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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宗书等不及了,新帝的手段太过雷霆,不过是上位数月的时间便已削去他绝大多数的势力,夺去了不少他傅氏子弟的官帽,如今似乎还要直接对他动手。
他本想着自己与蔡京也算是同杆的蚂蚱,同病相怜,便想去商量商量。
谁曾想商量未成还吃了个闭门羹。
这个老匹夫!
事已至此,真当与他撇清干系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笑话!那新帝小儿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就以他用人吞吃势力的手段来看绝没有放过他们蔡傅两党的一丝丝意思。
他,顾钧,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的命。
蔡大人又何尝不知这一点?
和后来依靠他势力上位的傅宗书不同,蔡京到今日已是三朝元老,从□□皇时期便已位于相位。
他见过大禹最为混乱的时期,也见过那位先帝创下的和平,教出过无数的儒生,他什么没见过?
他能站立至今靠的就是他能审时度势,能抓住一切利于他的机会。
就像当初他上位,权倾朝野,靠的就是那□□皇帝的昏庸,他有机可乘让文官在他的带领下变得强势,把持大权,最鼎盛之时甚至可以左右储君的人选。
可惜后来,皇子中出了个顾屹川,一个靠武派力量上位的野蛮人。他杀了几乎所有的皇子,踏着亲兄弟的骨血登上皇位,成为了一个铁血的皇帝。
可这又能怎样呢?他蔡京依旧立于朝上,文臣都依赖于他。
武将的确能夺位,能打下江山,可论治理,武将又怎能比得上文臣?
蔡京不怕顾屹川,但同样的,顾屹川也不怕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除去。
他们斗了几十年,终还是顾屹川先死了,而他蔡京还活着,即便已是老态龙钟。
但他也知道,他没有赢,甚至落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境地——
顾钧,最为棘手的人物登基了。
蔡京在朝堂中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他的可怕。
如果说他的父皇、先帝顾屹川是有开国之风的君王,铁血中还带着顾及同袍的柔情,那他顾钧就是冰冷的仙神。
他的心里没有情,他的眼里不见人影。
他会下手,很快,不会顾及老臣的想法,也不会在乎任何的反对。
他是个暴君,说一不二。但他又是个极具野心、胆识和城府的暴君,他用了很多人,每一个都是年轻的野心家。
这些野心家中的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极有可能成为如蔡京一样的人,但当他们被同时任用之时竟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手段太可怕了,便是蔡京这种见多识广的三朝元老见了都不禁头皮发麻。
他会死,蔡京意识到,绝对会死在这位新帝的手上。
他也不是没想过先下手为强。他试过很多种方式,从这位新帝还是太子时期开始,可结果呢?
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了一大笔钱,最后他还被杀手组织拉黑了。
拉黑,被江湖上所有的杀手组织。
所有!
他们甚至以怀疑他的下单是敌对组织消耗他们有生力量的阴谋为由,连定金都不退他。
可恶!
他们能力不够关他蔡大人什么事?欺负他是纯纯粹粹的政|客不认识什么江湖势力不能报复吗?
该死的江湖人,呸!
蔡大人骂骂咧咧又无可奈何。他也是亲眼见识过顾钧那过于离谱的武力的,就在其还是太子刚进入户部之初。
虽然只有一次,但足以让年迈的蔡大人见识到世界的参差。
可惜,傅宗书并未知晓人与人的差距。那一日他休沐,刚好错过宫墙在轻轻一剑之下坍塌的胜景。
即便后来听说了,他也以为是众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夸大,实则就是在禁军的帮忙下打斗过于激烈导致,而非一剑。
哎,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吧。
反正跟蔡大人没啥关系,傅宗书早八百年自立门户不听他使唤了,还老拿乔,爱死不死。
蔡大人放弃了。
在经历了官场挣扎到挣扎无望后还被方应看这小子给咬上最后的户部后,他放弃了。
权斗又斗不过,打又打不过,堂堂三代相爷都从蔡京被削成了菜鸡,他还能怎么办?
反正他年纪也大了,都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如随便摆摆,早死早超生。
他是个贪官,贪财也贪权,但绝不贪婪。
在先帝最初上位时他就已经看出了先帝的难搞,便让族中子弟不再入局。如今先帝驾崩,新帝上位,他蔡氏一族虽声名显赫却实则未有多少族人涉入朝政之中。
若是他主动投诚,指不定还能为族人换取一线生机。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从傅宗书的动向中猜出其有造反之图后,蔡大人连夜向宫中递入折子,秘密拜见。
一见圣面,蔡大人便是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以痛心凄厉之声阐述了自己的悔恨,忏悔自己的罪恶。
他哭得好伤心,好悲恸,整张老脸都布满了泪水,连松垮的皱子里都含着莹莹的泪光。
他说他自首,他承认他贪腐,他结党营私,但他绝对没有叛国。
叛国之事都是傅贼做的,他只是发现了没有上报。
毕竟他也是经历过风雨漂泊的那个年代的,见过生灵涂炭,怎么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呢?
顾钧斜眼看他,冷酷的表情也看不出信没信,但蔡大人知道他肯定没信。
这小子从当太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死样子。
每次户部找他麻烦,他都也是这样,然后转头他的忠犬王桃就找了个由头把人抓进东厂。
呵,顾钧,真是冷酷无情的男人,心机深沉!
但没关系,蔡大人已经摆了,连命都随便了,他不怕,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爆哭如将死的老猪。
冷酷无情的钧哥当然是不会被他的痛哭而触动,但他不是个滥杀的剑修,一般不喜欢迁怒,也不喜欢株连九族,本就计划着让未涉事之人留下一命,最多也就是流放。
于是面对蔡大人的悲痛请求,他便也摆了摆手。屁话未说却足以让蔡大人狂喜。
当然,蔡大人也明白新帝并未饶他一命。他是注定要死的,但不是傅宗书未除的现在。
他还不能死,若死死了定然会让傅宗书生出警惕。但他可以表现出一些异常,比如闭门谢客,逼迫傅宗书走投无路,再也无法忍耐。
显然,他的做法效果极佳。
傅宗书急了,他被逼上了绝路。
和蔡大人不同,傅宗书是个极为贪婪的人。为了野心让家中男丁全都进入了官场,女丁也基本嫁给了同党。
如今新帝想要对他动手的意向越发明显,他再也没了其他的选择。
他必须得反。为了活命,也为了他等待了几十年的野心。
他不是蠢蛋,自然知道此事不便自己直接出手且需要时机。
新帝身边有位忠心的狗,王桃。他武功高强,几乎时时刻刻待在新帝的身边,若是他在场,这场政|变定然不能成。
但天都助他,就在他起异心不久,临属国便派来长公主与其准驸马作为使臣拜见新帝。
据说准驸马本是大禹人,走商时与这位公主相遇相恋。因婚后计划陪伴公主定居于临属国,便想着在母国大禹办一场婚礼以做留念。
考虑到两国的友好关系,大禹朝廷定然不会拒绝此事。只是新帝喜静,不会亲自参加,由三王爷代为出席,办宴一事也让王桃与礼部全然负责。
彼时,王桃定然不会待在新帝的身边。按照临属国的习俗,那场婚宴也会向全城开放,为了维护秩序东厂和禁卫都将注重于此,相对的,皇宫的守卫将会薄弱,正是他行大业的好时机。
当然,为了安全,傅宗书也不会亲自前往。
他唤来了他的嫡女婿,本就是贱民出身和其他女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的顾惜朝。
初听造|反,顾惜朝是肯定不愿的,即便他的岳父承诺事成会给他封王拜相。
顾惜朝承认,他自幼就有想要拜相的野心。但他的野心不代表着他的不臣和不义。
他的相该是大禹的相,他治的国还是大禹的国。他想亲手建造一个盛世,除去那些尚且还存留于天下的阴霾,那些在他记忆中的黑暗。
但现在呢?傅宗书要反,一个乱臣贼子,要反一个好不容易才踏入和平还未满一代的天下。
顾惜朝有志,但他的志绝不是造出一个新的乱世。
傅宗书也知道顾惜朝在犹豫什么。他太懂年轻书生了,虽不得志,但内心总是燃着一股让人发笑的正气。
可这正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一腔热血,一身傲骨,难道面对妻儿的命,面对家人的险还能不折吗?
傅宗书状似亲密地拍拍顾惜朝的肩。
“好好干。”他说,“也为晚晴和我那孙儿徒个好,以后这相府还要靠你呢。”
“不敢。”顾惜朝道,“还要靠相爷的照拂。”
“诶,我老了。”傅宗书挥挥手,“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还有哥哥?上次带着只鹅来婚宴拜喜的那个对吧?”
顾惜朝心中一顿,面上却还是一副恭谦之样,“相爷见笑了。”
“说什么见笑?都是一家人。”傅宗书道,“上次我待客繁忙,没好好招待一下他。有机会让他来府中坐坐,我也好弥补。”
“哦对了,我还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说着他踱步来到屋内,一手撩开了遮蔽垂落在地的帘纱。
顾惜朝一看登时愣住了,里面竟是坐着个正在喝茶的人——
禁军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