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二天清晨，林洛凡看着睡梦中的夏惜若，他不敢想象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幸福，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他不能让夏惜若不明不白嫁给自己，至少要得到母亲的认同，他要领夏惜若见母亲，在这之前，自己要先说服母亲。

这天正好是周一，父亲周一上午公司开例会，一定不在家，林洛凡没有提前打电话，直接开车回家。母亲看见林洛凡非常意外，着急吩咐厨房给他准备午餐。

“妈，你别忙乎，我随便吃点就好。”林洛凡推着母亲上楼，“我们去卧室，和您谈点事情。”

儿子从上学开始就和自己没话说了，突然要和自己谈事情？可能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李静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那个叫夏惜若的姑娘有关。

林洛凡把母亲推进卧室，自己坐在窗户边上的椅子上，李静看见儿子手上没有戴戒指，她没说话，等着儿子先开口。

“我准备要结婚了。”林洛凡说。

李静故作糊涂，说：“我知道啊，你和娜娜订婚了，自然是要结婚的。”

“我不是说她，我不会娶她的。”

李静不吭声。

“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一定还记得尹素雅，还有她的女儿李落晨吧。”林洛凡小心查看母亲的表情，怕她受刺激再犯病。

李静表现得很平静，她看到夏惜若的那一天，就知道儿子早晚会问这个问题。

“你都知道了？”

“只知道一部分。”林洛凡抬头看母亲，“妈，有些事情表面上已经过去了，可它们在你心里过去了吗？这十几年来，你和我一样过得不好，不，你比我过得更不好，你没有一刻忘记过她们。”

“呵呵呵呵呵…”李静毫无征兆地笑起来，笑得很诡异，“你说的对，我每天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尹素雅临死前痛苦扭曲的面孔，她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你也在场？”

“怎么可能不在场？”李静回忆道：“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冲天大火啊，整个天空都红了，我在家里睡觉，都被火光照醒了，睁开眼睛发现你不见了。我披着衣服跑下楼，你爸爸和白东伟在客厅，我问你爸爸为什么能坐得那么安稳，素雅家着火了啊！再细看他俩，两个人身上满是血，我吓坏了，拿起电话要报警，你爸爸把电话线拔掉，摔了电话，怒骂道‘你想让我死就报警’！我脑子一片懵，原来素雅家失火和你爸爸有关…”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尹素雅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林洛凡好痛心，母亲原本有救他们的机会。

“尹素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在英国读书，她在读书期间认识了落落的爸爸，她本来是和父母在英国住，为了落落爸爸才回国。我好羡慕他们的爱情，我不同，我的婚姻是父母之命，但你说巧不巧，你爸爸家居然和李博文家是世交，他俩是好朋友，我和尹素雅也是好朋友，我们两家走得很近。我先和你爸爸结婚，生下你，随后两年，落落也出生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只有两岁的你就盯着妹妹一动不动，趴在婴儿床前一盯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从没见你那么乖过。”李静回忆起往事，露出少有的笑容，“你就天天来看妹妹，看着妹妹牙牙学语，看着妹妹歪歪扭扭的走路，每天形影不离。素雅还说，以后把落落嫁给小凡算了，这也算童养媳，让小凡把样落落养大，她也落个清闲。你还很认真地点头答应了，告诉落落将来要娶她做媳妇儿。”

“落落的姥姥和姥爷呢？”林洛凡第一次听说夏惜若的姥姥和老爷住在英国。

李静摇摇头说：“不知道了，他们家遇难以后，没人能联系到素雅远在英国的父母，就此断了联系。”

“所以，你眼睁睁看着素雅阿姨家破人亡。”

“我想救她，我跑出去了，火太大，我进不了门，绕着房子转，突然看见尹素雅趴在二楼窗台上，玻璃碎了一大块，她的身体被留在窗框上的玻璃割伤，满身都是血，她那时还有微弱的气息，素雅微张眼睛说让我救救她，我好害怕啊，乱了方寸，站在楼下干着急。就在那个时候，她身后突然窜出火舌，那火苗大的直接从窗户喷出来，把你素雅阿姨卷进去，她浑身被火点燃，挣扎着大喊了几声，就再没声音了…”李静呜呜地哭起来，“素雅的声音太惨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洛凡攥住拳头，他仿佛能看见素雅阿姨在自己面前呼喊，林洛凡冷静了一会问：“我当时去哪里了？”

“我也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原本抱着你睡觉，醒来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后来和你爸爸在楼下拉扯，没顾上找你，直到你爸爸看见我瘫坐在后院，才看见你跌跌撞撞跑回来，一身的土。你看见爸爸就又踹又打，说是你爸爸杀人了，你爸爸怕你瞎说，捂住你的嘴，你还反咬你爸爸一口，然后，你爸爸狠狠扇了你一巴掌，你就晕过去了。我们也没想到，你醒来之后和变了个人似的，六岁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李静颤抖着嘴唇，那是她生命里最难承受的痛苦，“我有什么办法，素雅一家已经死了，如果再把你爸爸供出去，我们的家也就完了，我…只能对不起素雅，对不起落落…”

母亲这些年，一直活在自己的心魔中，既无法忘记死去的尹素雅一家，又没有办法面对父亲，摔断腿反而是一次解脱，觉得替父亲赎了一些罪，上天没有让她死，她就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唯一的盼头就是儿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父亲究竟为什么下了狠手？”

“这些事，你父亲是不会告诉我的，人的仇恨之源大体相同，无非是爱恨情仇，金钱利益罢了，我们两家相处融洽，那就只剩利益二字。白东伟又为什么能飞黄腾达，自然是与你父亲利益相同，上了同一条船，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洛凡第一次与母亲促膝长谈，母亲的精神虽然时好时坏，头脑却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妈。”林洛凡蹲在李静面前，“既然您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要我白娜结婚？”

“为了我们这个家。”李静摸着林洛凡的头发，她好久没有好好摸摸儿子，儿子长大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娜娜从小喜欢你，她是认准了你，非你不嫁的，如果因为这个事，两家起了嫌隙，将来难保不会鱼死网破，我们这个家就散了。这个家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支离破碎。”

“可我不爱她，我有自己想保护，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

“是夏惜若吧，那个住在你家的女孩。”李静打断儿子的话。

“她不仅仅是夏惜若…”

“她是李落晨，尹素雅的女儿，十九年前从火场逃生的女孩。”李静眼睛里泛着泪光。

“您都知道。”

“落落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尤其是眼睛，说她是别人家孩子我都不能相信，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逃出来，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李静从抽屉深处的盒子里找出一把钥匙，对儿子说：“你把柜顶的盒子拿下来。”

林洛凡抬头看那个盒子，他记得母亲以前总爱把这个盒子拿下来抱在怀里哭，母亲从不让任何人碰这个盒子。

林洛凡踩着凳子，把盒子取下来，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土，他把盒子擦干净递给母亲。

李静拿着钥匙的手在颤抖，她已经快二十年没有打开过盒子，钥匙插在锁芯里，锁芯有些生锈，转动起来很费劲，她能感觉到里面巨大的摩擦力，钥匙转了一圈，上下咬合的锁子咔嚓一声开了。她很轻缓地打开盒盖，里面有一个相册，几张小朋友涂鸦的画作，还有一条项链和一个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