥垂眼看着她,那目光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犀利,犀利得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偷窥他的变态。
他忍很久了。
这个人,从天黑起一直站在他门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借住的其他人想和他打声招呼。那想这厮在门口站了又站,透着门缝看了又看,怎么都不见敲门,一直盯着他的剑。
她想做甚?她是不是想偷他的剑?
钧哥眼光一凛,登时散发出无形的杀气。
女鬼姐姐哪见过这等剑修?娇躯一震,差点被盯得背过气去。
但没关系,她不会喘气。
女鬼姐姐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因为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女鬼,即便面对再凶神恶煞的男人,她也不会轻易退缩。
于是,她抬起了自己的美眼——
嗬!
这竟然可是一个惊天大帅哥。
天呢!
方才在门缝里只能看见他的背面。看那挺拔的背,那精瘦有力的腰,那宽厚的肩,见多识广的女鬼姐姐知道,他是个美男子。
现在再一看正面——
好家伙!
什么叫做帅裂苍穹?
什么叫做帅到惊天地泣鬼神?
这就是!
女鬼姐姐登时忘记剑光带给她的震撼,早就不会跳动的小心肝一颤,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于是她美眸一润,睫毛一颤,纤细如凝脂般的手指抬起轻轻擦了擦自己微红的眼角。
喔,好生娇美的女子,那欲哭不哭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眼睛里进了洋葱的乙。
但,不同的是她的抽泣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如夜莺一般婉转,如黄鹂一般动听,和只会野猪咆哮的乙一点都不一样。
暗中观察的甲狠狠掐了把乙的腰,同躲一旁的几个暗卫们也纷纷瞪向乙,眼中满满都写着几个大字——
学学看!
乙委屈巴巴。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暗卫内部的风起云涌。此时的他还在看女鬼哭泣。
他在看,他在面无表情地看。
喔,好生冷酷的男子。
女鬼姐姐心想,但她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她偷偷摸摸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再抬眼时长长的睫毛上已是缀上了晶莹的泪珠。
“这位公子。”女鬼姐姐颤抖着她的睫毛,泪珠也在颤抖,但厉害的是无论如何抖竟然不会掉。
她轻启朱唇,凄凄切切地泣道,“我好怕。”
钧哥没说话。
女鬼姐姐哭得更为绝美,嘤嘤又咽咽,“我深夜才到此地,没有灯又没有被子。小女子只觉深夜孤冷,着实心慌得很。”
钧哥还是没说话,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实不相瞒,小女子胆小的很,又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很是害怕。”女鬼姐姐吸了吸鼻子,水润的美眸之中满是祈求,“见公子屋内还亮着灯,想着来求助一番,不知公子可愿收留小女子一晚?”
第一次出门?这一次,钧哥终于动了。
他,打开了全部的门。
“进来。”他说。
女鬼姐姐见状一喜,连忙踩着优美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娇弱地擦了擦眼泪,抬眼后又是堆满了感谢,“公子心善。只是小女子见屋内只有一榻。若是公子不嫌弃”
说着,她低头扭了扭自己白嫩的手,一副等着钧哥回答的娇羞之样。
然而她等了好几息都未听到半点回答的声响,不禁有些疑惑,又抬头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钧哥已是没了踪影。再往外一看,好家伙,他竟然已不知何时爬上了寺庙正厅的房顶。
此时屋外的大雨已经停息,乌云也散了大半露出了月亮。
钧哥站在屋顶。雨后的月光很是洁白,泼洒在大地之上。
他抬着头,望着天,好像在望着遥远的菠菜那一边。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轻薄的仙纱,仿若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收回了望月的眼,然后,拔出了自己的剑。
反正不用睡觉。
良辰美景,不如练剑。
还以为殿下心动了的暗卫们:
暗卫们定定看着他们殿下潇洒练剑的身姿许久许久,终于乙再也忍不住,缓缓向月下的钧哥竖起了崇敬的大拇指。
不愧是你,美色瞎子,殿下!
被瞎掉美色的女鬼姐姐:
女鬼姐姐狠狠关上房门,面目狰狞。
这个男人是木头。
铁石心肠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