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三问本心

“鼎”被世人誉为是最接近大道的器物，常见形态有三足圆鼎，也有四足方鼎，万古以来，上至九天之主，下至人间帝王，皆把“鼎”看做是无上权力的象征，它能承天运、夺造化。

两人眼前之物，流露出一道源远的气息，犹如是一段古史，记录了岁月更迭，而今还伫立在人间之巅，宛若丰碑见证世间沉浮，起落。

无阙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把它收走，这个念头刚起，他的整个身体变得火热，眼神赤裸裸的看着面前之物。

但此“鼎”只是虚影，要不然单凭一缕气息，都能将两人震死。

娲渺落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鼎”不存在而惋惜，还是为这岁月无情？

“这人把一尊鼎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无阙恢复了神智，开始思考了起来。

“鼎乃祭祀之物，及沟通天人之桥梁，暗含至理在其中，我等凡躯要想叩道，必须要祈念感天方可”。

娲渺落看着大“鼎”，缓缓说道。

“那该如何做”！

无阙不明所以，对于荒古祭祀之礼，他一点都不懂，只能向娲渺梦请教。

“叩道祈天讲究一个心诚，世间流传着一套礼法，当帝王祭祀时，要燃九香、九合，九为至极数，含堪变之道，可归一重演”。

“你能说点人话吗”？

无阙听了更加疑惑，一时间不懂如何是好。

娲渺落没有搭理他，而是独自思考了起来，此地放着一尊大鼎，鼎后面已无路，所以这里面必蹊跷。

“难不成是要我们上香叩拜，心诚而天门开”？

娲渺落想到了此处，但不知去哪里找“香”。

如今，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在大鼎面前，双膝跪了下去，无阙看着惊疑，不晓得她在搞什么鬼，只好避到一边。

须臾间，变故生起，只见大鼎之上慢慢显化出一根长香，竖立在天地之中。

不多时，第二根，第三根…直至第九根香出现，顿时大鼎后方的氤氲紫气，遽然消散，露出了一扇擎天巨门，与虚空相对。

巨门裂开了一道缝，从中飞射出一簇霞光，将娲渺落接引而去，消失在原地中。

无阙看见这一幕，心中震撼无比，不愧是洪荒时期仙圣的证道地，种种神异令人称奇。

无阙见娲渺落被霞光接引走，随即也学她的样子，跪在了大鼎前，心诚的在内心祷告，不一会长香再度出现，只不过变为了八根，没有达到极数。

两人被接引到了一个山洞中，这里四周漆黑无光，山石嶙峋，像是匕首般，陡立在洞壁上，无阙看着冗深的洞穴，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

“走吧”！

娲渺落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洞走去，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蹋蹋蹋”…回荡在这黑暗的一隅中。

前行数里后，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形生物，最前方有一人，身上穿着兽皮衣物，皮肤呈古铜色，杂乱的头发缠成团，用兽牙固定在一起，他盘坐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背对着众人。

而另外一个人，无阙和娲渺落见过，正是龙门客栈外，被宁浅止叫做负心汉的道士，没想到他也进来了。

此时气氛很是诡异，那身着兽皮的是难不成是葛青氏？又或者只是一道虚影，一时间连娲渺落都不敢下定论。

两人看着道士跪拜在地上，似乎已灵魂出窍，完全没有感知到有人走了进来，只顾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倏然！

最前面的那具身影发出一道声音，仿佛是从万古前传来，充满了沧桑感。

“吾有三问，汝需诚答，若有不衷之言，大道自会裁夺”。

“第一问:汝可放下”？

闻言！跪在地上的道士，身躯一颤，灵魂像是回归肉身一般，开始思考着身影的话，过了一会他回答道。

“我已放下”！

“汝放下了什么”？

那道身影再问。

“我放下了一切，诚心向道，只求长生，愿做山间蓬蒿人”。

道士回答完后，那具身影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思考。

“第二问:汝真的放下了吗”？

相同的问题，身影再问了一遍，但或许只有道士明白其中深意，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又闭合了下去，像是有话说不出来。

“我放下了，没来这里前我有万般想，来这里后我孑然一身轻，那一夜的事情我已从记忆中剥离，从此我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有关她的回忆”。

道士经过一番思考，笃定的回答道。

“修道最忌讳情字，它会让汝动心、乱心、直至死心，情如魔，道非善，两者修行，必自困无间，犹如涅槃生死，悟不透，则自戕于己”。

身影的话，饱含修道真意，他说如果带着旧情修行，就如产生心魔，于自己而言就如度生死关，若参悟不脱，必会永远沉沦。

道士明白他话中所指，可自己已明明放下，为何听了身影这番话，还会无顾的心痛呢？难不成是灵魂还烙印着她的痕迹，甚至于骗过本体的意识，又或者是那封锁的记忆，露出了一丝一毫的气息。

“我已放下，此生不会再想，也不会再念”。

道士压下了心中的躁动，再次回答。

身影停了一下，似乎在探查道士的心，有没有在说谎。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出第三个问题。

“第三问：如果她死在汝面前，道重要，还是她重要”。

此话一出，道士如遭电击，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久久没能发出一语，似乎这回答让其无法取舍，有些东西甚至高过自己的生命，怎可用来比较。

“汝回答不出来吗”？

身影逼问着道士，可他还是久久不语，挣扎的跪在地上，显得无比痛苦。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非得逼着我去选择吗？世间的事不是想就能实现的，二十多年来的相濡以沫，一朝好梦成空，我从天堂掉入地狱，不得不离开她，离开父母，以修道之名掩饰所有，谁不是那可怜人”？

道士将心中隐藏许久的话说出，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其中原由定会叫人恼怒，是谁要将这对璧人拆散。

“汝该直视自己的心，吾三问皆关于她，是因为汝执念太深，易滋心魔，吾不想毁汝一世，有些过错成遗憾时即错过”。

身影四周生出一片霞光，将其衬托的有如神人般，随即有一束霞光射向道士，将他带出了洞穴。

不一会，此地又安静了下来。

娲渺落带着不安的心向前，跪在身躯后面，准备迎接他的考验。

三刻钟后，身影的声音响起，一如之前那样！

“吾有三个问题，汝需诚心回答”！

“葛大圣请问”。

娲渺落回道！

“第一问：汝可曾后悔这样做”？

身影直接将娲渺落的伤疤撕开，往上面撒盐，让其顿时痛不欲生起来。

第一个问题她想了很久，最终答到“没有”。

“第二个问题:对于她汝可曾后悔”？

又是一记赤裸裸的暴击，那个长相美丽的女子，至今在无阙心中，还活灵活现着，仿佛就在昨天才与之分开的。

“不后悔”？

娲渺落回道，这个答案让无阙的心极其难受，对方的冷血无情，以深刻在他脑海中。

“第三问:是汝害死了他们，是汝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生命，汝后悔过吗”？

“我后悔过，但我不后悔这么做”！

娲渺落抬起头，直视着那道身影，仿佛绝世凶兽，想要将其吞噬掉，因为他一次次的在撕开自己的伤口。

“汝的后悔只是怜悯他们的宿命，但汝不会停止那么做，汝道心何其坚定，成大事之人，理应有此，既然放下，就要干脆”。

身影话毕，突然一道紫色的源气向着娲渺落头顶灌入，顿时诸世万象纷影浮现，众生百态，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显其中。

看来是她通过了那道身影的三问考验！

接下来轮到无阙了，身影思忖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第一问:汝恨他吗”？

“他”指的是师尊，自己恨不恨师尊呢？这个问题埋在无阙心中很久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将死的那一刻，他恨师尊的无情，这么多年来的相伴，皆是怜悯，他是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只是他的棋子。

但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他明白了师尊心里的苦衷，一些事情宿命已然决定，凡人只能顺天命，他或许也只能顺势而为，将自己填补在缺口之中，刚好合适，何来感情？

“不恨，我与他已无师徒情，往事随风，不念不想，道也成空”。

无阙看向那道身影，认真的回答道。

“第二问：汝恨自己的父母吗”？

无阙一听，顿时失意的起来，变得心情沉重！

父母，我有父母吗？

他在问自己，也像在问他人的答案，可这个谜，似乎没人能给他解答。

“不恨，我没有父母，何来憎恨，天生地养，自在逍遥”。

无阙想过之后，洒脱的回道，此言一出，他的心变得平静起来，像是剪断了一条束缚了他多年的枷锁。

“第三问:汝恨宿命吗”？

身影问出了无阙心中的梦魇，他恨宿命，他恨被强加的人生，例如自己，娲族族人…

其中的痛苦，只有体会过才明白，欺骗，无奈各种各样的东西，包围着你，直至死去。

“顺者昌，逆着亡”，对于大道来说，只是一句空话，就连苟活都已成奢侈，要不是自己的不屈，闯入了幽冥，哪里还有这一切的发生。

“宿命”，带给了他成长，却也让他看到了不幸，这是因果，也是人生，没有东西既定则定，宿命也照样可逆，就看你放不放弃自己，而无阙就是那个不愿屈服的人，所以他逆转了命运。

“不恨，天既生我，必受人间苦，何来抱怨，何惧困苦，我一并接下便是”。

“汝心之阔，如海纳百川，可见天地，亦可见幽冥，只要心无所限，芥子也能化无量”。

那道身影说完，随手就甩出一道氤氲紫气，向着无阙而来，说明他也通过了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