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前, 就用“小学”代指贵族初级学校;周时,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称为小学;到了汉时,小学就专指文字训诂了。
应天小学沿用周之前的含义, 为朱元璋麾下“贵族”子弟启蒙。陈标再次出名。
民间都传闻,陈标有仙人相授,极其早慧。朱元璋的长子也跟随仙人游学,所以不出现在人前。陈标是朱元璋长子的师兄。
但在文人和士绅中,则嘲笑朱元璋误人子弟。
听闻浙东有厉害文人投奔朱元璋。按理说, 教导将二代们的事, 该落到这些文人身上。就算厉害文人们不想做这等小事, 随便找个秀才老儒,也能为这群孩童启蒙。
朱元璋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居然让一个不到垂髫之年的幼童当先生?
浙东四先生中的刘基和章溢也在写信询问这件事。
浙东四先生互为挚友。宋濂和叶琛去了龙潭虎穴,冒着危险规劝朱元璋, 久久没有音讯,他们都很担心。
听闻宋濂去扬州屯田,似乎没有被重用。
叶琛虽留在应天府, 也不见其有什么作为,经常被人见到游走田地间。
他们都以为宋濂和叶琛被朱元璋冷待,不由心灰意冷。
现在又听到朱元璋不以友人为小学师,而以一孩童为小学师, 他们都非常愤怒。
扬州分田的事暂告段落。朱元璋在扬州和应天都送了宋濂、叶铮大宅子, 两人决定在应天过年。
叶铮的亲眷已经和叶铮同住, 宋濂等人正打算把自己的亲眷也接来, 就得到了刘基和章溢的书信。
宋濂、叶琛面面相觑, 一拍脑门, 不好意思失笑:“啊, 居然把刘伯温和章三益忘到脑后了。”
王袆好奇道:“我看看,他们写了什么?哎?咱们没受到主公信任?”
叶铮本没打算凑浙东这几个文人的热闹,听到此言,忍不住道:“这误会可大了。”
王袆笑道:“是啊,主公可是太信任我们,信任得我都觉得主公傻乎乎的了。”
宋濂瞥了师弟一眼:“你敢当着主公的面说主公傻乎乎?”
王袆挑眉道:“只要主公抱着标儿,我绝对敢当着他的面说。”
宋濂道:“你这年龄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听听你这句话,和小孩子似的。”
王袆笑道:“我可没开玩笑。要不现在我就去试试?”
宋濂虽得知陈标身份很早,但朱元璋很快就回到应天,他与陈标、朱元璋同时相处的时间不多。闻言,他好奇道:“主公与标儿相处的时候,特别平易近人?”
王袆道:“主公那已经不能叫平易近人。”
叶琛接嘴道:“叫完全换了一个人。你们多接触就知道了。”
怕两人之后被吓到,王袆和叶琛将这段时间与朱元璋的相处日常细细道来。
什么主公日常和陈标一起抱怨朱元璋,仿佛灵魂分裂;什么主公一会儿召集他们出主意让陈标对朱元璋印象变好,一会儿又召集他们出主意问怎么让陈国瑞比朱元璋更好;什么主公带着他们在陈家大吃大喝,喝醉了就把陈标顶在脖子上乱跑……
王袆:“有标儿陪着的时候,主公私下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叶琛:“李百室说,当主公是陈国瑞时,他们都敢对主公敞开心扉。但主公回归朱元璋的身份,他们说话就会谨慎许多。”
叶铮想起在扬州时,他于陈家住的那一晚所见所闻,叹气道:“主公确实是暴君,但若有标儿在,他这个暴君能控制住自己,也是明君。”
宋濂若有所思。
朱元璋是恶龙,标儿就是能安抚恶龙的神仙童子,身份完全对得上,严丝合缝啊。
“好了,不说标儿了。我们要如何回信?”宋濂头疼不已。
刘基和章溢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虽小小骗了这两人一点点,但没想过与挚友绝交啊。
叶铮见他们为难,以旁观者的视角点醒他们:“你们三人不是说前来考察主公的情况吗?你们就实话实说主公这里很好,你们会继续辅佐主公。除了标儿的秘密,没什么不可说的。”
三人想了想,纷纷点头,便一起凑了一封长长的信,让接亲眷的兵卒和家书一同送出去。
刘基和章溢得到信后,都满脸不敢置信。
宋濂、叶琛、王袆三人不但大夸特夸朱元璋和井田制,还把陈标夸了个天花乱坠,说让陈标当小学师,有他们推荐的功劳。
刘基问章溢:“他们是不是被胁迫写的信?”
章溢沉思许久,道:“以我对三人了解,特别是叶琛和王袆性格都特别刚毅强硬,恐怕不会被胁迫。”
章溢抖了抖书信:“何况若有人胁迫,写朱元璋的好话就罢了,难道一稚儿还能胁迫他们?”
刘基皱眉:“井田制……井田制……”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桌子:“我居然被他们骗了!”
章溢见刘基非常愤怒,疑惑道:“什么骗了?你被谁骗了?”
刘基咬牙切齿:“被宋濂、叶琛、王袆三个小人骗了!”
章溢听刘基居然对那三人直呼其名,眼皮子狠狠一跳。刘基这是真气狠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他们怎么骗你了?难道这书信是假的?”
刘基狠狠敲了一下桌子,冷笑道:“书信是真的,是他们终于良心发现了,呵呵。”
章溢不是蠢货,听刘基这么一说,联系之前那三人离开时的情况,隐隐抓到了关键:“你的意思是,他们夸朱元璋是真,骗你……难道是当日离开时,说了什么骗你的话?”
刘基深呼吸了几下,气得连声笑道:“他们说什么看朱元璋残暴,要去以身饲虎,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三个家伙,怕不是那时就已经心仪朱元璋,上赶着去投奔呢!”
章溢捋着胡须道:“就算他们心仪朱元璋,又何必对你说这些话?”
刘基气得攥紧拳头来回走了几圈,道:“因为我是程朱理学的门人,因为他们是程朱理学的门人!他们确实去考验朱元璋,却不是考验朱元璋有没有成为明君的器量,而是考验朱元璋有没有推翻程朱理学的能力!若不能,他们还是会回来当程朱理学的门人。真是、真是太卑鄙无耻!”
章溢被刘基吓得差点把胡须扯断:“这话可不能乱说!朱子圣学,怎能玷污!”
刘基坐回椅子上,狠狠灌了一杯茶,把茶叶都咀嚼着吃了:“朱子圣学出现也不过百年,还是在元朝兴盛起来。宋时,我们浙东最兴盛的可不是朱子圣学!这群家伙,哼!”
章溢摸了摸被自己扯疼的下巴,龇牙咧嘴道:“这群家伙,难道背地里学的是吕祖谦、唐仲友那套?!”
刘基闭上眼,压抑住胸膛中火气。
半晌,他睁开眼,平静道:“挚友将家人托付给我,现在天寒地冻,他们的家人要去应天,我自然亲往护送。”
章溢犹豫。
刘基劝说道:“三益,别犹豫了。如果我没想错,那个名声不显的叶铮恐怕是叶琛的族人,和水心先生有关。我们再不去,朱元璋那里恐怕就没有朱子圣学的位置了!难道你想让以后的读书人都只谈事功不谈心性,做事不择手段吗?!”
章溢仍旧犹豫,他对红巾军有偏见,不是很想去投奔朱元璋:“他们都是注重修心养性之人,恐怕不会……”
刘基打断道:“他们骗我,不只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更是希望先我一步投奔朱元璋,让朱元璋更倚重他们!他们做出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是纯粹的不择手段事功学派中人了!三益!”
章溢深深叹了一口气,悲哀道:“好,我与你一同去!”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为了程朱理学的未来,他们要和曾经的挚友拼了!
泪眼之后,两人相继回家整理行李。
刘基:“《管子》《申子》《韩非子》……都带好了!宋濂、叶琛、王袆你们仨混蛋!要是朱元璋真的是兼收众家的明君,我和你们没完!”
章溢:“儿啊!赶紧打点好行李,和爹一起去应天推行井田制!”
程朱理学的未来,就靠我们了!
……
“阿嚏。”王袆揉了揉鼻子,“刘伯温和章三益绝对在骂我。”
朱元璋一边翻转烤鸡,一边道:“刘伯温和章三益是谁?”
王袆道:“就是刘基和章溢,浙东四先生另外两人。我和师兄写信让他们来投主公,应该过几日就到了。”
朱元璋想起那两人:“他们啊……他们会来吗?”
王袆笑道:“当然会来。就是我们见面可能会打一架,到时主公别笑话我们。”
朱元璋严肃道:“那怎么行?我一定笑话你们!”
宋濂听师弟和朱元璋在那非常幼稚的胡扯,忍不住道:“主公!师弟!你们正经些!”
王袆:“好好好,是是是。”
朱元璋:“私下里正经干什么?来、来,烤鸡好了,吃烤鸡。”
宋濂接过主公亲手烤制爱心烤鸡一只,眉头都拧死了。
他算是知道师弟所说“主公私下很和善”究竟有多和善。和善是很好,但主公请你稍稍注意一下形象啊!
宋濂:“主公,你……”
他正要继续劝说,朱元璋眼睛一亮,打断道:“别叫主公!标儿来了!标儿!这里这里!爹爹已经帮你把小鸡烤好了!超级嫩!”
陈标抱着一摞书本走过来:“叠字字,恶心心。”
宋濂赶紧道:“标儿,别这么说你爹,被别人听了会说你不孝。”
朱元璋立刻吹胡子瞪眼:“谁敢这么说!看我不揍死他!”
宋濂:“……”这不还是暴君?
朱元璋迎上去:“标儿,你抱着的是什么?爹帮你抱!”
陈标木着脸:“不需要,这是分数倒数十人的作业本。”
他松开手,作业本啪嗒全掉进了火里。
陈标:“废物利用。”
朱元璋等人:“……”
辛苦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