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标只知道陈友谅和朱元璋大战, 不知道这段历史具体的细节,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许多, 现实仍旧与史书中无限接近。
张士诚假意接受陈友谅共同出兵邀请,却按兵不动, 坐山观虎斗;
康茂才假意写信给陈友谅商议里应外合, 实际上是引陈友谅入包围圈。
陈友谅都信了。
他志得意满,认为自己仿佛有神灵相助, 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开着大船,信心十足朝着康茂才所说的应天城外“江东木桥”处汇合, 结果木桥变成了石桥,把他的船队堵住了。
陈友谅这才发现不对劲。
陈友谅派去的和康茂才通信的使者两股战战。
他从应天返回的时候特意踩了点, 这里明明是木桥啊!
如果这里还是木桥,陈友谅就算没找到接应的康茂才,一把火飞速烧掉木桥, 船还能继续往应天开。
现在江东木桥变成了崭新的江东石桥, 陈友谅就只能黑着脸返航绕道。
这一绕道, 就一头撞进了朱元璋的包围圈。
更惨的是, 朱元璋算好了涨落潮的时间, 又计算了陈友谅返航的时间。陈友谅到埋伏地点的时候,正好遇上落潮。
陈友谅那些豪华的大船都搁浅了, 没钱没工匠造大船的朱元璋的小船得意洋洋来回穿梭, 打得陈友谅抱头鼠窜。
可惜, 陈友谅打仗不行, 逃命技术一流, 朱元璋没逮住陈友谅逃命的小船, 放虎归山, 气得捶胸顿足。
汤和笑呵呵道:“老大老大,别跺脚了!几百艘大船呢!”
朱元璋看到岸上搁浅的那些完好无损的大船,这才露出笑容。
平江(苏州)城中,坐等前线消息的张士诚得知陈友谅攻打朱元璋的消息时,顺带得到了陈友谅惨败的消息。
陈友谅刚到应天城郊就落败,前后不到一天时间。
张士诚还没穿上盔甲,将领们甚至还在和张士诚讨价还价这次出征要什么赏赐,陈友谅就败了?
探子道:“是,陈友谅中了埋伏,又恰逢落潮,顷刻大败。朱元璋已经亲率大军追击陈友谅。”
张士诚目瞪口呆:“陈友谅是傻的吗?他和朱元璋兵力如此悬殊,朱元璋还没有大船,他还能自己把船开到浅滩搁浅,自寻死路?!”
张士诚被刺激地跳起来,背着手弓着背在原地不断绕圈圈。
“一天?就一天?说好的势均力敌呢!”
“还好老子没去!”
“不对,老子要去也是得到陈友谅攻打应天城的消息再出兵啊!我他妈得到消息的时候陈友谅已经败了!”
“朱元璋这什么狗屎运?这样都能赢?!”
张士信幽幽道:“他们还说什么陈友谅是枭雄,狗熊都比他厉害。”
张士信非常不满。他想攻打浙东抢美女啊,那群文人非说陈友谅才是劲敌,不可以帮助陈友谅灭朱元璋。
看看,这叫劲敌?!
张士诚停下脚步,瞪了张士信一眼。
张士信瞪了回去:“哥,趁着朱元璋追着陈友谅屁股打,我们也踹朱元璋屁股如何?我们要和士德报仇啊!”
张士诚拆穿他弟弟:“你和我说浙东有钱有女人,让我去打,我信你的理由。提给士德报仇,你自己信吗?别提什么报仇,不然我投降元朝不就更没立场了?”
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曾为朱元璋俘虏。朱元璋要用张士德换五十万石粮食,张士诚不理睬朱元璋。
后来说张士德偷偷给张士诚写信,让张士诚投降元朝,然后自己绝食而亡。
张士诚是这么说的。
且不说被朱元璋关起来的重要俘虏张士德如何偷偷将信送出去。就当这是真的,这仇还真记不到朱元璋头上。
若说报仇,高邮之战元军几乎把跟随张士诚起义的兄弟们和支持张士诚的盐民们都屠光了,张士诚的亲戚也死了好几个,他不还是投降元朝,给元朝输送粮食?
乱世就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张士诚要记仇,早就不顾一切地攻打当时还很弱的朱元璋了。
其实偶尔张士诚还是想为弟弟报仇。但是杭州城和平江城的生活实在是太舒服了,他最近有点发福,以前的盔甲快套不上了。
唉,等下次吧。
张士信:“好吧,哥你说的确实才是我真实的理由。打吗?”
张士诚白了他弟一眼:“好啊,打。我给你兵,你去打。”
张士信立刻讪讪道:“那算了。”
张士诚骂道:“你就这出息?!”
张士诚骂完弟弟,换了一身文人长衫,美美地学着那些风流才子扑上了粉,才召集群贤,询问对策。
陈友谅气势汹汹攻打应天,结果只一天便落败。张士诚的群贤得知这个消息时都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施耳、陈基等正经的幕僚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黯然的神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朱元璋胜得如此不合常理,莫非是天意?
施耳深呼吸,打断满口“唉,我也没办法,陈友谅败得太快,我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好了”的张士诚,道:“主公!请立刻派遣探子,打探陈友谅和朱元璋大战的细节!”
正在摆烂的张士诚愣了一下,忙点头:“啊,好,好。”
陈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如老僧入定。
……
应天城的围解了,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但陈家的气氛还是很压抑。
朱元璋全军出击,痛打落水狗。陈标他爹他娘都随军出征,没有回来。
陈国瑞仍旧神神秘秘,不知道进了哪路军当影子将军;陈标他娘应该进了秀英夫人的女子后勤队,只是不知道是缝衣服还是运粮。
陈标希望他娘在缝衣服,别去运粮。运粮太苦了,娘的身体可能受不了。
应天城内文官武将倾巢出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虽然城中有将领坐镇,但那些将二代们地位实在是太高,将领有点不敢管。
于是应天城内出现了多起治安事件,甚至有人想去陈家女子工坊耍流氓。
陈标本来心情就不好,听闻此事后炸了毛。
他气冲冲问道:“镇守应天的将领是谁?我爹认识吗?!”
李贞道:“认识。镇守应天的将军叫花云,虽不是你爹发小,但也同为濠州人。我让他来家里找你。”
陈标摇头:“他是长辈,我去拜见他。”
李贞想,你去拜见他,他怕不是得吓死。
但李贞很想看到那位勇猛的黑将军被吓得黑脸变白的场景,于是很高兴地带着陈标直接去了大帅府。
花云在至正十三年(1353年)提着一把剑投奔朱元璋后,就因忠勇颇受朱元璋信任,曾为朱元璋亲卫首领,一直宿卫左右。
至正十七年(1357年),朱元璋在太平府建立行枢密院,花云才离开朱元璋,替朱元璋镇守太平府。之后他的亲眷都在太平府安了家,在应天的宅子没住人。
陈友谅攻打太平府,虽朱元璋早有防备,花云在突围时仍旧受伤,手臂吊在脖子上,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朱元璋担心别人把花云照顾不周,让花云住大帅府,坐镇应天府。
花云的义子、也是朱元璋的义子花文逊也受了伤,虽没断胳膊断腿,但失血过多,现在还躺着。
父子俩都住在大帅府,愁眉苦脸地帮朱元璋打理应天府诸事。
黑脸花云沮丧道:“大帅怎么不留个文人给我?连许瑗和王鼎都跟着大帅跑了!”
太平知府许瑗、太平院判王鼎和花云同城为官,一同安全撤退。两文人虽也有杀敌突围,但不像花云和花文逊一样赤膊打头阵,所以没受严重的伤。
他俩一听陈友谅打应天,立刻屁颠屁颠跟着大帅跑了,一点同僚情都没有。
花文逊有气无力道:“干爹,我还养伤呢,你别压榨我啊,自己看行不行?”
花云骂道:“谁没受伤!反正你躺着也是躺着,快来帮我看文书!哎哟,头好痛。小时候为什么我娘教我识字?如果我不识字,大帅就不会连个文人都舍不得留给我。”
花文逊心道,你敢当着干奶奶牌位说这句话吗?
花云正骂骂咧咧,他原本的下属、朱元璋的亲兵急匆匆来报:“将军!陈家来人告状!说有人砸陈家的场子!”
花云看文书看得脑袋不清楚:“陈家?哪个陈家?怎么直接来大帅府,不递文书?陈德家的?还是陈恒家的?他们自己打回去行不行?别烦我。”
花云所说陈德、陈恒,都是至正十三年投奔朱元璋的濠州穷兄弟。
亲兵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装成气若游丝,以逃避文书的花文逊,不好直说。
他道:“就是那个陈家,陈国瑞家的。”
花云离开应天好几年,亲兵一说“陈国瑞”,他还没回过神。
花文逊先反应过来,怒道:“我兄弟文正家?谁敢欺负他们?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丢掉文书,单手把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的花文逊按了下去:“等等,什么文正?什么陈国瑞……”
亲兵见花将军的脑子完全糊涂了,不住提醒:“就是将军你的老乡,陈国瑞啊!陈家标儿来了!陈国瑞的大儿子陈标,来大帅府找将军你哭诉有人欺负他们陈家!”
花文逊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标儿?!文正和文忠那个可乖巧可聪明的弟弟?!谁敢欺负他,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把花文逊的脑袋狠狠按了回去,跳起来大怒道:“把老子的斧头拿来!谁欺负标儿,老子一斧头劈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