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硬着头皮把庆典的事安排下去之后,常遇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满脸迷茫的模样,就像是遭受了人生最大打击似的,令人疑惑。
叶琛用竹筒做了一个可以挂在腰带上的杯子,正捧着热乎乎的养生茶散步。
他见到常遇春这副惆怅的表情,关心道:“常将军,怎么了?”
常遇春愁眉苦脸:“叶大先生,别叫我常将军了,我现在哪还像个将军?”
叶琛失笑:“好,我不叫你常将军。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也不用叫我叶大先生,叫我的字就好。”
常遇春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叫出口。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很尊重读书人,何况叶琛是他妻弟的老师,也是他半个老师,实在是喊不出口。
最终,他瓮声瓮气找了一个折中选项,道:“子正先生。”
叶琛笑着摇了摇头。相处之后他才发现,常遇春这个凶名在外的人,有时候脸皮挺薄。
叶琛很没有读书人形象地撩起袍子,也坐到台阶上,道:“伯仁有什么烦心事?”
常遇春叹气:“不算什么烦心事,就是……就是……”
就是感觉自己离前线越来越远了这种话,他能说吗?说出来会不会被人认为他不满大帅的安排?
愁。
常遇春找了个借口,道:“就是不太懂,不过办个庆典,那些人怎么一副要为大帅赴死的模样。”
叶琛知道常遇春不是愁这个,但还是顺着常遇春的问题回答道:“乱世人命如草芥,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什么庆典之类的事,太奢侈,太遥远,老百姓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有人帮他们记得,他们当然很高兴。”
叶琛捧着竹筒,微微仰头,看着仲秋湛蓝的天空:“如果只求不死,那人和其他无知的动物有什么区别?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思想,有基于思想的其他需求啊。说白了,大帅就是把老百姓当人看待,老百姓就感动了。”
叶琛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常遇春,苦笑道:“百姓是人这件毋庸置疑的事,若有人认识到了,百姓就感激涕零。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伯仁你如此难过,我了解,很了解。”
常遇春:“……”你了解个……
咳,不能对子正先生骂脏话。
常遇春是个老大粗,本来没想到这方面。被叶琛这么一提,他真的有点难受了。
最终,他晃晃脑袋站起来,去府衙处理公务,提前安排好庆典相关事宜。
他要连续赶好几个庆典,时间很紧凑。
目送常遇春离开,叶琛又抿了一口茶,笑着叹气。
蓝玉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叶琛,抱怨道:“老师,我们都在忙,你怎么能偷懒?三位师兄可生气了。”
叶琛慢悠悠道:“气什么?他们居然敢对老师生气,不尊师重道的孽徒。”
蓝玉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们都是孽徒。老师,有些文书只有你能处理,你再不处理,师兄的活就干不完了。”
和叶琛相处久了之后,蓝玉才发现,他老师私下居然颇有些爱耍赖的老顽童性格,让他三位师兄分外头疼。
他刚刚去巡逻,就被师兄们抓着,让他赶紧去找老师回来工作。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蓝玉现在见到师兄们结伴前来,已经会条件反射道“老师又不见了?”。
有一次,老师和师兄们一同出现,他也条件反射来了这么一句,尴尬得想钻地缝里去。
“押”着满口抱怨孽徒的老师去工作后,蓝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继续巡逻。
常遇春忙碌起来的时候,陈标更忙碌。
在刚占领的城池上办秋收祭典,这种天才的点子,亏朱元璋想得出来。
懒惰的咸鱼穿越者陈标第一次完全支棱起来,用尽一切力量要替朱元璋办好这次庆典。
陈英不知道为什么陈标突然这么积极,但他很担心陈标会累着。
于是他写信给朱元璋,想问朱元璋把朱文正、李文忠两个义兄弟叫回来,派其他将领镇守他们的城池,他们回来帮标儿。
李文忠回来了,朱文正据说吃坏了肚子,没回来。
陈英满头黑线:“吃坏了肚子?!”
黑瘦了不少的李文忠喝了一口茶,鄙视道:“他丫肯定在找借口。标儿现在每日忙的都是需要算账的事。文正他一算账就头疼。”
陈英深呼吸了几下,道:“他可是标儿的堂兄!”
李文忠道:“他自己肯定也心虚。等着吧,要是他不是真的吃坏肚子不能骑马回来,肯定会想办法讨好标儿。”
陈英沉着脸道:“他最好会。”
李文忠失笑。
朱文正是他们三人中年级最大的一个,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按理说地位会最高。
但标儿出现后,谁和标儿最亲近,谁的地位就最高。
朱文正多次当着陈英的面骂陈英是标儿的狗腿子。
一般这时候,陈英背后都会钻出一只标儿,叉着腰问朱文正有什么意见。朱文正就怂了。
若论打架,陈英打不过朱文正。但只要是陈英因为标儿的事揍他,朱文正从来不还手。
嗯,李文忠也会一同动手。
如果朱文正敢还手,他们俩就会召唤义父义母了。
李文忠太了解朱文正。过了一日,朱文正送了一老年一中年两儒生过来,说代替他帮标儿的忙。
朱文正在信中拍胸脯:“绝对比我强!”
陈标捏着朱文正的信纸,仰头看着明摆着是被半强迫请来的两位儒生,尴尬地作揖替堂兄道歉:“朱先生,实在是抱歉,我那个堂兄……唉……我现在送你回去?”
朱升仔细打量了一下只是秋季,就已经穿得圆滚滚的陈标:“你怎么穿这么厚?身体不好?”
陈标认识朱升,但和朱升没有交情。
朱升就是给朱元璋出“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九字真诀的儒生。
他给朱元璋出谋划策之后,又进入半隐居状态,没有正式成为朱元璋的谋士。朱元璋只是有需求的时候,去找朱升解惑。
陈标认识朱升,是因为朱升虽然没有正式成为朱元璋的谋士,但朱元璋一直都有提供供奉,逢年过节还有礼物。
陈标长大一些后,他爹带着他一同去帮大帅送过过年礼物。
虽只见过一面,但陈标记忆力很好,还是能认出这位传说中的隐世大儒。
陈标脑袋都大了。他堂兄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把这位老人“请”到了应天?!
朱升发问,陈标老老实实回答道:“身体很好,只是有点畏寒。”
朱升伸出手,按住陈标的脉搏听了听,道:“嗯,你最近有些累着了,该多休息。有什么活,和我说,我替你做。”
他松开陈标的手腕,帮陈标把袖子捋下来,然后拍了拍身旁中年的肩膀:“这是我长子朱异,读书不行,勉强能做得一些小买卖,算算账还是能做到。”
朱异苦笑着拱手:“在下朱异,字存异。”
陈标歪头。
什么意思?朱老先生真要帮我?不走了?
陈标不敢问。怕一问,朱老先生就恼羞成怒,拂袖走人,顺带写信给朱大帅,告自家堂兄一状。
自家堂兄写信说他浴血奋战,立了很大战功,吹嘘自己很快就能单独领军,当大元帅。
如果因为这件事堂兄被罚,当不了大元帅,陈标可受不了他堂兄抱着他哭嚎。
耳朵疼!
朱老先生已经年过六十,陈标胆战心惊在自家腾了窝……啊呸,腾出了一个院子,让朱老先生和朱老先生的儿子居住。
他又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仆人,并把大夫也叫来,给朱升、朱异把脉,看需不需要开点什么补药。
陈标战战兢兢给朱文正写信,问他是怎么把朱老先生这样重量级人物请出来的。
朱大帅都请不出来!
朱文正在心中得意洋洋道,他是专门三顾茅庐,说秃噜了嘴皮子,才把朱老先生请来暂时帮忙。
陈标皱眉,咬牙切齿:“三顾茅庐?你不是连番拉肚子,不良于行?你能骑马去朱老先生那里三顾茅庐,就不能回应天?”
朱文正再次送来的信,捎带了一箱子亮晶晶宝石,说给陈标当弹珠玩。
陈标冷笑。我稀罕你的破石头?我陈家什么宝石没有?!
不过朱升和朱异确实比朱文正好用许多,陈标便不再欺负他堂兄,逼他堂兄回来算账。
朱升居然去了应天,别说陈标被吓到了,朱元璋也被吓到了。
朱升年纪大,朱元璋一直较为纵容他,不要求他出仕,只有事便去问策。
他那个傻乎乎的大侄子究竟何德何能,把朱升请了出来?
宋濂等人也听过朱升的名声,虽还没和朱升打过交道,但都很好奇。
他们听了朱元璋对朱升的描述后,也纷纷疑惑。
朱升虽接连给朱元璋献策,但似乎并没打算把朱元璋当“主公”看待,只是为了结束乱世,是个典型的“隐世大才”。
而且朱升学的是新安理学。新安理学就是程朱理学的核心学派之一,其学术思想是以朱熹思想为正统,是纯粹的“朱熹理学”。
所以当朱元璋得罪天下文人的时候,朱升也表示了愤怒。
朱升倒不是说什么小脚不小脚,这不重要。他只是发现了朱元璋对程朱理学、特别是对朱熹的不尊重。
特别是朱元璋做此事,是在朱熹后人找借口拒绝和朱元璋联宗后。所以朱升认为,朱元璋只是因为私人情绪在打击报复。
因这件事,他和朱元璋之间有些不愉快。
现在他想通了?
朱元璋乐道:“他是不是要对我服软了?!”
宋濂摇头:“主公,一直修习一个学说的人,若让他改换其他学说,无异于让他否定自我。这不可能。”
刘基考虑问题比较阴暗:“他知道标儿是神仙童子吗?”
朱元璋点头:“知道。朱升也会算命理。当时那算命先生出事后,我就找过朱升。”
他不信任朱升,但他把朱升牢牢控制住,朱升也很老实地待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所以他才将陈标的神异之处告诉朱升。
其实朱升给朱元璋献了“九字真诀”后,就不可能再投奔其他人了。朱元璋绝对不会让他离开。他自己也知道。
刘基好奇:“他算出什么了吗?”
朱元璋摇头:“他说标儿命数模糊,仿佛被天机蒙蔽,不敢乱算。”
刘基叹气:“我怀疑给主公算命的是个半吊子,所以才敢把自己算出的话大大咧咧讲出来,遭遇天谴。”
他们一同哀悼了一下那个可怜的算命先生,继续讨论朱升。
宋濂虽然不认为朱升会改变自己的思想,但他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认为朱升如他两个儿子的名字一样,“求同存异”。
虽然朱元璋不太喜欢程朱理学,特别是朱子理学。但朱元璋逐渐展现出爱民如子的一面,让朱升认为可以辅佐朱元璋,于是才在朱文正莽撞后,顺水推舟出山。
刘基则坚持认为,朱升是在看到无法影响朱元璋的思想后,选择去影响太子的影响。
朱元璋失笑:“不管他什么理由,他只要出来了,就别想再回去。影响标儿的思想?哈哈哈哈……”
朱元璋没继续说,只是不断大笑、狂笑、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宋濂和刘基根本还有些担心,听到朱元璋那仿佛得志小人一样难听的笑声,不由对视了一眼。
看来主公对标儿很有信心。我们也对标儿有信心一点?
宋濂很有信心。刘基觉得,就算再有信心,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叶琛师徒几人跟在常遇春身旁,叶铮和王袆分别跟随胡大海和冯国胜征战,不在朱元璋军中。
刘基思来想去,写信给师兄季仁寿。
刘基曾经向大儒郑复初学经。不过季仁寿是继承郑复初衣钵的弟子,刘基只是向郑复初求学的众多弟子之一,而郑复初也不是刘基唯一的老师。所以刘基和季仁寿关系原本不是特别亲近。
郑复初为元朝进士,元末大儒,被构陷离职,抑郁病逝。
在郑复初病逝之后,季仁寿十分感伤,很快就辞官隐居。
刘基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在朝中做出些成就。但他的遭遇和郑复初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元朝准备免了刘基的官的时候,刘基自己挂冠离去。
刘基:不是你元朝炒了我,是我炒了你元朝!
季仁寿得知最气盛的师弟遭遇了和老师相同的挫折,写信安慰刘基。
一来二往,他们俩在刘基也归隐那几年才熟悉起来,现在算是真的有几分师兄弟情。
季仁寿仍旧消极避世,没打算辅佐任何一方势力。
刘基原本准备尊重师兄的选择,但现在……
师兄,你知道有个隐世大儒叫朱升吗?就是只修朱子儒学的那个。
这家伙趁着我不在应天,要教坏我的忘年之交,应天小学的小先生陈标。你帮我去照顾一下陈标,别让陈标被骗了。
季仁寿拿到师弟的信的时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问自己夫人。季仁寿的夫人笑道:“伯温就是这个性子,做事不合常理。看来他确实非常喜爱那个叫陈标的孩子,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你是他师兄,他跟随朱元璋在前线作战,你帮忙去照顾一些也没什么。他不说了吗,不是让出山,只是走亲访友。”
季仁寿仔细一想,倒也确实没什么。
隐世的人只是不出仕,不是不出门。他们经常走亲访友,还会四处游学。
朱元璋和应天的名声,季仁寿从交好的文人那里听闻过,他的友人对朱元璋的评价十分极端,要么深恨,要么十分欣赏,几乎没有中间态度的人。
季仁寿不愿出仕,所以不想撞见朱元璋。趁着朱元璋不在应天,他去应天亲眼看一看,满足一下好奇心也不错。
季仁寿的夫人又道:“你师兄施子安邀你去平江你去了,师弟邀你去应天你也应该去,别厚此薄彼。我想伯温说不准也有这个意思,替你堵子安的嘴呢。”
季仁寿的师兄施子安,便是施耳,号耐庵,也就是后世著名的施耐庵。
施耳和刘基不仅是同榜进士,还同在郑复初门下学过经。所以施耳也是刘基的师兄,只是两人性格有些相似,所以合不来,关系很差。
现在施耳和刘基各辅佐一方主公,关系就更不可能好了。
季仁寿听到夫人提起施耳,不由叹气:“也罢,我去一趟应天吧。”
他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施耳在张士诚那里过得并不好。若应天不错,他虽自己不出仕,或许能劝劝施耳。
不过季仁寿其实不抱希望。
施耳是一个性子很执拗的人,而且施耳的年纪也已经大了。他或许会离开张士诚,但不会再投他人。
总有些文人会把“忠君”看得很重。
施耳背弃元朝选择张士诚是为了结束乱世。他择了一次主,将所有雄心壮志都寄托在这一任主公身上。当他离开这个主公的时候,就代表丢弃了所有雄心壮志。
季仁寿顶多劝施耳早些离开张士诚,别和张士诚共沉沦,和他一同隐居做伴也不错。
季仁寿收拾行囊踏上去应天的马车时,季仁寿的夫人烧掉了刘基给她写的信。
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可以安全隐居的地方?
朱元璋战胜陈友谅之后,与张士诚必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整个江浙都会燃起战火。
季仁寿年老体弱,哪能和流民一起四处逃命?恐怕战乱一起,他很快就没命了。
“入主中原者必定是基之主公。应天会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请嫂子定要劝服师兄!”
季仁寿的夫人把烧掉的书信的灰烬埋入花盆中,幽幽一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要隐居,她就随着丈夫隐居。
但隐居也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应天啊……季仁寿的夫人从书架底部拿出一个话本,话本封面上画着一握着旗帜的戴甲女子,旗帜上是话本的名字——《秀英夫人》。
……
刘基写信给季仁寿时,就让朱元璋派出一队精兵帮他护送师兄去应天。
刘基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道:“我不是请师兄出仕,只是请师兄去应天帮我照看小友,师兄定会同意。”
至于给嫂嫂写信,让嫂嫂吹枕边风的小阴谋诡计,刘基就不好为外人道了。
朱元璋开心道:“好啊!”
不来帮他没关系,他有李善长一个顶很多个。这个大读书人肯去见标儿就行!
季仁寿很快遇到了刘基派来的朱家军,一路上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季仁寿十分担心。他师弟怎么能说动朱家军来当护卫?难道他一去应天就会被绑到朱元璋面前,不投靠就去死?
他师弟不会这么坑他吧?
季仁寿的夫人笑骂道:“你想什么?朱元璋又不在应天,要绑你也不是绑你去应天。你怎么不往好的地方想?伯温在朱元璋麾下很得重用,朱元璋愿意给伯温这个脸面。且朱元璋知道你是个大读书人,就算不招揽你,也要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这不才是符合常理的行为?”
季仁寿担忧道:“若是施子安,我就信这是符合常理的行为。但刘伯温,我真的信不过啊。你不知道那小子肚子里多少坏水?”
季仁寿的夫人不满了:“我看伯温才是个敦厚好人。你可别胡说!”
季仁寿闭上嘴。
他夫人都说刘伯温是个敦厚好人了,他还能说什么?
季仁寿在忐忑不安中,被朱家军护送进了应天城。
等到了地方,季仁寿疑惑道:“这不是陈府吗?我不该去伯温府上吗?我记得他家眷都在应天。”
亲兵道:“伯温先生说,朱先生也住陈府,所以让季先生住陈府,帮他照顾好标儿。”
季仁寿哭笑不得。他一路上担心了许久,害怕刘基真的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他送朱元璋手中,逼迫他向朱元璋效力。
结果刘基搞这么大的阵仗,还真的是让他帮忙带孩子啊。
亲兵眼睛一亮,指向前方:“那就是标儿。标少爷!”
陈标努力蹬动着小短腿跑来:“来了来了!对不起啊季先生,没能在城门口等你。我……陈棡!”
陈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屋,朝着季仁寿扑了过来。
季仁寿条件反射接住那个摇摇晃晃却跑得飞快的小孩。陈棡立刻顺着季仁寿衣袍往上爬,边爬边喊:“快走,走!别被哥哥抓住!”
季仁寿面无表情把陈棡递到了陈标手中。
陈标一巴掌拍陈棡脑门上。
陈棡眨了眨眼睛,扑通跪下。
陈标:“……”
季仁寿:“……”
陈棡仰着头,一字一顿道:“我已经自己罚跪,不准罚、点心和读故事!”
陈标深呼吸,深呼吸。
这是你弟弟,亲弟弟,不能丢!
季仁寿忍俊不禁:“你是陈标?”
陈标苦着包子脸道:“是的。”他试图把陈棡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别跪在这。”
陈棡梗着脖子道:“我、不!认罚!”
陈标再次深呼吸。
是你弟弟,真的是你亲弟弟,不能丢,也不能送给别人养。
我把他送到前线去找爹娘养行不行啊?!为什么我好好的一个二弟,突然长了腿脚长了嘴,会跑会跳还会说话了?还我那个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乖二弟!
季仁寿忍着笑道:“知错认罚,是个好孩子。”
陈标的包子脸快成速冻包子脸了:“不,他认罚,不知错,下次还敢。”
季仁寿忍不住了,仰头大笑。
季仁寿的夫人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也抖得离开。
陈标认出护送季仁寿的是陈家家丁,也是他爹陈国瑞的账下的亲兵,名字他都记得。他立刻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让人一左一右把跪在地上的小秤砣提起来。
被陈标点了名的两位朱家军护卫,脸上都笑开了花。其他人的表情则都有些酸。
季仁寿察觉到了这些人对陈标的态度,十分好奇。
看来这位陈家的标儿,人缘十分的好啊。
想想自家那位阴阳怪气的师弟,都称陈标为小友,恐怕这个孩子很有些本事。
不过……
季仁寿打量了一下陈标,问道:“你多少岁了?”
陈标本想说五岁,话开口前想起现在要报虚岁,就挺起胸脯道:“六岁了!”
季仁寿:“……”
师弟你这个忘年交小友也太小了!你和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季仁寿满腹吐槽的时候,朱升背着手出来遛弯,顺带看每日陈标追着弟弟跑的乐子。结果他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朱升疑惑:“季山甫,你怎么在这?你也要投奔大帅……不对,你投奔大帅,到标儿这来干什么?”
都是大文人,四处游学的时候都见过面,朱升当然认识季仁寿,虽然不熟。
陈标替季仁寿回答:“允升先生,伯温先生说最近江浙比较乱,他邀请季先生来应天小住。碰巧允升先生在我家,季先生就也住我家,你们可以一起聊天。”
朱升眼眸闪了闪,哼笑道:“这个刘伯温啊。山甫,你这个师弟,哼。来吧,我隔壁的院子不是空着吗?你去休息,我来安顿他。”
朱升反客为主,陈标却没有听朱升的话。
他先让护卫把蔫哒哒的陈棡丢给坐着轮椅赶来的陈英,然后一同帮季仁寿安顿。
季仁寿站在小院子门口,见陈标指挥着陈家下人,和自家夫人一起商量,很快就将行李整理妥当。
商量着商量着,他的老妻已经把陈标抱在怀里,“标儿长”“标儿短”地叫开了。
“好好好,明日咱们就一同出去选料子。”季仁寿的夫人看似瘦弱,居然能单手抱起陈标,手都不抖一下。
陈标经常被长辈抱过来抱过去,已经很习惯。
他乖巧道:“我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婶婶先休息一下,我做晚饭去。婶婶可有什么忌口。”
季仁寿的夫人笑眯眯道:“有吃的就成,能有什么忌口?怎么是你做晚饭?你年纪这么小。”
陈标道:“我只是指挥厨子们做晚饭,不是亲手做,婶婶不用担心。”
季仁寿站在朱升身旁,无语道:“我老妻完全把我忘记了。”
朱升面无表情道:“我老妻见到标儿时也这样。老妻已经说今年带着二子来应天过年,正好和你夫人作伴。”
季仁寿听朱升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了。
师弟让他来“看着朱升”,朱升明知师弟的心思,居然对自己这么友好。
师弟啊,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二日,季仁寿起床,被朱异堵了门,为朱异解答了一整日的学术问题。
第三日,第四日……
季仁寿发觉不对了:“这些问题,你爹回答不了你??”
朱异苦笑。
我爹让我尽可能的把你堵在院子里,我也很无奈!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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