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后,郑海山就去了前院知府府的府衙,陈艳梅不敢去打扰她,由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烧香拜佛去了。
郑海山坐在府衙的大堂上恍惚了很久,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什么都想了,总之,脑袋很空,心里很满,他整个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又在一阵的恍惚中,郑海山起身,扬着头寻着府衙的大堂转了起来,他摸着漆红的石柱,摸着一块块灰色的大砖,有一种回忆前尘往事,又颇具眷恋的状态。
先来的是冀州府的通判吴少杰,一位长相正派,面色儒雅的中年男人,他一来,就忙对郑海山行礼,“郑大人。”
郑海山茫然回身,吴少杰是站在门口的,清晨太阳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他整个人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似的,是很亮眼夺目的。
但是,看在郑海山的眼底,他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就是很不好。
见郑海山面色不对,吴少杰眼眸微动,不过也就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吴少杰微扬唇线对他笑道,“郑大人怎么这么看着下官?”
郑海山乌沉的眼睛盯在他的瞳仁上,半天后,开口,“吴大人最近有没有向皇上上折子,夏季了,冀州府又到了梅雨时节,全冀州府官民正准备合力抵抗洪水,冀州府今年一定不负圣上所望,将洪水挡住,不惹圣上担忧。”
吴少杰听得扬一扬眉,微笑着,“还没有写折子,既然郑大人如此说,那下官就这么写,届时写好后,拿过来给郑大人过目,请您先指点一二。”
他的这一句拿过来找他过目,郑海山多疑的心立即就像被拨开了迷雾似的,清明了起来。
他倒是给忘了,吴少杰是通判,是监管他的,有直接上折子向圣上报告的权利,不过,他每次的折子都是会先拿给他看的,他所有报告的事情他都知道。更何况,朝庭的官银,买卖官职,犯人生死定论,还有所设的苛捐杂税,也都有他的参与,他早已经和他上了一条船,既然是一条船上的,在背后捅他的刀子,伤的也是自己,谁会傻到自残?
倒是,是他草木皆兵了。
至于朝庭为什么突然派端王过来暗查冀州府贪墨一事,怕是另有蹊跷,他不能自乱阵脚,先和自己的人做出相互残杀的事情。现在,是多一个人多一条主意,也许,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想明白后,郑海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啊。”
见他态度变了,吴少杰被揪起的心也暗暗的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
微喘息好的功夫,他问郑海山突然找他前来的目的,郑海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高深莫测的说,“等其他大人到齐的再说。”
他便只有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和他一同等其他官员的到来。
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等多久,其他的官员也都陆陆续续的前来,一会儿,便都围在了郑海山面前。
郑海山环视着一个个熟悉的同僚,脸上一直刻意保持的镇定有了裂缝,其他的人也都有所察觉,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海山突然的一声崩溃,似是哭了出来,“完了,我们都完了,端王来咱们冀州府,是奉了圣旨调查冀州府贪墨一案。我们的事情都败露了。我们都完了,都要死了。”
“什么?”当下,府衙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静的掉根针仿佛都能听得到,在场的所有官员都震惊的看着郑海山,脸上的表情不能接受。
过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人一倒,其他的人也明显的支撑不住了,纷纷看向郑海山,“郑大人,还请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大家啊”
“本官能有什么办法!”郑海山双目赤红,龇嘴獠牙,“本官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要怎么办。只是,现在本官也束手无策。”
“郑大人,可是得到确切消息,端王殿下来冀州府真的是暗查贪墨一事的?”孙姓大人恍惚中说,“下官犹记得,之前说他是为秦家的那位小姐而来。莫不是现在搞错了,我们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而已?”
“这次绝对没有错!”郑海山面如心如死灰,他说着,将藏在袖口的信纸拿出,很快就有人接过了他手中的信纸翻看,郑海山在一旁继续说道,“这是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字体,是秦家姑娘的侍女亲手交给本官的。若是没错,是秦家姑娘的字体。”
“各位也都知道,端王来冀州府后,一直是和秦家姑娘整日待在一起,他们相处的时间比较久,要说他的来意谁更有可能知道,那非秦家姑娘莫属。所以,一定是秦家姑娘察觉到了端王来我们这里的意图,所以特意透漏给本官的。秦家母女和我家关系各位也都知道,她是不可能戏弄本官的。”
还有一点,端王来此有很多种可能,可偏偏,她就写了是查贪墨案的,他的要害,如果不是她真的察觉到褚诣的某些意图,她不可能这么写的。
所以,他心里是深信不疑的。
“秦家姑娘,又是秦家姑娘。”王姓官员一听到秦慕瑾就不禁的开始咬牙切齿,“你说当时她来郑大人你家是不是就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掩护端王。要不是她,我们不可能对端王如此放松,让他查了我们去。”
“是,和这秦家姑娘有很大的关系。”李姓大人帮腔说,“她的出现,让我们都大意了。”
“郑大人,下官现在真的怀疑,这秦家姑娘是和端王勾结好的,他们一起来此,就是为查我们。”
李姓大人一说,其他人都开始草木皆兵,都十分惊恐,“郑大人,秦家母女和你家如此交好,你和你家夫人,有没有透漏什么不该透漏的给她们呀?”
“没有。”郑海山听出他们的意思,神态无比激动着否认了,“秦夫人和本官夫人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她是不可能做对不起我夫人的事儿的,而且,本官也是常见她,态度上没有任何惹人怀疑的地方。除非她演技太好,否则,是不可能有那种坦然的表现。”
“至于秦家姑娘,那更不可能。通常她都在客栈里待着,或者是和端王一起出去,这段时间很少来我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能是帮助端王的。”比起秦家母女是和端王串通好,查他们老底的。郑海山的心里更相信她们都是无辜的,也坚信他们是无辜的。
顿后,他又说道,“若是秦家姑娘真帮衬着端王,又何须写这样的信给本官。这不自相矛盾吗?”
“”众人被他这样的话堵得垭口无语。确实,若这信真是秦慕瑾写给郑海山的,那她就不太可能帮着端王调查他们,太矛盾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一直未发表任何意见的吴少杰开口,镇住了众人,他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想办法怎么找补吧。”
说着,他看向郑海山,“郑大人,这些年要命的那些账本,您可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还有,咱们冀州府的那些乡绅,该敲打敲打他们,不要让他们出去乱说。外面的那些商户,也都该封口。还有其他的,下官没想到的,我们是不是先把这些事情弄明白了?”
“下官觉得,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孙姓大人神态变得阴暗了许多,他眯着精光闪闪的眼睛扫视了一眼众人,“要看看端王知道了多少,若是多的话,我们可能就要”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意思是杀了端王?杀人还是皇子?这可就
包括郑海山在内的所有官员,当下身躯就是一震,看着孙姓大人久久没有说话。
“孙大人,这是不是太冒险了”李姓大人心有余悸,毕竟暗杀一个皇子,还是和贪污受贿情况不同的,尤其是他们这样没贪多少钱的,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可若是参与刺杀一个皇子的计划,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若是失败了,只有死的下场,而且,他们全家老小几十口,都没有活的机会。
“端王是皇子,母亲是郑贵妃,身份尊贵,又深受皇上宠爱与看重,若是,他死在我们这里,皇上势必震怒,雷霆之下若是派人来查,我们这些人,怕是”
李大人说完,其他人也都自动带入,脸上惊恐加深。
“自然不能明着暗杀,但是,若是他意外死在了哪里,这也查不到我们身上。”孙大人一副什么都打算好的样子,说起话来条条清楚,也很有目的,“毕竟路途迢迢,什么意外都有可能的。”
“”众人沉眸看他,眼神儿由刚才的惊慌失措,慢慢沉静下来,不过转眼的功夫,已经有可见的明光闪烁。
别人不知道是怎样感觉的,但是,郑海山的心已经开始动了。
像孙大人说的,冀州府到京都路途迢迢,路上有很多无法预估的情况出现,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是太容易了。死在意外里的,就算朝庭要来查,也无迹可寻。只要端王一死,他不管是手里有没有证据,都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他一把,许还有活的希望。
郑海山心里是同意了,不过嘴上没有说出来,人多口杂,他可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顿后,他转眸看向其他的人,“这样,你们回去后开始安抚商户,还有下面农庄的佃户,给他们一些的好处,别让人查出来我们冀州府的赋税有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些账本,都是要命的东西,统统收起来放在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家里的银子首饰,有不符合身份的,说不出来来处的,都赶紧收起来,牢里的犯人,你们各县的乡绅,你们都想办法把他们的嘴堵上。”
“这些”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有为难。
“怎么,很难办。”郑海山吸了一口气,“若是你们都不想要命,你们自己都随意吧,本官也不管了。”
“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的劫难来了,各位,我们各自珍重。”
说完,他一甩衣袖就准备走,路过孙大人时,脚步停住,沉着眸子看他,“孙大人,请来书房一叙。”
孙大人若有所思后,点了点头,“是,郑大人。”
他想,他知道郑海山要对他说什么了。他环视了一下纷纷看着他们的人,在郑海山走后,跟在他后面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