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迫切想要长高,所以把牛奶羊奶当水喝的陈标一口奶喷了出来,“咳咳咳,常将军被朱大帅派去后方搞分田和改造战俘了?”
陈英在打仗中从马上摔下来骨折,无法再继续跟随军队前行。
朱元璋让他就地养伤,他非要拖着伤腿回应天抓紧时间陪陈标。朱元璋骂了他一顿,还是让他回来了。
陈英一回来,就把军中趣事一一告诉陈标。
常遇春这个勇猛大将被朱元璋派去后方安抚百姓和战俘,就是如今军中最大的乐子。
陈标早早知道陈英要回家养腿,已经为他打造好舒适的轮椅。轮椅的靠背后面叠放着拐杖,陈标可以随时取下拐杖。
最初家人带着伤回来时,陈标都会焦急许久。
现在他仍旧会难过,但已经很熟练地将担忧藏起来。陈标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见到他们就露出难过的神情,这群家伙说不定会在外地养完伤才回来。
陈标不太信任现在的医疗水平和营养学水平。
比如现在的人还认为汤是精华,养伤时吃肉不如喝汤。他去探望花云和花文逊的时候,就发现两人被逼顿顿喝汤,饿狠了躲起来偷偷吃肉。
家里人的伤,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养,他更放心。
许久不见的陈英回来时拖着一条伤腿,陈标躲在被窝里哽咽了好久,第二日继续扬着笑脸。
之前他爹、他几个特别宠他的叔叔、他的表哥和堂哥也有受过伤,但他们都是身上几道口子,回来时虽然浑身绷带,但从外表上看不出太凶险。
陈英的伤可能还没有那几人致命,但断腿的模样太显眼,才让陈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家人在外面打仗,会遇到多少凶险。
今年娘刚生产完没几个月就去前线,英哥断了腿,他刚认识的文逊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种种事凑在一起,终于让陈标的思想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些暂且不提。
陈英回来,陈标明面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他爹娘老不回来,书信又报喜不报忧,陈标实在是心情沉重。否则,他也不会编排什么常将军的故事了。
陈标担忧道:“常将军被留在后方,不会和我编排的戏曲话剧有关系吧?”
陈英坏笑道:“标儿,你说呢?”
陈标擦了擦嘴边的奶渍,心虚道:“应该没关系?”
陈英摊手:“别自欺欺人。”
陈标抱头蹲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让人写了几个故事宣传而已!”
陈英笑道:“百姓和战俘们把你的故事信以为真,都认为只要常将军来了,他们的日子就好过,所以都嚷着让常将军去管他们。大帅顺从名义,就让常将军留在了后方。”
陈标都想在地上打滚了:“什么信以为真,我又没有说谎!常将军本来就在衢州和池州搞井田制,改造战俘啊。我只是增加了一点点细节而已!”
亿点点细节而已!常将军不会和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吧?
陈标这么一想,站起来抱着手臂道:“没错!我替他宣传,他有什么不满意?不满意就去找我爹,难道他还敢来揍我这个小孩子不成?我可是他儿子的老师,他敢吼我,我就敢给他儿子增加作业!”
陈标顿了顿,犹疑道:“他不会真的去揍我爹吧?”
陈英忍着笑道:“不会不会。他就算想揍,也不一定打得过干爹。大帅也会拦着他。”
陈标放下抱着的手臂,点了点头,道:“大帅当然会拦着手下大将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打架。”
陈英心道,以干爹的性子,只要是无伤大雅的打架,他怕不是会端着一盘五香西瓜子,边嗑瓜子边叫好。
陈标确定常遇春没办法报复他和他爹后,放下手,靠到陈英没伤着的腿上,继续询问常遇春被留在后方的细节。
陈英看到陈标好奇的眼神,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很了解陈标,即使陈标隐藏得很好,他也知道陈标在为他的腿难过。
陈英那一刻有些后悔回来。但他转念一想,若不回来,陈标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会更难过,不如就在陈标眼皮子底下养伤,陈标还更安心一些。
面对陈标的难过,还好陈英早有预料,准备了“常将军笑话大礼包”,成功转移了陈标的注意力。
陈标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打探常遇春的事上了。
常遇春被朱元璋留在后方时,朱元璋还是有些担心常遇春干不好安抚的工作,把叶铮也留了下来。
蓝玉是叶铮的记名弟子,和常遇春渊源很深,常遇春很尊敬叶铮。让叶铮和常遇春配合,朱元璋认为应该比较合适。
陈标疑惑:“我记得蓝玉演完坏人的戏就能当叶大先生的入室弟子,他还没演完?”
陈英道:“他中途退出了考核。”
陈标更疑惑了:“我见蓝玉对叶大先生十分尊敬,也以叶大先生的弟子自居,似乎性格改了不少,他怎么会退出考核?”
陈英在军中专门搜集各种陈标可能会感兴趣的八卦。蓝玉中途退出叶铮弟子考核的事,蓝玉和常遇春都瞒得紧,陈英还是知道了。
蓝玉经由叶铮教导后,重新认识到蓝家宗族对他百般好不一定是真的对他好,他姐姐事事管着他约束他也不是对他坏,而他姐姐现在不再管他,反而是对他失望。
他又见蓝氏对常茂的严格管教,心中更加后悔。
当他知道蓝氏经常被蓝家宗族纠缠后,牛脾气就上来了。
蓝玉被常遇春带大,骨子里和常遇春一样暴躁。虽然叶铮给他套上了枷锁,他的本性也不会改变,只是针对对象发生改变。
蓝玉将对自己以前所作所为的后悔都迁怒到了蓝家宗族身上,要回乡移祖坟,出宗族,一劳永逸与蓝家宗族决裂。
以前他和他姐快饿死的时候,只能跟着他姐夫上山当土匪,也没见那些蓝家宗族为他们做什么。等他姐夫现在当将军当元帅了,这群人就拿着族谱找上门了。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了。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以前真蠢!
陈英道:“对儒家而言,孝悌不仅是对家人,也是对宗族。蓝玉迁移祖坟、与宗族决裂不符合儒家的思想。他若这么做,叶大先生自然不能收他为入室弟子,否则名声会受累。叶大先生虽说不介意,但蓝玉坚决不肯,叶大先生就随他去了。”
陈标惊讶极了:“他真的分宗了?”陈英道:“蓝家哪肯啊。他们找了一大群围在那里,不准蓝玉过去。但蓝玉什么脾气?常遇春又什么脾气?常遇春早就想整治这群人,只是碍于蓝玉和他夫人的面子。现在蓝玉要主动出头解决这件事,蓝氏又默许,他把兵往那里一拉,兵器一亮,谁敢拦?”
陈标皱眉:“蓝玉这么做,在乡里的名声可就坏了。”
倒不是陈标封建,只是这个世道就这样。你发达之后与宗族决裂,就是在履历上留下巨大污点。
不过很快,陈标又舒展眉头:“罢了,大帅不是在乎这件事的人。”
反正只要太子病逝,蓝玉肯定会被洪武帝除掉,名声好坏都没用。
但他肯为姐姐受辱而和宗族决裂,恐怕将来不会再做欺辱弱小的恶事。即使他仍旧会死,因他而受苦的百姓得救了。
陈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历史没改变,但好像又已经改变了呢。
陈英又道:“叶大先生向大帅请求,让他三个徒弟一同调到了常将军的麾下。若叶大先生和常将军能将现在打下来的城池都归心,能胜过千军万马。所以虽然大帅麾下文臣捉襟见肘,大帅还是咬牙让叶大先生的徒弟都去帮常将军。”
陈英停顿了一下,忍着笑道:“所以文正和文忠就被临时赶鸭子上架,被大帅从前线踹回了后方,由武转文,各自当了一方知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陈标表情都麻了。
他一出戏曲让常将军变成文官都罢了,这回旋镖怎么还能扎到自家人的屁股上,让表哥和堂哥也变成文官了?
保儿哥就罢了,正哥那个性子,当文官?当一拳头打爆别人狗头的文官吗?
陈标扶额:“希望正哥……脾气好一点。”
陈标和陈英一同笑话了一会儿一脸懵逼被踹回后方当知府的朱文正和李文忠,继续八卦常将军的事。
可怜的常遇春现在正在试图用各种办法摆脱当文官的境遇。
他不能毁坏朱元璋的大事,也不好把自己莫名拔高的名声砸烂,只能用比较激进的手段去处理俘虏,以希望朱元璋能把他调回前线。
哪怕当个先锋,也比当文官好!常遇春宁愿扛着大刀和人拼杀,也不愿意被人拉着说什么邻里长短!
于是常遇春做出了一项,他认为肯定会被朱元璋指着鼻子骂,让他滚回前线的事——他让有功的降将也去战俘劳动营待着,等工分凑够了再回来继续当将军。
朱元璋追着溃败的陈友谅屁股后面追的时候,徐寿辉的旧将们本就不服陈友谅,纷纷向朱元璋献城。
有献城之功的将领,按照旧例,该是直接统领旧部,继续当他的将军。
常遇春梗着脖子说,我的地盘我做主,你献城确实应该继续当将军,但那是改造之后的事。
常遇春义正词严道:“你们以前是徐祖辉的将,是陈友谅的将,思想还是他们兵匪那一套,也对百姓和兵卒做下了不少恶。功劳归功劳,改造归改造。你们的思想不改造成我们朱家军,我们怎么敢让你们代表朱家军?不过是种田和读书而已,怎么就折辱你们了?你们当兵以前没种过田吗?种田是折辱你们?还是说你们认为读书是折辱?”
常遇春撸起袖子,露出光膀子:“本元帅也要种田读书,你们做的事和我有什么不同?怎么?我能种田读书,你们不能?你们就献了一座城,比我还厉害?要不你们别献了,我退出去。我就带着我的兵重新打一次城,我打赢了你们再听我的?”
降将的脸都绿了,只能骂骂咧咧去战俘营。
常遇春还得势不饶人,继续道:“所以说你们还是徐寿辉和陈友谅的将领,居然以种田和读书为耻?你们有这样的思想,我怎么敢让你们带兵?你们怕不是立刻会反了我们,去投奔张士诚。张士诚哪儿就是当官为将的可以随便欺压百姓和士兵,把百姓和士兵当奴隶!哼!”
降将脸色一白,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心虚极了。
华夏人刻在灵魂中的天性之一就是看热闹,即使是常遇春的热闹,他们都敢围上来看。
这一看,他们纷纷对降将指指点点。
被俘虏的士兵们也若有所思,然后互相交换眼色。
常遇春见群情激奋,十分得意。
他把降将骂成了这副鬼样子,献城投降先去战俘营走一圈,赚够工分考完试之后才能继续当将军,哪个献城的降将能忍?以后还有哪个将领敢献城投降?
敌将都不肯投降了,朱大帅肯定不能忍。
常遇春得意洋洋,心想自己这次肯定能回前线了。
前线。
朱元璋刚扎营,正召集幕僚们商量怎么攻城,顺便派个人去随意劝降。
降不降他不在乎,就是走个程序。
“大帅大帅!降了,降了!城门已经开了!”派去劝降的人急急匆匆边跑边喊。
朱元璋纳闷:“你这不才刚出发不久,这么快就降了?他们早就做好了投降的准备?”
劝降的人哭笑不得道:“不是。我刚到城门,城门就开了,一队兵卒拎着守将的脑袋来迎接我。不过他们有个要求,就是必须常将军去他们战俘营管他们。”
朱元璋惊讶:“啊?怎么回事?”
劝降的人面色古怪道:“常将军不是把献城的将领都丢进战俘营一起改造了吗?所以守将不肯降。但兵卒们好像对此非常欢喜,就反了他们的守将,来迎接咱们了。”
朱元璋:“为什么?”
劝降的人:“我也不知道啊。”
朱元璋回头看自己的幕僚们:“为啥啊?”
幕僚们:“……”
就算大帅你这么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常将军把献城守将丢进战俘营,守将们倒是不肯降,但守城兵卒哗变投靠咱们了?
这就罢了,投靠咱们后,他们还嚷着要进战俘改造营,并且让常遇春去管他们?
刘基深呼吸,道:“大帅要不要写信问问……嗯,应天?”
朱元璋捏了捏下巴。
遇事不决问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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