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只在意你

再次坐回赛场边沿，卓逸然喝了两口水，还是没沉住气，问：“你刚是不是又在让我？”

陆琛反问：“你以前试过拉杆吗？”

卓逸然摇了摇头：“刚才是第一次。”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可以拉杆，”陆琛说，“我又怎么会猜得到？”

卓逸然微微一怔，他似乎还是头一回听说陆琛在赛场上会有无法预料的情形。

“我也是人，”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似的，陆琛说，“是人就一定会被超越。”

“那我也超越不了你。”卓逸然十分有自知之明。

“你一直在进步。”陆琛说。

卓逸然自己也清楚，他进篮球队这么久，每天跟着陆琛一起训练，如今的实力跟当初自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如果真的突飞猛进，今天的半决赛上，他又怎么会……

“知道为什么说把对手当成你自己么？”陆琛再度开口问。

“因为最大的对手从来不是对面的人，”大道理谁都会说，卓逸然垂下了眼睑，“是我自己。”

沉默了少顷，陆琛突然开口说：“小时候，大家都说我的腺体不正常，长得像个小白脸，不是真正的alpha，不配出现在运动场上。”

他这句话有些突然，卓逸然不由自主地愣怔了一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强大无敌如陆琛，竟也曾受到过这样荒谬的质疑。

“我想证明自己，”陆琛接着说，“所以拼命练习。”

“然后就成功了？”卓逸然接道。

陆琛却摇了摇头：“想通了。”

“根本没有证明的必要。外界的标准是他们的，不配衡量你，”陆琛说，“只有自己才能定义自己。”

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卓逸然却从中感受到了睥睨一切的笃定与傲气。

可陆琛就是这样，他的骄矜并非狂妄自大，而是源于他永远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如果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陆琛转过头，“又怎么能赢？”

卓逸然抬眸看向他。

就听陆琛又说：“你平时总能看穿我的所有计划，为什么这次没有？”

卓逸然的神色一顿，一时间没有明白陆琛指的是哪一次。

“今天上场前我问过你，”陆琛说，“相不相信我。”

卓逸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动机院的防守能力很强，这是他们的天然优势，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如果那一球我自己来，万一没中，也不会再有篮板球的机会，我们就输定了。”

陆琛垂眸看他，“但如果交给你，就相当于上了双保险，中了自然很好，即使没中，一切也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卓逸然又一次怔住。

怪不得陆琛补上那一记篮板球时的反应会那么迅速，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场上有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形，而当时对手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卓逸然吸引，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陆琛才得以在最后三秒种成功地力挽狂澜。

原来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即使丢掉了那一球，他也还是在为陆琛保驾护航。

“所以，你从来没有任何失误，”陆琛的眼神坚韧而笃定，“因为有你，我才有奋力一搏的底气。”

卓逸然讷讷地眨了眨眼睛，有点难以相信这样的话是从陆琛嘴里说出来的。

似乎自从易感期过去以后，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么说也不准确，卓逸然知道，其实陆琛本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又美好的人，只是被一层薄而坚硬的冰层包裹着，但那无法遮掩他内里恰到好处的温度。

卓逸然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或许是自己融化了他冰铸的外壳吗？

出神间，陆琛从身侧拿了什么东西，转身递给他。

一看见这熟悉的包装，卓逸然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双他惦记了不知道多久的限量款。

当初他对这双鞋梦寐以求，不惜跟陆琛自导自演了一场荒诞大戏，如今真的拿在了手里，却已经时过境迁。

欢喜自然是有的，只是心情早已经与当初不同了。

“刚从国外发过来，”陆琛说，“明钰让我第一时间交给你。”

“还真赶上总决赛了。”卓逸然下意识地感慨。

“总决赛”三个字出口，心下又倏然一紧。

方才一直沉浸在半决赛的糟糕回忆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真的一路走到了今天，甚至即将参与冠军席位的角逐。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难以忽略的紧张。

决赛的对手水平只会更强，更何况不是每一场都有最后三秒钟力挽狂澜的幸运。

即便陆琛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也需要强有力的配合，如果卓逸然下一场还以这样的状态迎战，再加上根本无从预料的发-情期……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似的，陆琛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琛从自己手上取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轻轻扣在他的腕间。

卓逸然低头看了看，只见是一支黑色的运动手环，被做成了篮球腕带的形状，崭新而精致，看得出是定制款，上面只有一个白色的英文单词：LU'S.

卓逸然眼里流露出一丝讶然，不懂陆琛为什么会突然给他这个。

“信息素手环。”陆琛解释道。

又看了一眼手环上那块小小的屏幕，卓逸然大致明白了，应该是跟普通的运动手环功效类似，只是比起它们，这款手环多了一些监测体内信息素的功能，这样在状态异常的时候，就可以及时进行提示。

虽然身体换了个新性别，但卓逸然在心理上还没能完全转变，依然是那个粗枝大叶的钢铁直b，之前甚至根本没想到寻找类似的方法去规避风险，不然也不至于连着两次栽在同一个坑里。

“很早就定了，”陆琛说，“没想到这么紧俏，今天才拿到。”

卓逸然的神色一顿。连他自己都忽略的事情，陆琛竟会尽数记在心间。

而他甚至从不开口，永远只是默默地做好一切。

“里面注入了我的信息素，”陆琛低着头，帮他调整手环的腕扣，“它贴着你的脉搏，就会通过血液送到全身。”

平日里除了讨论公事，陆琛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没什么波澜，低沉的声线一字一句地敲击在卓逸然的耳膜，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泛起一阵绵密的痒。

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这样的温柔。

陆琛的眼睑低垂下去，双眼皮的纹路清晰可见，是种内敛的漂亮。每当专心致志的时候，他的唇便会下意识地轻轻抿着，卓逸然忍不住盯着他的嘴巴看，忽然很想现在就径直撬开他一本正经的薄唇。

但卓逸然也知道这样轻佻的想法不合时宜，有些刻意地将眼神从陆琛脸上移开，视线又重新落在那枚手环上。

白色的“LU'S”并不浮夸，却格外打眼，卓逸然知道这也是特别定制的。

陆琛又不是自己戴，却偏偏要这么写，箍在他的手腕上，难免令人体味到一丝浮想联翩的含义，卓逸然不由得耳根发热。

“我永远是你的后卫，”帮他固定好手环，陆琛放开了他的手腕，声音又沉了些，“有我在，你尽管去冲锋陷阵。”

卓逸然的眼神顿了半秒，然后猛地伸出手，倾身拥住陆琛的肩膀。

他跟陆琛之间有过不止一次的拥抱，但平日里，陆琛总是习惯性地箍紧他的腰，卓逸然很清楚，那是属于恋人之间的姿势，带着某种占有的姿态，让拥抱显得暧昧又旖旎。

但这一次却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拥抱都不同，陆琛用一只手环住他的背，下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拥抱，仿佛在说，我相信你。

炙热而坚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卓逸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它紧紧跟随着陆琛的频率，一致到仿佛要融为一体。

一下一下，好像在撞破他心口的某些东西。

他跟陆琛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撇开那层信息素的本能吸引，他们依然是队友，是兄弟，是赛场上的最佳拍档，是彼此心底最信赖的人。

是默契到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难道现在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身上有了一点特殊的味道，先前的种种就要被全数抹煞吗？

卓逸然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又在尽数朝头顶涌来，每当这种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即将说出一些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了。

“陆琛，”卓逸然环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你还在意吗？”

“什么？”陆琛问。

“我是个omega。”卓逸然低声说。

陆琛的语气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他：“那你在意吗？”

“如果你在意，我就在意，”卓逸然说，“如果你不在意，我就不在意。”

陆琛的声音轻了几分：“简单一点。”

“嗯？”卓逸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只在意你。”陆琛说。

卓逸然怔了怔，下意识地纠正他：“你说反了。”

“反之也成立。”陆琛说。

大脑几乎整个宕机，迟钝了一秒钟后，卓逸然才迫不及待地偏过头，用前所未有的热切捕捉陆琛削薄的唇，试图将他方才所有疯狂的想法都立即付诸实践。

却又被对方强势地夺回主权。不同于以往的肆意入侵，今晚的陆琛温柔得不可思议，轻轻掠过卓逸然柔软的唇畔，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让他一时间仿佛身在梦里。

如果真的是梦，他甘愿就此沉迷。

半晌，陆琛低声说：“还说不是小孩。”

“……什么？”卓逸然被他亲得如在云端，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然。

陆琛再一次俯身，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全都是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