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没多久,流萤就追了过来,不过当它们看到云雾后,眼神中露出了忌惮,似乎是害怕里面的东西。
紫色流萤似乎有着不俗的智慧,只见其发出一声唳叫,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音波,然后穿透无尽雾霭,落在众人的心头上。
“不好,那群畜生追过来了”。
说话的是檀山竹,他催促着众人,赶紧往里跑,狼狈的样子,恍如一群丧家之犬。
当他们疾行了半个时辰后,周围除了云雾外,就连妖兽熙攘的声音都消失了,回荡在耳朵内的,除了彼此间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纳兰老头,你不会脑袋不灵光,记岔了什么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善地”。
风惜霜向着纳兰老祖质问道,态度极其无礼。
纳兰族人听到他的话哪里能忍得住,本就是生死大敌,如今又对自己的老祖出言不逊,他们直欲冲上去,与其拼杀,不过却被娲煌途喝住了。
“都别废话了,进都进来了,不愿意走的可以回去,兴许那群妖兽已经离开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即烟消云散,娲煌途一马当先,继续向着云雾深入,他神念全倾而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渐渐的,众人的内心,感觉到一股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像是从岁月长河中捞起的干尸,身上所散发的味道。
众人一路深入,虽然没有碰到什么危险,但他们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跳动,遽然,前面雾气稀薄了起来,一条深渊朦朦胧胧浮现在视线中。
“那是什么”!
一位强者,诧异的说道!
看到这个场景,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颤颤惊惊的站在原地不敢动,这时,纳兰老祖夺众而出,用手将云雾拨开,那熊胆着实让一群后辈钦佩。
看清深渊那方是何物后,纳兰老祖嘴巴喃喃说道!
“这是轮回渊,上面横亘着一条铁锁,长不知凡几。传闻踏在铁锁之上,便会回到前世,只有挣脱前世的枷锁,才能重返人间,如若不然,将永堕深渊”。
“这地方那么邪乎,我们绕路走吧”?
顿时有人出言道。
“轮回渊将圣擘山内外隔绝开,只有迈过它,我们才有机会进到内部,不然只能原路返回”。
纳兰老祖的话打消了众人想绕路的想法,现在两条绝路摆在眼前,要么回头,要么向前,不管是哪个选择,都是九死一生。
“回去和那群畜生拼了,我宁愿被它们吸取脑髓,也不要永堕轮回”。
一些人抵不住害怕,想要退缩,但并没有人去拦他们,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自身难保了。
娲煌途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怎么办”!他朝纳兰老祖问道。
不过对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死死盯着深渊,眼神尽是落寞。
这一幕加深了众人的恐惧,连伏龙境的强者都认命了,他们哪里有半分可能闯过去。
“别看了,都跟我回去和那群畜生拼了,起码还有点希望,这个死人坑,我说什么也不闯”。
说话的是一个伏龙境强者,他叫葛嵩,来自清兜庵。
有强者发话,一些修为普通的人纷纷响应,面对未知的危险,比可知的危险,要恐怖的多。
不过领头的几人,迟迟不见表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说一句话,这让人急的,想要破口大骂。
无阙透过云雾,看向那道深渊,就饕餮张开的巨口般,幽邃如星空,底下不知是不是地狱入口,一眼望不到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想要回头的人,始终迈不出脚步,只能站在原地上,不断的踽步,宣泄自己的情绪。
终于,纳兰老祖下定决心,他回头望向众人道。
“先由老朽前去探路,如果此地真如传说那么邪异,你们就一起回去,与那群畜生拼杀,但若是有一丝希望,你们再自行跟上”。
纳兰老祖话落,身躯毅然决然的穿过云雾,往深渊所去。
一阵阵阴风吹来,仿佛是从地狱刮出,让人灵魂产生撕裂感,纳兰老祖的弱小的身躯,迎风而行,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眼前。
此时所有人的心都紧张无比,希望能看到奇迹的发生。
过了一会儿!
娲煌途叹出一口气,身躯选择向前迈去,不过他没走两步,就转过头来朝无阙看了一眼,嘴巴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紧随娲煌途后面的,是纳兰家的精锐,他们抱着为族人舍生求存的决心,往去这条不归路。
待强者全部走完,留下了一群羸弱的族人,根本不是对面一合之敌。
不过檀山竹等人,没有杀人的心思,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如今也只能跟着以身犯险。
看着纳兰老祖和娲煌途的身影消失,他们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拼了,死就死吧!”
他们给自己打气道!
随着强者的走完,剩下的人也不再犹豫,皆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去往那未知的深渊。
无阙穿过云雾,天地一片漆黑,无尽的阴风,似刮刀一般,朝着肉身狠狠剜下,钻心之痛随即蔓延至全身,此时周围不断地传出哀嚎,仿佛在被凌迟。
走了大约一公里,深渊清晰的出现在眼帘,可以看见一条铁锁穿透虚无,横亘在深渊之间,斑斑铁锈,颇具岁月之感。
铁锁有大腿粗,由无数个铁环扣在一起组成,人踩在上面,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就如凡间铁器一般。
此时已有数百人落在了铁锁之上,有人是踩在上面,有人是吊在上面,姿态万千,从远看就如一只只蚂蚁,在横渡桥梁一般。
轮到无阙攀爬铁链时,突然从深渊下响起一阵“咽呜声”,似乎从荒古传来,吓得一些人浑身颤抖,手臂气力一泄,顿时摔落下去。
这一幕,吓坏了众人,他们死死将铁锁抱紧,眼睛再也不敢向下看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众人灵魂无声无息的陷入寂静,肉身也慢慢失去知觉,就像空气一样,飘飘然的往天上去。
无阙感觉灵魂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直冲天门而出,跟在洞庭福地,吸取燧魔本源爆体身亡时,如出一辙。
画面一转!
在一处宫殿之中,无阙从龙榻上醒来,房间内古色古香,奢华至极,在他两边正站着一群侍女,模样极为恭敬,见无阙醒来,赶紧为其披上大氅,甚至还跪下帮他穿鞋。
“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无阙心里很是疑惑,这一切都出乎寻常。
在他思考之时,一道人影慌忙的闯入寝宫中,来人身穿凤袍,头戴宝簪玉片,柳眉翘目,樱嘴桃腮,倒有几分艳丽之感。
不过她脸上此时布满焦虑,径直的跑到无阙的身前,摇晃道。
“皇兄你快点走,犹鲜人打过来了,父皇正在城外与他们厮杀呢”。
“皇兄,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回到前世了吗”?
无阙无法接受那么荒谬的事,自己只信今生,不修什么前世,未来,那不过是神灵善欺信徒的说辞罢了。
无阙想要挣脱迷惘,尘烟!但一股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一段段从未发生过的事,却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是他所遗忘的过去。
“我叫拂阳,我是桑国的皇子,这个少女是我的亲妹妹,她叫烛桑,如今自己的父皇正在与敌人交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我叫无阙,我不是拂阳,也不是什么皇子”。
无阙疯癫似的大叫着,吓得一旁的侍女,连忙躲避开,生怕被他所波及到。
“皇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少女不惧的向前,温柔的将他抱住。
“你走开,我不是你的皇兄,我叫无阙,我来自洞庭福地,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说完无阙挣扎的跑出寝宫,当他看到门外之景时,愣住了。
只见城前的楼宇宫殿中,栽种种了一颗颗火桑树,高大的树影遮天蔽日,流转着璀璨的赤霞火光,炫目的流彩动人心魄。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王带着自己,穿梭在火桑树上,把火鹤的蛋换成金雕的,两头凶兽发现自己子嗣,都被偷了后,搏杀在一起的场景,就如两头羽毛鲜艳的斗鸡。
这一切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清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难道我真的是拂阳皇子,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无阙又是谁”?
此时无阙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中,渐渐的他开始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皇兄你不要再耽搁了,父皇命令你马上走,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少女焦急的声音传出,无阙听到后,立马逼问道。
“父皇现在在何处,我要去找他”。
无阙双手捏住少女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她。
“父皇在君与门,不过皇兄你千万不要过去,犹鲜人心狠手辣,一定会趁机伤害皇兄的,你就听桑儿的话吧”!
不过现在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无阙哪里能听得进去,他曲臂将少女抱在怀里,语气带着恳求道。
“皇妹你跟母后先走,我身为男儿,一定要站在你们身前,与父皇一同战斗”。
说完他放开少女,奋力朝着“君与门”跑去,而少女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无阙身后,不停的追喊道“皇兄,不要过去,快点随桑儿走”……
“君与门”前,殍尸遍地,血如雨下,碎肢残体到处可见,成千上万的尸骸中,难有一具是完整的。
无阙来到城瞭之上,看着敌军已在休整,准备着发起最后一轮进攻,彻底将桑国变成历史。
此刻他跑向大殿,想要与父皇并肩在一起,守护这个国家,但当他推开殿门之时,看到了令其痛不欲生的一幕,只见他的母后跳入剑炉之中,用血肉去喂养莫邪剑,而自己的父皇,含泪的站在一旁,如石雕一般,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死去了。
“母后”!
一声悲天动地的声音响起,烛桑追逐无阙而来,也正好目睹了这一切,看着自己的母亲,活生生被火焰焚烧成灰。
无阙和烛桑跪倒在剑炉前,哭的肝肠寸断,直欲寻死黄泉与母后作伴。
那个站着的男人,早已把泪流干,他虎目此时已经颓下,看向他一对儿女。
“阳儿,桑儿,你们要好好活下去,父皇,母后不能陪你们长大了,我不能让你们的母亲在下面等久了,她怕黑,也怕孤独”。
那个男人说完,从剑炉中拔出莫邪,顿时血光冲天而起,将大殿琼顶穿破,直射虚空。
他一步踏出,将儿女挡在身后,也将亿万黎明百姓挡在身后,那一刻他不止是一位父亲,更是一个国家的君王。
柳絮于狂风之中,除了随其摆动,做不了半点反抗,就像人身处命运洪流,说什么逆则生,顺则亡,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善。
男人被铁蹄所淹没,他的牺牲就如夜空中,一刹的烟火,虽然明亮,但无比短暂。
无阙冲出大殿,望着茫茫敌军,他心头留下了血,怎是一个悲伤了得。
无阙在地上捡起一把残剑,不顾众多兵士的阻拦,只身奔向这股钢铁洪流,这举动,与寻死无异。
但就在这时,一句温柔的女声传出。
“皇兄这一去必定十死无生,桑儿也不愿再独活于世,就让我们一家人在地狱中团聚吧”?
此时空中飘落下雪花,如凋零的落叶,是如此的凄美,无阙回头看向少女,她那娇艳的容颜,永远的定格住了。
少女将干将剑投入剑炉之中,然后跃身一跳,无阙耳边响起了妹妹最后一句话。
“皇兄我们黄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