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文化江湖

九龙观塘道观塘工业中心，香江大多数出版印刷企业都云集于此，最高峰时，四栋十三层的大厦内，有六成单位从事出版印刷行业。

主要是因为这里交通发达，步行一分钟即能到达港铁观塘站，附近有六条巴士路线通向港九各地，而且工业中心特设地库单位，使得很多公司直接把地库充作自家库房。

虽然看起来不如中环的摩天大厦富贵逼人，里面的商人身家富贵，但这四栋大厦内的传奇人物也不在少数，或者钞票比不过中环，但传奇不遑多让。

这里有凭借一支画笔做到二十亿市值上市公司老板，香江漫画第一人，三十六岁就被全港漫画家公认为香江漫画界教父的黄玉郎。

也有二十一岁时创作的漫画《中华英雄》单本销量二十万册，二十二岁成为香江最畅销本土漫画作者，二十六岁力压黄玉郎，上官等一众前辈，成为香江稿酬最高的漫画家，年收入达六百余万港币的马荣成。

更不用说，这里还拥有武侠小说宗师金庸创办，隶属明报集团旗下的明报出版社，拥有武侠小说宗师梁羽生武侠小说出版权，隶属晚报集团的新简出版社，这两间出版社堪称香江出版业的泰山北斗。

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家报馆，可以说这里是香江通俗出版行业的心脏，香江人每天阅读的大半小说报刊杂志，都是从此地流出，铺满全港。

可能大厦内走出的某个不起眼的四眼青年或者人字拖中年大叔，就是稿费百万或者身家千万的存在。

当然，除了这些本港知名人物，主做东瀛盗版漫画的十余家公司也都为了便捷选择把公司开办于此。

天龙公司，豪生书局，海豹公司，青鸟公司，雅景公司，国际漫画公司，白金公司等依靠盗版东瀛漫画，虽然不如本地漫画公司知名度高，但利润却比本港公司丰厚。

毕竟不需要付作者稿费，除开印刷之外，每月最贵的开支是四次往返东瀛的机票，在第一时间把东京铺货的最新话漫画全部买回来，随后安排公司翻译人员迅速完成翻译，迅速印刷，上市。

因为盗版公司众多，各自翻译水准不同，所以导致很多热门漫画的故事角色译名可能多达数种，虽然漫画最新章节相同，但是如果买错其他公司的版本，阅读起来可能会非常不适。

加之盗版成本低廉，本地漫画市场被迅速蚕食，很多本土漫画出版社干脆让旗下漫画家直接抄袭东瀛热门漫画剧情，《龙珠》《城市猎人》甚至《哆啦A梦》等漫画都有过画风迥异的本港同人作品。

三十七岁的潘展荣坐在天龙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自己豪华宽大的办公桌后，两条腿叉开搭在桌面上，上身后仰，手里翻看着一本最新的《龙虎门》。

虽然他如今帮自己大佬肥佬黎打理这间专门盗版东瀛漫画的出版公司，但却从不看东瀛漫画，相反是本地漫画《龙虎门》的拥趸。

之前黄玉郎因为“不良刊物条例”大幅删减暴力，色情，变态及本地黑帮械斗等情节时，潘展荣还曾跑去黄玉郎的办公室特意提出不满，认为删减更改之前的风格，是对他这种正版读者的不尊敬。

他比自己大佬肥佬黎年纪小三岁，早在肥佬黎走粉时就已经跟在他身边，是几十年的心腹，亲眼看着自己大佬从一个不入流的粉佬，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知名青年企业家。

从最开始被人随意呼喝的粉佬黎，到他不再走粉，也不希望提起做粉佬起家时，被人改称为肥佬黎，再到如今号码帮内公认的大水喉坤叔。

甚至他潘展荣自己也从当年帮肥佬黎散货时的花名Van仔荣，如今被号码帮内尊称为万叔，很多号码帮后起之秀，一直以为他姓万。

“小姐，麻烦你用点心思可不可以，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骗我，说自己读大学加入过管弦乐队，我一本漫画都看完，你都没有吹完乐器。”把手里的漫画看完丢回桌上，潘展荣这才对自己身前跪低的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万叔！”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负责铺货的公司手下阿烈从外面走进来，开口朝潘展荣喊道。

身下的女人准备起身躲避，潘展荣按住对方的头示意继续，皱着眉看向阿烈：“喂，就算不是总经理，我也是你阿公来的，给我点尊重好不好？敲下门辣，无规无矩！扑街！咩事呀？”

“负责湾仔那一区铺货的臭口华被人打。”阿烈对自己大佬的行为熟视无睹，语气平静的说道。

潘展荣不耐烦的说道：“嘴巴咁臭，早晚被人打，让他学做人啦？”

“万叔，臭口华是因为有人要在湾仔那一区抢生意，所以才同对方动手。”阿烈耸耸肩：“他都是为公司……”

“各个都为公司，难道为自己呀，我当年加入号码帮，仲要宣誓效忠常凯……嘶……嘶嘶~啊~”潘展荣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半，就闭上眼睛，身体后仰，吸着冷气。

直到打完几个冷战，潘展荣这才舒爽的提起裤子，同时嘴里说道：“同哪间公司抢生意？豪生仲是海豹？如果海豹，等下我去同对方聊一聊，豪生就忍一口气，你老母，不知湾仔反黑组新上任的高级督察是豪生杨老板的亲生仔呀！黑社会大晒呀！同差人老豆抢生意，嫌睡眠质量不好，想找块地长眠呀！多卖几本少卖几本而已……”

“都不是，是一家新公司……”阿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对着上面的文字念道：“叫做大空文化有限公司，业务经理，徐盛。”

潘展荣听到大空徐盛两个名字，念叨了几遍，毫无印象：“难道是几家公司里哪个经理自己出去开的新公司？徐盛，未听过呀？你查过未有？”

“问过这里的十几家公司，都说没有叫徐盛的员工离职开公司，听臭口华讲，那家伙最多二十出头，开平治，拳脚够劲，身边又有兄弟，一定是江湖人。”

潘展荣从钱包里丢出两张钞票给旁边的女人，示意她先走人，随后才慢慢踱步走到窗前：“江湖人，那这个江湖人是不是脑袋里都是大便，够胆来抢天龙生意？揸平治，带兄弟？名片上面有没有地址呀？”

“有啊。”阿烈开口说道。

潘展荣转过身，语气中已经满是凶狠：“那就带人过去砸了他平治，砍了他兄弟，我教教这个大空公司，乜嘢叫做文化江湖。”

……

潘展荣立在落地窗前朝外望去时，盛家乐正从大厦正门，由杨清漪陪着走进来。

“盛先生，你怎么会想到要和我们豪生一样投身漫画行业呢？”杨清漪按下电梯按钮之后，对身旁始终脸色冷淡的盛家乐笑着问道。

盛家乐看她一眼：“我想提醒杨小姐，豪生书局不是投身漫画行业，是盗版行业，你们对这个行业只有破坏，没有任何正向贡献，我只是出于礼貌来参观，内心并不认为与杨小姐你，或者豪生书局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我们之间，就像兵与贼。”

“我理解盛先生你对豪生乃至其他所谓盗版公司的不满，但香江是没有版权条例可以依从的，如果在英国，在内地，在东瀛，你当然可以这样讲，但在香江，做这种生意并没有违法，这也是我提出同盛先生的大空公司合作的原因。”杨清漪始终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因为盛家乐的黑口黑面而流露不满。

盛家乐听到杨清漪这番话，把目光从电梯数字移到杨清漪的脸上，目光放肆的盯着杨清漪的脸蛋：“香江如果老强不犯法，我现在对你用强，同时拍下写真照片，事后靠卖照片再赚一笔，赚到钱之后再来强你，拍新款照片时丢给你二十块，算不上男女合作？”

杨清漪没想到看起来斯文帅气的盛家乐，居然开口会说的如此粗鲁，她脸上的笑容再也难以维系，只能躲开盛家乐的目光，等电梯门打开时，率先走出去，嘴里尴尬的说道：“还好香江有法律可依，无法可依会相当可怕。”

“我也认为，无法可依的香江会很可怕。”盛家乐步履沉稳的走出电梯时，轻轻说道。

杨清漪调整了一下心态，深呼吸了几次，继续露出笑容，边走边对盛家乐说道：

“我来给盛先生做导游，陪您参观一下豪生书局，希望看完之后，能让盛先生你对香江所谓盗版公司的印象有所改观。”

“Alex，帮我送两杯咖啡去我的办公室。”杨清漪对盛家乐介绍完之后，又对旁边正抱着一堆文件的行政女文员笑着吩咐道。

“好的，经理，我……”Alex把文件放在桌面上，抬头看来，刚好发现盛家乐立在杨清漪的身边，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盛家乐收回目光，总算脸上多出些微笑，对杨清漪问道：“这里的女文员都是这么靓的吗？”

“看到漂亮的文员穿梭在公司内，会让我们的男编辑在忙碌时，心情稍稍愉悦。”杨清漪对盛家乐说道：“这边请，这边是我们的译员工作区。”

“好。”盛家乐迈步，跟着杨清漪慢慢走进公司内部。

Alex直到看不见盛家乐的身影，才跑去自己座位，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有些激动的压低声音说道：

“辣椒姐，老豆今天特意来豪生探望我，说不定等下也会去天龙公司探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