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然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宿舍,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然然,你终于醒了?”卓菲坐在床边,露出悲喜交加的神色,“昏迷了一天一夜,担心死妈妈了!”
意识稍许回笼,卓逸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里,有些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怎么了?”
卓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病房里很快进来了几名医生护士,围在他的床前。
一病房的人都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让卓逸然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你的情况有点特殊,”站在最前面的主治医生神色严肃地开了口,“请先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卓逸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妈妈,又看向医生,点了点头。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再加上受到了外界环境的刺激……”
顿了顿,医生说:“你分化成了omega。”
卓逸然愣住了。
虽然跟他想象中的绝症有点出入,但是成年以后突然变性,这样突如其来的精神刺激,好像比起绝症也没有好太多……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卓逸然下意识地想去掐自己的胳膊,结果发现两只胳膊上都在注射着奇奇怪怪的药物。
医生接着问:“你在晕倒之前,是不是跟一个alpha有大量的亲密接触?”
前一晚的记忆蓦地涌上心头,卓逸然耳根一热,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陆琛呢?”
“你还敢提他!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叫你离alpha远一点?要不是他,你又怎么会……”
卓菲原本尖厉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算了,不是他的错,归根结底还是怨我,不,是怨那个人渣……”
她说不下去了,将头扭到一旁,擦起了眼泪。
卓逸然一时间更迷茫了。
主治医生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在妊娠期间,omega如果长期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再加上大量注射抑制剂,就有一定可能干扰胎儿,抑制胎儿之后的性别分化。”
卓逸然的大脑像是塞住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卓菲。
“这种抑制通常情况下是永久性的,只要孩子在生长发育期间没有受到异性信息素的刺激,一般情况下就永远不会分化了。”
卓逸然又愣了:“可我都成年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医生的眼神有些悲悯,“刺激你分化的那个alpha,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再加上你也是刚刚成年,所以还是没能避免受到他的影响。”
“由于这种特异性刺激,除了这个alpha,其他任何人的信息素对你都没有安抚作用,所以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我们建议……”
“算了吧,”一旁的卓菲突然出声打断了医生接下来的话,“要什么alpha,我带你去做腺体摘除手术就是了。”
“他现在刚刚分化,腺体还不稳定,就算有意向做摘除手术,至少也要观察一年后再做决定。”
医生接着叮嘱卓逸然:“你最近的信息素水平依然处于紊乱状态,所以很有可能随时进入发-情期,虽然已经注射了足量的抑制剂,但是不能保证完全抑制住你的反应。后续还要展开观察,如果有必要的话,会安排你住进隔离室。”
又交代了一些后续的注意事项后,一众医护人员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一席话的内容实在太富有颠覆性了,卓逸然眨了眨眼睛,整个人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根本难以消化。
他做了十八年的beta,并且向来是这个群体中难得的佼佼者,他小时候,甚至有不少人预测他会分化成一个alpha,虽然并没有被说中,但他也从未因此感到遗憾。
做一个普通、平凡,但同样可以坚韧、强大的beta,是他一直以来习惯,并且引以为傲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会像突然中了彩票一样,毫无征兆地分化成一个omega。
在几乎所有人的普遍认知里,美丽、娇弱,需要时刻受人保护,在发-情期时失去理智、任人摆布,离不开alpha的omega。
卓逸然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几个形容词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脑海中再次闪过昨晚的情形,让他突然间想起了此时此刻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陆琛呢?”卓逸然又问了一遍,“他在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卓菲又皱了皱眉,“昨晚你们校医院把你转到中心医院来,我从头到尾就没见到他。”
“突然间发现你变成了omega,”她幽幽地说,“他恐怕比你还接受不了吧。”
这句话提醒了卓逸然,他的神色一顿。
就听卓菲接着说:“你们校医院的医生说,对那个孩子也做了检查,他在腺体方面存在天然缺陷,因为匹配度的问题,只有你的信息素才能刺激到他的腺体。”
卓逸然蓦地怔住了。
怪不得昨晚的陆琛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像失控一样热切地回应他,原来是因为信息素的催化。
“你们学生会的消息,我也看到了,”卓菲叹了口气,“傻孩子,现在明白了吧?哪里有什么灵魂吸引,不过都是原始本能罢了。”
刚刚分化过后的身体像一台锈住的机器,脑海里迟缓地闪过记忆的碎片。
一开始,陆琛分明对他嫌弃得不得了,甚至曾经那么坚定地强调过不喜欢他。
明明说好了都是演戏,是他不知不觉地当了真。
那天的春梦,便是他难以启齿的欲望的具象化。
就连昨晚近乎疯狂的唇齿交缠,也满溢着他们信息素的味道。
什么alpha和beta的跨性别恋爱,什么超越本能的灵魂吸引,原来他根本就是个omega。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妈妈不是对那个孩子有意见,”卓菲看着他,眼里含了万分怜爱,“可我是过来人,我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绝对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我跟那个人渣当初也是万里挑一的匹配度,就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力太强,当时才会完全昏了头,还天真地以为是什么‘一见钟情’,”卓菲自嘲地笑了笑,“后来结果怎么样?”
“匹配度太高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凡这种原始的刺激一消失,你就会发现两个人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
卓逸然本能地摇了摇头。
他想要反驳卓菲,告诉她那只是个例,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至少他跟陆琛就不是。
可是……
耳畔忽然回响起那个人熟悉的声音。
“信息素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相爱,难道只是因为它的作用么?那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卓逸然向来不喜欢卓菲这种用自己的经历来定义全世界的态度,但此时此刻,他骤然想起,陆琛原来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分明记得,陆琛不止一次地强调过他不喜欢omega,因为他不想被信息素绑架。
还有那天晚上,同行的omega问他的那句真心话:“那假设卓哥是个omega呢?队长愿意被绑架吗?”
陆琛最终也没有回答。
毕竟陆琛眼里的他,始终是个beta。
也许是刚刚分化后身体太过敏感,情绪也不甚稳定,卓逸然的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抗衡,狂躁的信息素和强力的抑制剂不停地流窜,他根本没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任由一阵阵无边的凉意从心口传遍全身。
即便是刚刚得知自己分化成了omega的那一瞬间,都比不上此刻的半分失落。
卓菲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忍不住蹙紧了眉梢:“你不会真的对他……”
卓逸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不受控制地扑倒在陆琛怀里。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只剩下本能的欲望,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摇尾求欢的模样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耻。
omega天生就是这样吗?
可他之前没有做过一天omega,他并不能理解。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只欲求不满、只知道交配的动物,用陆琛最厌恶的方式,引诱着他与自己一同破戒。
他呆愣了半晌,却还是不肯死心,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绵长的“嘟”声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电子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卓逸然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他的心情恐怕不比你轻松,”卓菲露出一副了然的复杂神色,幽幽道,“还是给他点时间吧。”
卓逸然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手机,泛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迹。
“alpha并不一定依赖omega,但omega一定会天然依赖alpha,这是没法磨灭的本性。然然,”卓菲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omega并非天生柔弱,但是在alpha面前,我们永远处于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