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较方淼从前的人物画,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从前方淼重写意,多以线条勾勒人物,用色清淡,所画人物形态纤细,意境清冷;
而眼前的这幅画,却用了工笔重彩画法,极其写实,画中少女秀丽的鹅蛋脸、根根纤长的睫毛、莹润的红唇,皆清晰可见。
画中少女侧身回眸,一双含情目晶莹透亮,正看着某一个方向。
而她所看的方向,一抹粗粗勾勒的男人背影,模糊而黯淡。
这幅画,是慕浅以叶惜的照片为模,请方淼所绘。
画中的叶惜,眉目清晰,情态毕现,认识的人,无一不能认出。
然而慕浅却没有过多地介绍这幅画的内容,只是道:“由于这幅画是今天才送到,因此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拍卖册上,现在就请大家尽情欣赏,我们稍后再开始竞价。”
会场内的高清摄像机全方位地拍摄着这幅画,将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大屏幕上。
因为是方淼阔别已久的新作,因此在座许多人都拿出了手机进行拍摄。
台下,陆棠静静地盯着那幅画看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叶瑾帆,“那个……是你妹妹吗?”
她与叶惜只见过一次,因此并不确定,向叶瑾帆求证时,叶瑾帆却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凝眸看着台上那幅画,看着画中那如在眼前一般的叶惜。
那应该是她十八岁的时候他为她举办的生日宴,因为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是他送给她的。
“那个男人是谁啊?”陆棠又道,“你妹妹有在谈恋爱吗?”
叶瑾帆目光这才落到那抹模糊的男人身影上,随后,又回到叶惜的脸上。
那时候,她常常以那样的目光和神情看他,欢喜,雀跃,又带着小羞怯。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不再出现这样的神情了呢?
陆棠一直说话也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有些恼了,推了叶瑾帆一把,“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叶瑾帆蓦地回头看向她,双目寒凉如冰。
陆棠蓦地一怔,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发脾气时,却忽然想起叶惜出事的那段时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叶瑾帆。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叶惜这个妹妹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而他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出失去妹妹的伤痛,如今却蓦然在这样的场合被勾起这样的情绪——
陆棠忽然抬眸看了台上的慕浅一眼,将所有的情绪迁怒到了慕浅身上。
世界上有那么多幅画,慕浅为什么偏偏要弄这么一幅画出来拍卖?
台上,原本站在画旁仔细端详着那幅画的慕浅忽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棠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一时来不及藏起脸上的神情,只能匆忙低下了头。
然而慕浅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叶瑾帆。
叶瑾帆同样看着她,脸上已经连伪装的笑意都不见了,只剩满目寒凉。
然而慕浅却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甚至还冲着他点了点头。
叶瑾帆静静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冷笑了一下。
慕浅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眸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原本正在听傅城予说话,慕浅看过来的瞬间,他也就看向了她。
于是慕浅顺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那幅画,随后朝他挑了挑眉。
在场许多人的注意力原本就放在霍靳西和慕浅身上,慕浅这个动作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让很多人看在了眼中。
而这意思,明显是慕浅想要霍靳西拍下这幅画。
这幅画虽然是方淼所作,可是眼下由慕浅来主持拍卖,很明显所有权在慕浅手中,而慕浅又要让霍靳西拍下这幅画,其目的是再明显不过的。
一来,作为压轴出场的这幅画拍出高价,是慕浅的面子;
二来,霍靳西以高价买回这幅画,是做善事,也是为了博老婆欢心;
三来,这场慈善拍卖会所筹得的善款数目应该也会相当可观,博得一个好名声。
几个原因一综合,现场众人心知肚明接下来的拍卖会怎么继续。
连陆棠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叶瑾帆的袖子,轻声道:“这幅画慕浅想要自己买回去,你待会儿也可以出出价,但是不要跟他们争了。”
叶瑾帆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果然,竞价一开始,所有人竞相出价,没过多久,就已经将画的价格抬上了两千万。
“3000万。”霍靳西第一次举手。
顷刻之间,全场掌声雷动,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慕浅站在台上,满脸娇羞幸福的笑。
“3050万!”
“3100万!”
“3150万!”
现场叫价仍在继续,因为大部分人心里有数,这幅画霍靳西势在必得,这点钱霍靳西也不会在意,甚至价格越高,霍靳西才会越有面子。
霍靳西第二次出价,价格已经涨到了4000万。
陆棠先前也曾起哄般地叫了两次价,这会儿眼见着价格已经到这个程度,自然不会再去凑热闹。
而叶瑾帆全程一言不发,陆棠正准备凑过去跟叶瑾帆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叶瑾帆忽然举起了手,“4100万。”
这个叫价一出来,四座皆惊。
在这样的慈善拍卖会中,单件拍品价格过千万已经是少见,刚才那枚红宝石戒指的3000就已经是天价,而刚刚叫价3000万的人,现在继续叫价4000万,实在是令人咋舌。
同样咋舌的还有陆棠,可是无论她怎么拉怎么说,叶瑾帆就是不理她。
霍靳西自然没打算停,既然有人竞价,他便顺其自然往上涨。
而叶瑾帆同样不管不顾,似乎打算跟霍靳西争到底。
眼看着价格突破五千万,直逼六千万,慕浅站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慕浅轻笑着开口,“看得出来两位都很喜欢这幅画,对这幅画同样志在必得,诚然,方淼大师的画作是具备这样的价值的,但咱们这个毕竟是慈善晚会,没必要争得头破血流。不如两位各自阐述一下喜欢这幅画的原因?”
很快有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了霍靳西面前,霍靳西只是看着台上的慕浅,淡淡道:“我太太喜欢。”
场内再度响起欢呼声与口哨声,慕浅笑得甜蜜而愉悦,随后看向了叶瑾帆。
待到全场安静,工作人员才将话筒递到了叶瑾帆面前。
叶瑾帆神情也很淡,视线落在那幅画上,目光却格外深邃。
“画里的人,是我已经去世的妹妹。”他说。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原来如此。”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开口道,“这么说来,这幅画对叶先生应该是很重要的了?”
叶瑾帆倒也不回避慕浅的问题,只是道:“对,很重要。”
“既然如此,我们也无谓跟叶先生再争下去了。”慕浅说,“这样吧,我宣布叶先生以最后一次出价投得这幅《恋爱中的少女》,另外,霍靳西先生也会无偿捐出刚才最后一次出价的同等金额作为善款。感谢二位为慈善事业所作出的贡献!”
全场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一瞬间,场内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霍靳西和叶瑾帆。
作为竞争“失败”的一方,霍靳西拿起酒杯,淡笑着朝台上的慕浅遥遥一举杯。
而作为“胜利”的一方,叶瑾帆面容清冷,眼波暗沉,不见丝毫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