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静寂时,一声突兀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谢惊昼漫不经心地解锁手机,看见刚收到的讯息,扬起眉梢,“原来何知意真住院了?”
“谢惊昼!”谢程煜脸色骤变,胸膛充满了怒火,“你对知意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让人拍一些何知意和俞烈的……”说到这,谢惊昼微微一顿,语调含着点儿意味深长,“友情照片?”
谢程煜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谁允许你动知意了?!”
“砰!”
半人高的花瓶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而谢惊昼和谢程煜竟然真打了起来。
卫雪大惊失色,“住手!你们两个快住手!”
谢父也惊怒交加地上前阻拦,嘴上呵道“让你们停下听没听见!再打下去全滚出家门!”
管家和几个佣人慌慌忙忙地上来拉架,但两个火气正旺的青年打起架来,其他人一时半会还真拉不开。
阚楹看着手里被谢惊昼扔出来的手机,满心无语。
这家伙能记得提前扔手机,为什么不记得能动嘴就别动手,他是不是太久不带兵打仗,身体里火气没处撒?
此时此刻,阚楹已经忘了前不久她刚打了谢程煜一耳光。
阚楹抬眸,看向前方的“战场”,微微蹙眉。
谢惊昼好歹是带兵打仗数年的大将军,身手自不用说,不过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体素质到底比不上在大雍。
再者,谢程煜大抵学过格斗,倒也没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谢惊昼压着打。
谢惊昼虽然明显占了上风,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彩,他的痛觉神经怕是像上次真人丛林cs一样迟钝。
阚楹不耐叫人,“谢惊昼。”
谢惊昼的拳头已经挥到半空了,听见声音,硬生生顿住,下一秒,反锢住谢程煜的胳膊,将人一把推到管家和几个佣人面前。
他屈指抹掉唇角的血痕,眸色冷戾道“看好他。”
管家早就吓得腿软,忙死死扒住谢程煜的胳膊,生怕他回头再冲上去。
呃。
管家匆忙看了一眼。
被他扒住的谢程煜,说不上鼻青脸肿,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眶青黑,唇角带血,右手臂还脱臼了……
谢父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怀疑他今晚少活了十年,“你们两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当着全家人的面打架丢不丢人?!”
谢程煜从小到大顺风顺风,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原先心里那点占据了谢惊昼二十几年身份的愧疚之情荡然无存,“谢惊昼!你有不满就冲着我来,但我决不允许你动知意!”
“我那么闲要动她?”谢惊昼从阚楹手里拿过手机,翻出刚收到的消息,“说起来,这话你应该和你死党说啊。”
他举起手机,屏幕视角保证谢程煜、谢父、卫雪以及管家几个人都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那是一张图片。
单人间的病床上,何知意苍白着脸靠坐床头,正在低头小口喝粥,关键这喂她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在网上诋毁过阚楹的俞烈。
谢惊昼看见谢程煜皱紧眉头,仿佛才想起什么,笑问“你刚刚怎么和我老婆说的?你和何知意高中三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听说你们两个也在教室里一起吃饭了?还听说何知意扭伤下楼不方便都是你抱她下楼?那这么看,俞烈和何知意也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吧?”
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八个字,被谢惊昼说的特别字正腔圆。
其他人看完照片,再看谢程煜漆黑的脸色。
他们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谢程煜不介意,他这表情说是想杀了俞烈都有人信。
“行了。”阚楹打破平静,拍了下谢惊昼的手腕,“收起来。”
谢惊昼难得被阚楹再次搭理,非常顺从地收起了手机,还往阚楹这边挪了一步,直到碰着阚楹胳膊才罢休。
谢父看了看谢惊昼,又看向谢程煜,压着脾气道“程煜,有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才会感同身受,你才会知道楹楹前些年的委屈。”
“快和楹楹认错道歉,我不希望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是一个满口狡辩的人,你这样未来公司怎么能放心交给你?!”
“交给我?”谢程煜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问这话时,他目光还锁在被谢惊昼拿在手里的手机上,恨不得当场抢过来摔碎。
谢父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程煜抬头望向他,嗓音嘶哑,“您亲自教导谢惊昼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带他熟悉各个部门,不就是想把您一手打拼下来的产业留给您的亲儿子!留给真正和谢家血溶于水的继承人么?!”
谢惊昼挑眉。
他怎么不知道老头子还想把公司留给他?教他那些可以说是希望让他在公司能有一席之地,绝不是要把ceo给他的教法。
卫雪知晓谢父寡言的性格,不由出声,“你爸他不是——”
“谢程煜!”
谢父打断了卫雪的解释,脸色难看道“道歉,我让你和阚楹道歉,再狡辩你就滚出谢家!”
从前谢程煜真觉得他和何知意清白也就罢了,但他既然接受不了俞烈和何知意那般相处,岂不就说明他心里也明白正经朋友该有的界限?!
谢程煜见谢父不解释,心里涌出失望。
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孝顺儿子,到头来竟比不上那点血脉,哪怕谢惊昼败了十个亿也能凭着那点血脉被看重!
他刚被谢惊昼打到胳膊脱臼,被谢惊昼用何知意的照片当着众人的面嘲讽,不仅得不到一丝关心还要被逼着和阚楹道歉!
“这个家本来也不是我的。”谢程煜说完这句,出乎意料地跪在地上,他重重地给谢父和卫雪磕了两个头。
卫雪想上前扶起谢程煜,又生生忍住,“程煜……”
谢程煜不为多动,“明早我就会递上辞呈,从此和谢家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你在胡说什么?!”
阚楹看见谢程煜背脊僵了一瞬,她循声望过去,一个不太眼熟的人,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谢惊昼附耳解释,“谢松恪,你上次还说他吵。”
听到这三个字,阚楹想起来了,这是已去世的谢老爷子友人的儿子,当做养子养在谢家,论辈分算谢程煜的三叔。
她之所以觉得声音耳熟是有次谢惊昼打视频过来,有人用这个声音明里暗里地讽刺谢惊昼。
谢松恪慌慌忙忙跑上来,“程煜,你和你爸闹什么脾气,家里公司怎么能没你,你难道忍心让你爸半百的人还为公司操碎了心?”
“老三,你闭嘴。”谢父越气反而越平静,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程煜,情绪难辨,“你宁肯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承认自己有错?还是说你从心底里怪我和你妈,怪我们定了娃娃亲还把压力放在了你身上?!”
谢程煜心里还是憋着不服的气,“是。”
谢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门口,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字,“滚!!!”
谢程煜心里更加失望,强忍了不忿,拖着脱臼的胳膊,起身便走。
谢松恪见状,重重跺了下脚,“哥,你这要后悔啊!惊昼怎么能代替得了程煜!”
说完,他连忙追了出去。
谢惊昼啧了一声,“看他这着急忙慌的在意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程煜是他儿子呢。”
“你也闭嘴!”谢父表情严肃地瞪着他,“有话不能好好说,必须打架?你是手痒还是帮楹楹出气?”
谢惊昼笑得很纯良,“我脾气爆。”
谢父被这一晚变故气得仿佛老了好几岁,精神头也下去了,“你来书房,我和你——”
“啊……”谢惊昼突然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我这刚刚磕着了,还真有点疼。”
片刻间,阚楹眼睁睁看着谢父从一个毫无精神头的半百老头变成了重新抖搂起来的黑面阎王。
他一把扯下拖鞋,“谢惊昼!你就成心气我是不是?!”
两父子在别墅里你追我赶,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卫雪收敛好情绪,挽过阚楹的胳膊,“楹楹,今天很晚了,你和惊昼就在家里住下吧,我带你上楼看看房间?”
阚楹看了眼还在被谢父拿着拖鞋追的谢惊昼,没眼看地挪开视线,“嗯。”
谢家老宅里有谢惊昼专门的卧室,准确说这是他们一早给刚回家的真少爷准备的卧室,只不过真少爷住了不久就搬了出去。
空下来的这段日子,卫雪一直有让人打扫,有时候她也会进屋里坐一坐。
“屋子里的布置都没变过。”卫雪带着阚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等会儿让阿姨给你们送睡衣和洗漱用品,如果哪里不舒服你就和我说,别见外。”
阚楹一边听着楼下的鸡飞狗跳一边应付着卫雪,至于卧室的布置,她不是很关心,反正有沙发就行。
卫雪察觉到阚楹不太上心的表情,再忆及谢程煜做的那些事,愧疚道“楹楹,能陪我到花园里走一走么?”
他们谢家对不住楹楹,这件事总要有人负责。
“好。”
两个人下楼时,卫雪再次想到谢程煜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里既难受又忍不住疑惑,这个儿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
程煜说是他们给的压力,让他提不出退婚,但他小时候上蹿下跳像个小霸王,哪里听过他们的话?
阚楹和卫雪下楼时,发现那对父子已经不打了,人也不见了踪影,两个人都没在意,出门直奔庭院花园。
这一聊就是两个小时,聊到下起了雪。
阚楹身上落了不少雪,连带着袖扣和衣领也洇得潮湿了些,她和卫雪告别后顺着连廊一路走到里找到谢惊昼的卧室,抬手推开门——
脚步蓦地停在原地。
谢惊昼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赤着上半身,下面也只是潦草地围了一条浴巾。
他大咧咧地站在衣柜前,一手虚扶柜门,一手搭在浴巾边缘。
听见声响,他扭头朝门口这边望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
阚楹倏地握紧门把手。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耻!她以为那次看见敞怀穿浴袍的谢惊昼已经够世风日下了,谁知他还能更下一步!
几秒停滞后,阚楹果断转身,并重重地甩上门。
门合上的声音并没有传来,而刚要抬脚离开的阚楹,反而手腕一紧,随即,被人一把拽进屋子里。
她眼前还没看清什么,背脊就压在了门内侧。
砰的一声。
门终于被关上了。
高大的身影陡然欺近。
下一秒,阚楹唇齿间尝到了湿润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