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猴子化道

燃灯心中一叹，这一幕他早有预料，可当孙悟空真正问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惋惜。

为即将逝去的孙悟空惋惜，他知道，以猴子的性子，一但得知真相，肯定不得安稳。

可是，面对整个佛门，他一个刚刚证道准圣的猴子能做什么？

迎着猴子那双期盼之中带着患得患失的眼睛，燃灯说出了真相：

“皆是虚妄！”

此话一出，整个大雄宝殿之中肃然一静，孙悟空脸上不喜不悲，他早已经猜到了什么，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俺老孙曾经大闹天宫？”

“虚妄！”

“勾生死簿，闹龙宫？”

“虚妄！”

“齐天大圣？”

“也是虚妄，不仅如此，你出生之后的一切都是虚妄，诞生是我佛门催化，找到水帘洞是我佛门引导，出海寻仙的老猴子亦是我佛门手笔！教导你的须菩提祖师乃是我教圣人三尸身……”

“我还有一问，敢问佛祖，世间生灵如同恒河沙数，为何偏偏选中俺老孙？”

“因为你是这一量劫的主角，这一量劫因你而起，你便是我佛门大兴的希望！”

孙悟空呆滞了，愣愣的站在原地，眸光平静，不起波澜。

他什么都懂了，就因为一个量劫，因为佛门需要大兴，所以他才会被认为是牺牲品。

“悟空，或许你已经感觉到了，我佛门并不是天地至强，太多太多势力存在，我们起初也想好好保护你，也想引导你加入佛门，可是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燃灯继续道，关于佛门的压力他是一定要说的，不然佛门本就不富裕的名声一定会雪上加霜。

“都有那些势力？”孙悟空声音有些沙哑。

“天庭，龙族，凤族，麒麟族，人族圣地，妖族，地仙一脉，血海一脉……”

在这些势力的压迫之下，燃灯不得已告知孙悟空真相，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那所幸就摔到底。

就算猴子真的不在佛门干了，也不能将一个拥有混元之资的生灵拱手让人，我没有，大家都别想有。

大殿中的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沉寂，猴子机械的转过头，看向了玄奘，问道：

“师傅，此事你可有参与？”

玄奘此时泪流满面，他看着孙悟空的目光满是怜惜，他上前一步，抱住孙悟空，抚摸着他金黄色的毛发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师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弟！”

孙悟空突然笑了，轻声道：“我信你！”

而后又看向猪八戒，猪八戒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孙悟空的眼睛。他又看向白龙马和沙悟净，他们二人目光冷漠，迎上孙悟空的目光满是淡漠。

孙悟空好像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他的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从前的荣光，从前的桀骜，一切都是虚妄。

他是在别人编织的世界中成长起来的，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孙悟空越想越心绪波动就越大，渐渐的，他的身上传来了骇人的威压，一道魔猿虚影在其身后凝聚，战意冲霄，魔气滔天。

灵山诸佛脸色大变，哪怕是燃灯的脸色也变了。

告知孙悟空真相之前，燃灯就早有预料，在他的推算中，孙悟空会有三种反应。

第一便是接受了他的过往皆是虚妄的事实，淬炼道心，修为更进一步，证道混元的几率更大，当然，这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道心承受不住这个真相，直接崩毁，身死道消。

第三，入魔，有了极端的心灵，却没有极端的力量，他的大道承受不住他的心灵，自然会道崩。

眼前的孙悟空已经有了入魔的迹象，虽然只是准圣初期，可一旦入魔，就是他也没办法第一瞬间将其制止。

只要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让孙悟空打出一击，整个灵山都会受损，毕竟这是人家豁出性命打出的一击。

自古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玄奘被孙悟空震退，猪八戒脸色大变，将胸前的长生锁摘下来，就要抛出去护住孙悟空。

正当此时，一声叹息回荡在大雄宝殿。

这一声叹息好似从太古而来，跨越时空长河，充满苍凉，悠远，莽荒的气息，仿佛跨越万古岁月，带着让人心灵宁静的力量。

刹那间，整个灵山肃然一静，孙悟空刚刚升起的魔意也被这一声叹息压制，他的眼神渐渐清明。

下一刻，一个身穿青底紫纹道袍的道人出现在大雄宝殿，与周围环境无比融洽，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在哪里，佛门护山大阵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三千佛陀，八百罗汉，诸菩萨比丘，在这一刻同时站起来，躬身下拜曰：

“拜见玄元造化天尊！”

沙悟净和白龙马也同时拜下，猪八戒心里也紧张，恭敬道：“见过大师伯！”

张掖站在大雄宝殿中央，目光和煦，开口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天尊！”

孙悟空也认出了来人，那双眼睛现在还回荡在他的心间，他知道，这个道人是不会害他的，也拜了一拜道：

“悟空见过前辈！”

张掖问道：“怎么，觉得很不公平，很愤怒？”

孙悟空沉默不语，眼中充满倔强的看着张掖，直接了当道：“是！”

张掖点点头：“你觉得不公平，这是正常的，可天地大势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所谓的天地大势，便是耍猴吗？佛门的大兴，便是用欺骗一只猴子换来的吗？俺老孙何辜？”

孙悟空在咆哮，一身金色的毛发炸起，獠牙外露，凶戾无比。

看着愤怒的孙悟空，张掖很平静，他看着孙悟空道：

“若是没有你，这一量劫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演化，佛道相争，大能互相征伐。”

“届时天地大乱，众生悲苦，仙神横尸虚空，诸圣互相攻伐，洪荒实力大损，无法抵御外劫，洪荒因此覆灭，这便是结局！”

随着张掖的诉说，一幕幕虚影在虚空中演绎，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甚至，燃灯都看到了自己被无当圣母一剑枭首，佛血流淌虚空的场面。

这是张掖推演出来的一条时间线。

也就是说，若是不启动西游，洪荒的未来极有可能就是这样。

若是这条时间线能继续演化，未必不能演化出一方完整的世界，当然，对于洪荒来说，这种世界是虚世界。

最后，张掖看着猴子，话音一转道：“本尊很欣赏你，欣赏你的一身傲骨，是以给了你一次机会，庇护了你一次！”

“这场西游量劫虽然是为了众生，但对于你来说，既是风险，也是机遇，若是能抓住，未来一片坦途！”

“你这一身金刚不坏是我师伯给的，你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是本尊炼制的，帮助你保住道基的雷震子是吾徒！”

“本尊能帮你的都帮了，可是你……唉！”

张掖的最后一声，充满了惋惜，没有恨铁不成钢，在张掖的人生中，猴子的存在实在是太渺小了，若不是那一点执念，他不见得会帮猴子。

孙悟空沉默了，他苦笑一声：“我失败了，是吗？”

张掖不语，孙悟空也知道了，他跪拜下来，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

“多谢前辈护我一程！”

孙悟空不是不知好歹的猴，他知道，若不是张掖一路以来的护持，恐怕他连得知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没了前路，他只能沿着别人给他规划的路线，一路前行，永远活在虚妄之中。

他拜了九拜才站起来，张掖没有阻止，猴子接着道：

“我生来桀骜，性情本就顽劣，改不过来了，既然过去都是虚妄，传道授业的恩师，一路走来的兄弟，一切荣光都是假的……”

随着孙悟空的诉说，他的神躯渐渐变得虚幻起来，化作点点金光，开始消散，这是在化道。

“悟空（猴哥）！”玄奘和猪八戒同时开口。

孙悟空看向二人，玄奘和猪八戒脸上满是担忧，猴子笑道：“师尊，呆子！”

玄奘第一次从孙悟空口中听到师尊二字，这也是孙悟空第一次认可他的存在，可是他心中没有欣喜，看着孙悟空化道而去，心中满是惆怅。

在张掖的影响下，猴子的道心没有彻底崩溃，因为他觉得自己并非是毫无作用的。

对于猴子来说，这一路上他学会了很多，也见过了众生疾苦，他懂得了众生。

因此，知道死他一人，便可以换取众生，可以护住洪荒，猴子已经不恨了。

可是，他生来桀骜，岂能忍受欺凌？

宁死不受辱，他的大道在崩毁，化作点点金光散去。

诸佛此时齐齐双手合十，低声轻念一句：

“阿弥陀佛！”

这是在送别猴子，无论是诸佛还是张掖，都没有阻止孙悟空，这是属于先天神魔的骄傲，同为先天神魔的他们最能体会。

先天神魔，堪称天道之子，先天而生，自带大道法则，出生便掌握天地权柄。

这种存在，可杀不可辱，猴子虽然心智不全，却也有属于先天魔神的骄傲！这是天道赋予的。

孙悟空逝去了，玄奘悲切一笑，双手合十拜下：

“启禀我佛，悟空逝去，这是弟子的错，是弟子未教导好徒弟，教不严，师之惰，弟子慧根不足，难以成佛！”

话音落下，玄奘身上的修为佛法开始消散，背后的佛道片片崩碎，他在自行化道。

见此燃灯急了，玄奘不比猴子，猴子本就不属于佛门，而玄奘是佛门的准圣。

一个准圣的逝去，对佛门也是一个难以承受的代价。

燃灯想要阻止金蝉子的化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谁能救一个一心找死的人？

现场唯一一个能救玄奘的只有张掖，燃灯看向张掖，焦急道：“天尊！”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破不立，脱壳成蝉！”张掖开口道。

玄奘临死前看向了东方，准圣的修为让他的目光跨过重重空间，看向了女儿国，看向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王陛下，他口中喃喃：

“或许，没有来世了！”

“贫僧，失言了！！”

大罗之上，已经不是地府可以轮回的了，这种存在逝去之后，只会在未来某个时间段重新归来，只是归来的或许再也不是他了！！

就在诸佛还沉浸在玄奘的逝去悲伤之中的时候，一道金光从玄奘圆寂的躯体中飞出来。

那道金光速度奇快无比，瞬间破开重重空间，燃灯定睛看去，赫然是一只六翅金蝉。

蝉翼轻轻颤动，与空间震动的频率相合，连佛门护山大阵也阻挡不了。

燃灯想要阻止，可六翅金蝉太快了，只能望洋兴叹。

……

眨眼间，金蝉遁出百万里，突然，一个金色的手掌从天而降，拦住了金蝉的去路。

金色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金蝉顿时动弹不得，不管背后的蝉翼如何震动，都没有半分作用。

“孽畜，本道你被佛法感化，却不曾想你竟还留存于世！”

话音落下，那金色手指便捏了起来，就在金蝉即将身死道消，在这千钧一发之迹，一道血光从天外而来。

“二位道友莫要动怒，佛门有好生之德，岂能杀生害命？”

一根尖刺从空间之中穿出，直接刺向金色的手掌，将金蝉轻而易举擒拿的金掌，在这尖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破开。

蚊道人没有灵宝，他的口器就是最好的灵宝，那是连功德金莲都能吸收的存在。

更兼之，那是蚊道人身体的一部分，会随着蚊道人的成长而成长。

金蝉再次震动蝉翼，瞬间便破开空间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老蚊子，多谢了！”

一片黑压压的云彩覆盖而来，仔细看去，那哪是什么云彩，分明是一只只细小的蚊子。

蚊子汇聚在一起，化作人形，一个身穿黑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原地。

下一刻，准提赤着双足，跨越虚空而来，开口道：“道友这是何意？”

“那六翅金蝉与贫道是故友了，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蚊道人面容和煦，只是那张由心生相的阴鸷表情，做出和煦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适。

说着，蚊道人手中出现一把银戟，将其递给准提。

准提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柄极品先天灵宝，他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笑吟吟道：

“道友这是做什么，客气了，客气了！”

准提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在他看来，金蝉子只是一个凶戾的凶兽罢了，资质算不得顶尖，完全比不过一件极品先天灵宝。

六翅金蝉和六翅黑蚊的来历在洪荒是绝密，毕竟是鸿蒙时期的生灵。

整个洪荒中，恐怕也只有张掖和鸿钧罗喉才知道了。

……

大雄宝殿之中，孙悟空化道了，玄奘自我崩毁，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猪八戒突然跪下来，冲着张掖拜下，道：“大师伯，弟子有一事相求！”

“你可想好了？”张掖知道猪八戒想要干什么。

说实话，猴子的性格喜欢的喜欢的不得了，不喜欢的却也厌恶的不得了，因人而异。

张掖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懒散的师侄，竟然能为孙悟空做到这一步。

“弟子想好了！”猪八戒神色坚定。

“他的大道消散，回归天地，但不止一个混元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而且，他还未彻底化道，尚有救！”

“这芸芸众生之中，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有可能是他，或许是某座山上的猴子，或许是生活在市井中的生灵，这就要你自己去找了。”

“多谢师伯！”此时的猪八戒已经恢复了朱刚鬣的样子，虽然还说不上俊美，但也和丑字沾不上边了。

张掖伸手一招，金箍棒出现在手中，他将金箍棒递给猪八戒道：

“这棍子沾染了太多那猴子的气息，你可持这金箍棒寻找！”

猪八戒突然再次拜下，声音有些哽咽道：

“师伯若是遇见师尊，还请告知一声，弟子不孝！”

从哪儿以后，天庭少了一个天蓬元帅，人间三代首席无故失踪，佛门净坛使者从不接受朝拜。

而洪荒大地之上，多了一个云游四方，肩挑长棍的胖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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