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地久天长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被陆琛不知道第几次成功勘破自己的假动作，截断了球，卓逸然万分颓唐地原地坐在了球场上。

“没事嫂子，”钟翰安慰他，“陆哥这是在锻炼你，你看你自从跟着陆哥训练以后，过人不是越来越厉害了么，现在除了陆哥，全队谁还能拦得住你？”

卓逸然抹了把汗，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拼过人，他在球场上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对手，没想到跟陆琛一起训练，就被频繁地教做人，挫败感在所难免。

“如果你在赛场上遇到我这样的对手，”陆琛边拍着球，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一个球都别想进。”

“你能别打击人家了么？”林扬从他手里抢过球，“这反应速度已经千年一遇了。”

“打击到你了？”陆琛给卓逸然抛了一包纸巾。

卓逸然没好气地伸手接过，虽然内心不服气，然而菜是原罪，谁让人家就是比他强呢。

“哪来这么多强劲的对手，你俩在赛场上是队友，”向嘉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哥能看穿你的假动作，只能说明他熟悉你的风格，你们俩有默契，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谢谢，不过我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卓逸然一时间又忍不住想笑，“倒也不至于轮番来安慰我。”

他从篮球场中间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座位，把位置让给其他要训练的队员。

陆琛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你就这一个优势，所以必须全面发挥。”

卓逸然抬起眼，就见陆琛也看向自己，眼神笃定：“还能更快。”

没等他开口，陆琛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往门口走去；不一会儿，双手提着几个精致的包装盒回来了，卓逸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熟悉的标志。

“今天训练辛苦了。”陆琛走过来，把盒子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杯装饮料，竟然是十几杯樱花莫吉托。

“干嘛买这个？”卓逸然忍俊不禁。

“我说队长怎么无缘无故请客呢，”林扬看了一眼，也笑了，“家属帮忙冲业绩呗？”

陆琛看了他一眼：“爱喝不喝。”

卓逸然玩笑着接道：“队长可能是想给大家他展示信息素的味道。”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大伙儿全都愣住了，瞬间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卓逸然则是被大家的反应给吓着了：“怎么了？”

“嫂子，可能你是beta，所以有所不知，”钟翰挠了挠头，“信息素这种东西吧，比较隐私……”

“我知道啊，可我这不是觉得……”卓逸然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陆琛，“大家都是熟人么？”

陆琛脸上的表情虽然远没有其他人那么夸张，但卓逸然还是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林扬忍不住低笑，“是你跟他两个人的问题。”

虽然卓逸然还是有点似懂非懂，但这句“两个人”，莫名地让他感到有些羞耻，他默默地把眼神从陆琛那边收回来。

然而在求知欲的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不依不饶地问：“难道你们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别人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阻隔剂干什么用的？”陆琛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应了他。

卓逸然就是再缺乏常识，也知道alpha的信息素会互相排斥；但是互相之间闻不到也就罢了，难道就从来不会针对这个问题展开交流么……

“不过嫂子，你不是beta么，又闻不到信息素，”钟翰说，“你怎么知道陆哥是什么味道？”

“当然是……”卓逸然再次下意识地看向陆琛，声音有些不确定地小了下去，“他告诉我的了。”

陆琛移开了目光，显然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连这都告诉你了？”钟翰又是一阵瞠目结舌。

“……你能别一惊一乍的么。”卓逸然还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们感情真好，”钟翰又笑得傻呵呵的，“没想到alpha和beta也能这么好啊。”

他这副模样让卓逸然又是羞耻，又是想笑，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都有对象了？”

钟翰愣了一下：“不然呢？”

卓逸然接着好奇地问：“是omega？我们学校的？”

一提起这个，钟翰居然还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笑了笑：“我跟我女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现在是异地恋。”

卓逸然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向嘉。

“可能你是beta，对我们不太了解，”向嘉把鼻梁上的运动眼镜往上推了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alpha成年之后都会有固定伴侣，在座的除了陆哥……”

“我也有。”不等他把话说完，陆琛就冷不丁地低声打断了他。

“对对对，不好意思，”向嘉挠了挠头，笑了，“嫂子打球这么猛，每次看到你俩在一起，总觉得跟好哥们儿似的，我还不太适应。”

一听这话，卓逸然瞬间感到做贼心虚，他倏地伸出一只手臂，大喇喇地勾住了陆琛的脖子：“哪有，我俩很明显就是……”

话到嘴边，他又有些说不出口了，清了清嗓子，这才硬着头皮道：“小情侣啊。”

“小情侣哪有这样的，”向嘉看着他们，笑容愈发腼腆，“你这个动作就很像哥们儿。”

卓逸然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从陆琛脖子上放了下来。

下一秒，陆琛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手劲很大，再加上卓逸然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搂，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靠进了他怀里。

“脑子不好，”陆琛的声音近在耳畔，“担待一下。”

“你才脑子不好呢！”说不清是羞赧还是恼火，卓逸然张牙舞爪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好。

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但这还是队长和嫂子头一次在队里如此明目张胆地秀恩爱，眼看着刚才在赛场上凶悍勇猛的小前锋，这会儿分分钟就红了半张脸，大伙儿都惊呆了。

“差不多得了啊，”一旁的林扬挑了挑眉，“篮球场不是法外之地。”

“犯你家法了？”卓逸然满腔的羞愤无处发泄，没好气地反问他。

“我要是再不拦着你们，”林扬笑得满脸暧昧，“你们一会儿就该犯法了。”

林扬这人向来嘴贱，这话一出口，全场都哄笑起来，卓逸然被他呛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憋得更红了。

陆琛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又看向林扬：“别欺负他。”

“哪敢啊，”林扬故意拖长了声音，“你的人，只有你能欺负。”

他俩一唱一和的，卓逸然快被气死了，然而喉咙眼还泛着痒，一开口就要咳嗽，根本没法出声反驳。

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陆琛，但见对方的眉角轻扬，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显然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可见刚才阻止林扬的话完全不是出于真心。

就知道他们篮球队的都是沆瀣一气，拿他这个可怜的beta寻开心，卓逸然忿忿地咬了咬后槽牙。

大伙儿正起着哄，篮球馆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嗒嗒的脚步声，空气很快便安静下来。

只见明钰手上拿着一叠文件，脚下生风地朝他们走来：“第一轮抽签结果出来了。”

众人都是一凛，再也没了玩闹的兴致：“怎么样？”

“电信。”明钰说。

大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面面相觑。

电子信息工程学院属于理工科，自然是全校alpha比例最高的学院之一，基数大，综合实力也就相对较强，在往年的比赛里，从来没有掉出过四强。

“他们那队长谭飞，我之前看过他打球，”向嘉说，“确实是一员猛将。”

电信院新生篮球队队长谭飞的大名，全校还真没几个人没听过的。

“咱们陆队难道就不猛了？”钟翰头一个表示不服。

话虽这么说，然而因为去年新生杯延期的缘故，他们自组建以来，虽然也打过一些大小比赛，但这样正式的全校性比赛，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前更是从来没有跟电信院这样厉害的队伍交过手。

第一轮就遇到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如果是水平一般的队伍，怕是在小组赛就会被直接淘汰出局了。

“去年新生杯，”向嘉又问，“经管院是什么成绩来着？”

“止步八强。”明钰回答得毫不犹疑。

“……学姐，”向嘉不死心地看了她一眼，“你看我们跟去年那届比呢？”

明钰轻轻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每届新生的人手完全不一样，水平没有必然联系。”

道理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根据往年的比赛结果来看，似乎最强的永远是那么几个特定的学院，菜的则一直都是那么菜。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钟翰嚷嚷道，“他们理工院不就是alpha多点嘛，人多又不代表年年都有优质的，今年就让他们也体验一下首轮出局是什么感觉。”

知道他是想鼓舞士气，其他人跟着附和了几声，实际上内心却并不轻松。

毕竟按照经管院往年的实力来看，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即便今年再如何不同，一上来就遇上个强敌，任谁心里都免不了要发怵。

“一会儿就要上交报名表了，”明钰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队员，说，“确定是十一个人？”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陆琛。

明钰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现在从候补里填一个上来还来得及。”

陆琛却摇了摇头：“够了。”

钟翰忍不住脱口道：“陆哥，他禁赛期还没过，你看他那副样子，又何必……”

话没说完，他叹了口气，别过了脑袋。

他们队里的主力阵容已经确定，并不会轻易更换，一场比赛最多十人上场，所以第十二个位置填不填上，其实无足轻重，谁都明白它只是某种象征。

选择把它空出来，意思就是他们始终愿意等那个人改过自新。

“候补的水平我清楚，没有能上场的，”陆琛的语气并不强硬，却莫名地不容置喙，“宁缺毋滥。”

气压一时间有些低，明钰接着翻手里的文件，换了下一个话题：“这次球衣是白色。”

“有没有搞错？”刚还郁郁不乐的钟翰再一次跳起来了，“去年还是黑色呢，今年换得也太猛了吧？”

大伙儿看着他这身像从东南亚移民来的深咖色皮肤，再次没心没肺地乐了起来，方才稍有些沉闷的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

“没事，”卓逸然笑着安慰他，“白色亮眼。”

“又不是人人都长得跟陆哥似的。”钟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还有，”明钰接着说，“每个人都登记一下号码。”

新生杯的号码要求是0-99号，可选择的余地大，不容易撞号。

大家依次报了自己的球衣号码，轮到卓逸然的时候，他熟练地脱口道：“6号。”

众人再次集体惊讶，弄得卓逸然下意识地以为这个号码在他们队里也是什么禁忌。

“连号码都要选一样的，”林扬又笑，“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卓逸然喜欢用“6”这个数字，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渊源，只是小时候觉得这个数字吉利，打球就一直用这个，逐渐成了习惯。

平时喜欢用这个号码的人也挺多，他刚仔细留意了一下，没有跟他撞的，才敢放心大胆地上报，没想到跟别人没撞，倒是跟队长撞上了。

“六六大顺嘛，”卓逸然看向陆琛，“你也这么迷信啊？”

“我的姓。”陆琛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对哦，”原来是因为谐音，卓逸然说，“那我换一个，不能抢你的姓。”

“算了，”陆琛说，“数字而已。”

打球的人对号码都是有情怀的，更何况按照陆琛在队里的实力和地位，理应在所有人之前优先选择，卓逸然怎么也没想到陆琛会这么大方地就把号码让给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想推脱，就听陆琛对明钰说：“我换9号。”

卓逸然好奇地问：“为什么换这个？”

“倒过来。”陆琛说。

“行吧，”这人的理由果然还是这么无趣，卓逸然想了想，弯着眼笑了，“也挺好，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