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脾气也不太好,”片刻后,钟翰哑着嗓子开了口,“让嫂子看笑话了。”
卓逸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挤出来两个字:“谢了。”
钟翰摇了摇头:“发泄我自己的火气,跟你们都没关系。”
“不过嫂子,你最近真得多关注关注陆哥,”钟翰想起了什么,看向卓逸然,“他这时间也太长了,我们几个天天跟他待在一起,都快被他传染了,一个个都暴躁得不行。”
卓逸然愣了一下,没明白:“什么时间太长了?”
“你不会不知道吧?”钟翰也愣了,随即看向陆琛,“他……”
注意到陆琛的脸色,他又不往下说了。
“你怎么了?”卓逸然扭头看向陆琛。
“不是我说,这事除了他,没人能给你解决,”林扬也瞥一眼陆琛,叹了口气,“你怎么连这都要瞒着他。”
一听这话,卓逸然急了:“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不也什么都不告诉我?”陆琛反问他。
卓逸然瞬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按理说你们小情侣的事,外人不该插手,可是你俩这……”林扬犹豫了一下,又看向卓逸然,“你都没感觉到他最近状态不对?”
卓逸然微微一怔,陆琛最近的情绪是有些不对头,但他一直以为是俩人互相置气的缘故,这会儿听他们的意思,似乎还另有原因。
“他易感期,”林扬幽幽道,“这都不知道多久了。”
卓逸然的神色又是一顿。
易感期?
他隐隐约约听过这个说法,似乎是一个跟omega的发-情期相对的概念,处于易感期的alpha,情绪波动比较大,有时敏感脆弱,有时暴躁易怒,还有……占有欲爆棚。
怪不得这段时间的陆琛如此不同寻常,吃了枪子似的脾气,临时标记时的怒火,揍谭飞时的狠劲,还有那天晚上孩子气的话语……
种种异样的行为瞬间都有了解释,卓逸然这才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性别方面的知识实在知之甚少,再加上似乎从没见过陆琛出现这样的状态,所以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联想过,想到这,心中一时间顿感愧疚。
然而他对此也就是明白个大概,具体的缓解方法,对他来说就是完全空白的领域了。
“那我要怎么样帮他解决?”卓逸然虚心求教地问林扬。
林扬像是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意味深长道:“就跟解决你发-情期的办法差不多。”
“我得啃他脖子?”卓逸然惊诧地问。
陆琛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无比糟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是猪么?”
“那你也不是白菜啊。”卓逸然下意识地说。
“……嫂子,”钟翰看了看卓逸然,又难得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陆琛,“你可真是个憨憨。”
“我也是第一次做omega,”卓逸然惭愧地低声道,“还在学习。”
“怪不得那时候你住院,”钟翰说,“队长都不敢去见你。”
这本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卓逸然又一次愣住了。
他想起得知分化后的那个早晨,他打给陆琛,却迟迟没有接通的电话。
他一直以为陆琛之所以一直没去见他,是因为一时难以接受他分化成了omega这个有些残酷的事实。
对于这件事,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他也并非不能理解,但从情感的角度出发,难免有些耿耿于怀。
卓逸然讶然地抬眸看向陆琛:“……为什么?”
不等陆琛回答,钟翰先露出了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说为什么?你当时都虚弱成那样了,你俩再一见面,那干柴烈火的……你不得直接散架?”
卓逸然的眼神原本一直停留在陆琛的脸上,一听到这话,瞬间耳根一热,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所以说,解决方法难道是……
“废话真多,”陆琛把手里的球拍了几下,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该训练了。”
训练结束后,陆琛照例是最后一个走的,卓逸然于是也故意磨磨蹭蹭,直到球场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是从我分化那天开始的,和我的发-情期保持同步,”卓逸然干巴巴地开了口,“对吧?”
陆琛正在一旁喝水,闻言,边转过头看他,边扭紧矿泉水的瓶盖,锋利的喉结仍在微微翕动。
卓逸然的目光停留在他拧瓶盖的右手,上面依然缠着一圈黑色的运动绷带,它从四分之一决赛那天开始出现在陆琛的手上,过去了这么多天,依然没有消失。
卓逸然原本已经看习惯了,但此时此刻,他倏地生出一种莫名的直觉,脱口道:“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陆琛的动作一顿,右手迅速地握成拳,垂落下去。
这个掩饰般的动作令卓逸然心中的疑虑更甚,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右手手腕。
陆琛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卓逸然的力气没他大,如果对方铁了心要抗拒,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强迫。
正僵了几秒钟,卓逸然抬起头,径直看向陆琛的眼睛。
好歹从小到大都被人叫作“b中之a”,卓逸然的骨子里其实也不乏强势的一面。只是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因为知道陆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所以在他面前向来习惯收敛锋芒,好声好气地哄着他。
然而此时此刻,卓逸然的眼神里难得流露出不容拒绝的强硬和坚韧,除了在球场上,陆琛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心头不禁微微一动,手上的力气松了些,卓逸然便用两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态度虽然硬气,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是轻柔的,小心翼翼地拆开陆琛手上黑色的绷带。
卓逸然原以为那里会有淤青,甚至红肿一片,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些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愣在了原地。
陆琛原本修长光滑的手背上,分布着一大圈椭圆形的伤疤,上面挂了一小半黑红色的血痂,也有已经脱落干净的部分,徒留下一排深红色的齿痕。
手背处的皮肉本就只有薄薄一层,这伤口如此触目惊心,显然咬得极深,仿佛再深入一寸,便能看见森森白骨。即使已经愈合了大半,那一道道肉红色的沟壑,依然像是艰难地附着在骨头表面。
尽管对于alpha在易感期的表现不甚了解,但看到眼前这副画面,卓逸然也立马明白了。
他一时间无法想象,这是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与挣扎,才会让一向沉稳淡定的陆琛都失去自持。
卓逸然握着陆琛的指尖一阵颤抖,大概是不想再用这副可怖的画面刺激他,陆琛的右手微微一动,轻轻挣脱了他已然失去力气的手指。
“你责怪我在发-情期瞒着你上场,”卓逸然的嗓子一阵发紧,艰难地开口道,“那你呢?宁愿这样也不肯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能解决?”陆琛低声反问他。
卓逸然愣了一下,想起方才林扬和钟翰的话,一时间头脑发热,他咬了咬牙,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陆琛的神色一顿,敛眉道:“可是我会控制不住。”
“如果这个出现在你身上,”他垂眸看了一眼右手上骇人的伤疤,“我会更疼。”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好像真的感觉不到痛似的,说出的内容却让卓逸然浑身一个激灵,脸颊倏地就要着起火来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陆琛说的什么“把你弄坏”,当时总觉得这种话本不该是出自他口的,卓逸然全当作他是在说气话,直到这会儿才明白此言非虚。
回忆起那天晚上,陆琛语气和动作间的隐忍,卓逸然的心间又是一阵难以言说的异样。
“能不能也不是我说了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奋力压下心头即将泛滥的情绪,“你的状态和持续时间都太异常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卓逸然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说:“最近校医院性别专科有专家坐诊,明天去看看。”
陆琛不出意外地皱了眉:“明天要训练。”
校医院每次一有专家坐诊,没有不排长队的,经常一折腾就是大半天,卓逸然知道陆琛是怕耽误时间。
“我们早点去,”卓逸然说,“最多耽误半天。”
陆琛依然不情不愿:“马上就是半决赛了。”
“球赛能有身体重要?”卓逸然着急了。
“当初怎么没有这个觉悟?”陆琛反问他。
卓逸然愣了一下,意识到陆琛指的是自己瞒着他上场的事,陆琛的这个话题转移得让他理亏,瞬间就把矛头转向了他,他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间难免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联想到陆琛正处于易感期,状况这么剧烈,脾气冲点是正常的,他不能也被对方带跑,一同放任自己的情绪。
卓逸然垂下眼,试图努力平息心头的火气,却不由自主地被陆琛右手上裸露的伤疤吸引了目光。
方才只顾着惊讶和生气了,这会儿再次看到那一大块深深浅浅的红,心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尖锐的痛,好像那伤痕并不在陆琛的手背上,而是一口咬在他的心尖。
他伸出手,握住陆琛的手腕,沉默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条黑色的运动绷带重新从小臂处缠起。
“你不许我让你担心,那你自己呢?”卓逸然低声说,“易感期持续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我。”
说着,他的语气沾了点委屈:“难道我就不会担心吗?”
他开口有些突然,陆琛怔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垂眸打量他。
卓逸然这人心粗,手自然也不怎么巧,做起这种事来笨手笨脚,看起来比陆琛还像个alpha,跟“温柔贤惠”这样的形容词简直搭不上边。
偏偏让陆琛一瞬也移不开眼神。
他们正对着窗子,玻璃将黄昏的阳光折射得愈发浅淡,照在他的一侧脸颊上,陆琛可以很清晰得看见他皮肤上那层极细的绒毛,像个小孩子一样。
耳朵边上的发丝翘起来了几缕,在阳光下透出很浅的褐色,莫名令人一阵心痒。
“我这个人是心大了点,”卓逸然的声音低垂下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装的。”
陆琛还是没答话。
这人总是这样,有理不说话,没理更不说话。
也许这就是属于公主的骄傲与矜持吧。
卓逸然认命地叹了口气,终于缠好了绷带,正打算将末端固定在陆琛的手腕上,脸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陆琛的左手在他的耳侧摆弄了一下,又向下滑了几分,掌心轻抚过他的脸侧。
他的动作太猝不及防,那只手滑过的地方瞬间就热起来了,卓逸然下意识地想躲,又怕陆琛不高兴,只能任由那阵热意不停地往脸上蔓延,咬着牙道:“你撸猫啊?”
“你炸毛了。”陆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