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里面进的时候,栓子匆匆忙忙的从楼上下来,正要开口,看到莫君澜冲着他摇了摇头。
栓子那可是人场里一步步走过来的,本就极近察言观色之能。
所以此时,当他看到莫君澜大老远就开始冲他摇头时,连忙收了将要冲口而出的那些话。
细看之下,发现人群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身形外貌均和大家不相同的异邦人。
看到那人之后,栓子一下子便明白了莫君澜冲他摇头的用意。
于是此时,他一改之前大老远就吆喝的形势,只是在脸上堆满了欢笑,大步迎接上来。
直到近前,他才又冲着大家做了一个揖,然后笑着对莫君澜说:“莫公子和诸位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吧!”
莫君澜笑着问他一句:“我之前问你要的位置,你可曾帮我留了?”
栓子连忙道:“公子放心,早就已经帮您准备好了,只待您和诸位公子到来,就可以顺利入席了。”
莫君澜这才又冲他点点头:“那便有劳堂倌带我们上去吧!”
栓子连忙点头哈腰上前一步,领着众人上了二楼。
楼上,青山已经领着一群伙计,帮着莫君澜他们的桌子上摆上了茶水点心。此时,正列队准备迎接莫君澜一行人的到来。
栓子快跑两步,在楼梯口处事先给青山打了一个手势,青山看得清楚,也连忙冲着大家一挥手,让大家先行散去了。
等到莫君澜一行人上到二楼时,桌子前面除了青山一个人之外,便没有别的伙计了。
等到青山与莫君澜等人见过礼之后,又一一安排大家入席。看到人群之中竟然多出了一个色目人时,青山脸上的神色,也忽然收敛了许多。
直到坐定之后,莫君澜才又看着青山笑道:“今天这楼里,可有什么新奇的节目没有啊?”
青阳让人送上一只托盘,盘子上放着木头刻就的各种曲牌,以及一些刻着节目的名称小牌子。一个个红漆油过,还渡了金边,看着就十分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今日的节目单便全部都在这里了,诸位公子有什么想听想看的,便只管翻了牌子便也是了!”
莫君澜点头一笑,然后转头看看大家,各位有什么需要的,便自行浏览一遍吧。
青山捧着托盘,先行走到李隽的面前,李隽看了一眼,伸手指了一块曲牌,青山连忙将它翻转过去。
跟着又到了晋王李慎的身边,李慎也点了一首曲子,青山依旧恭敬地将牌子给翻转了过去。
等到大家都一一点了曲子之后,莫君澜又笑着看了看燕墨非:“燕兄,你此番既然与我们一起来了,不妨也来点一个节目如何?”
燕墨非原本正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大家点曲,碧色的眼眸一会儿闪闪发光,一会儿陷入沉思,没有人能够猜得出,此时在他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一时听得莫君澜的询问,他脸上也是一惊,既而连忙一脸欣喜地笑道:“你说真的?我也可以点吗?”
莫君澜朗声一笑:“不过点一个节目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燕墨非一听莫君澜这话,顿时又喜笑颜开地点头道:“这个真是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莫君澜冲着青山点一下头,青山捧着木盘走到燕墨非的跟前儿。
燕墨非探着头,盯着那盘子里的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曲牌看了许久,上面一个个曲名显然令他觉得有些头大。
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读得非常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十分虚心地抬头向青山请教一番。
青山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很是疑惑,想不通一个从来都不曾在这上京城里出现过的色目人,为何燕唐官话会说的这么好!
可他毕竟只一个酒楼的管事,对于这种事情虽然好奇,却也从不多话。
更何况此时在坐的,个个都是胸有城府之人,如若不然的话,栓子方才也不会给他打手势了。
如此一想之后,青山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的沉稳了。和燕墨非讲解起那些曲牌的时候,也始终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
燕墨非看了半天,似乎终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忽然间,只见他伸手一指,“那我便点一曲这个吧!”
青山顺着他的手势定睛一看,眸色也是蓦地一凝,跟着他又轻声问了一句:“客官确定要点这一曲《单刀会》?”
燕墨非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这个难道有什么不可的吗?”
青山连忙摇头道:“当然没有!小人只是觉得这剧唱法比较怪异,担心客官您到时候可能会觉得无趣。”
“这样吗?”燕墨非听青山这么一说,一时也有些迟疑不决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若是那样的话,那我便另选一个好了。”
跟着,他又伸手点着那些曲牌一一看过去,终于又在一块曲牌前停了下来:“这个《破阵曲》是纯音乐吗?”
青山轻轻点头:“此曲为我燕唐有名的琴曲,佐以破阵舞,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从听觉上,都给人以十分震撼的感觉。”
燕墨非听了青山的这些话之后,当即便敲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选它了!若说戏曲我可能会看不懂,然而这乐曲和舞蹈却是全凭感官去体验的,相信只要我用心去体验,一定能够悟出其中的深意,你说呢?”
青山轻轻点头,眸子微微下垂,跟着伸手执起那枚曲牌,“客官确定了,就选这一曲了是吗?”
燕墨非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就选这个了!”
待他语音一落,青山便将手腕轻轻一转,手上执着的曲牌悠然落下,倒扣入盘。
跟着青山又冲着燕墨非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这才又捧着盘子重新来到莫君澜的跟前。
“公子,大家都选好了,公子看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青山说着这话,看向莫君澜的眼底里,却似暗暗闪过了几丝的疑虑。
莫君澜看得真切,却朝着他不经意的笑上一笑,“看来燕兄倒真是个有见识的,一来就选定了咱们的那首《破阵曲》。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老样子,即有《破阵》,便必定会有《远征》相继而出嘛!既如此,那就将咱们保留的那曲《远征曲》用来压轴也就是了!”
青山没想到莫君澜竟然会如此的直接,不过这也正中他的下怀。
虽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百姓,可是一个异邦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连着点了两曲暗含挑衅性的曲目,即便是那人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神色,并没有一丝的挑衅性,可是在青山的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儿。
好在,莫君澜竟然也认同了他的这一心理感受。
虽然在莫君澜的话句之中,全部都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当即立断,丝毫没有马虎的痕迹。
青山听到她这么一说,眼底忽然便又浮起点点笑意,连忙弯腰点头道:“小人知道了,小人这就下去安排!”
跟着,青山便伙同栓子二人一起后退,转身去后面一一安排去了。
等到他们二人走了之后,莫君澜突然冲着燕墨非笑道:“敢问燕兄,我听说琉璃国也算是这世上极为富庶的国家,却不知你们那里的风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燕兄可否为我等介绍一二?”
燕墨非听她这么一问,当即也来了兴致,笑道:“莫兄弟当真对我琉璃国有兴趣?”
莫君澜笑着点头:“有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界之广袤,堪称是你我无法想像得到的。所以说,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是想要四处去走走看看呢!”
燕墨非像是很高兴能够听到莫君澜这一番话,连忙很是认同的冲着她点起头来。
“莫兄弟说的没错,想我这次到燕唐来,一路上经历了无数的风景变幻,才知道这天地之广袤,万物之神奇,果然不是你我所想像得到的!”
“是吧?”莫君澜看着他满脸惊叹的神色,微微点一下头:“燕兄勇武!能够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只身勇闯天涯,真真堪称是我辈之楷模啊!”
“莫兄弟也是可以的啊!”燕墨非突然截住莫君澜的话道:“虽说我与莫兄弟才刚刚结识,可是在我看来,莫兄弟在这燕唐盛京城中,绝对不会是那种平庸之辈!”
莫君澜一听便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点儿,燕兄只怕是看错了呢!小弟家里虽然有几分积蓄,却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平庸之才而已!”
“这又怎么可能?”燕墨非始终不肯相信,反而道:“似莫兄弟你这般少年风华,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介愚民?相反,在我看来,莫兄弟必定是这燕唐盛京城之中的人中龙凤!”
“所以我才说,似莫兄弟这般优秀的风华少年,若是一辈子只能滞留在这小小的盛京城内的话,未免就有些太过屈才了!”
莫君澜只笑道:“燕兄真是过誉了!虽说我也曾想过要到外面的天地去看看,不过这有道是,纵算是我有心飞越天际,奈何身无双翼随风起。所以,即便是这一生都留在这盛京城里,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放眼望去,茫茫众生,又有几个人是能够轻易如燕兄一般逍遥自在,能够说走就走得了的呢?”
说实话,莫君澜这一番感叹,倒是随心而起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又何尝不想,有朝一日能够恢复自由身,在这盛京城里进退自由呢?
只不过,这件事情对于目前的她来说,也不过就只能想想而已罢了。
以着她目前的身份,名义上是镇北王世子,太子的伴读,可是这些年里,她也算是真正的看清楚了。
说白了,她这些年留在京里,陪在太子的身边,也不过就是皇上用来压制她父亲莫渊的一个人质罢了!
可说到底,这些年太子对她是真不错!
还有这在坐的每一个人,对于她莫君澜来说,都是此生最为宝贵的人生财富。
所以一直以来,莫君澜都尽量去忽视自己心底的那一抹不适,让自己尽量去看待身边积极正向的一面。
若不是这一次,燕墨非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怕她之前的那些向往自由的的意志,真的会越过越消沉了呢!
然而此时让燕墨非这么一提,她才发现,原来在她的心底,依旧埋着那么一颗蠢蠢欲动的种子。
只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它浇水了,这才使它始终都掩埋在自己心底深处的黑暗的泥土里,一直不肯发芽,却也不曾死去!
“莫兄弟说这种话,未免就太过消积了吧?你若真想离开这里,这里又怎么可能会困得住你呢?”
燕墨非说到这里,忽然又是一笑,“那要实在是不行的话,你不妨和我说说,回头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你看如何呢?”
“咚!”一声茶杯轻击桌面的声音,陡然打断了燕墨非的笑声。
莫君澜一转头,便看到李隽一脸乌云笼罩的模样。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便又听到洛金宝突然冷笑了一声。
“哼!你又算是老几?我们阿澜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走?”
燕墨非被洛金宝这一噎,顿时也感觉到自己方才的言语之间,似是有些失误。
特别是被这些人听了之后,只怕是让他们一个个的心里,都特别的不痛快呢!
一时之间,燕墨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笑容,“那什么,是我多嘴了!莫兄弟自己的事情,自当由莫兄弟自己做主才是!我一个异乡人,是断然不好多嘴多舌的!”
“你明白就好!”洛金宝听到他这一番话,又冷冷的笑了一声:“阿澜的人生,自当由他自己做主!他日里,他到底是想要留在这盛京城中安稳度日,还是要出走他乡游历天下,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又何需你一个异邦人在这里瞎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