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标带了一大堆军火原料上路, 把李文忠酸得不行。
“小没良心的,你怎么对我没这么好?”李文忠把陈标抱起来摇晃。
陈标伸手扯李文忠的腮帮子:“你学什么不好?学正哥?我以前年纪小,手中的东西也没有这么多。有正哥和英哥一份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少过你?别晃!再晃你的东西没了!”
李文忠赶紧把陈标端端正正放在椅子上摆好。
认怂!
这表兄弟俩在船上玩闹,燕乾听得直扯胡子。
通过李文忠和陈标表兄弟二人的玩闹,燕乾发现,陈标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我表兄刚谋叛被杀, 主公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燕乾心里忐忑极了。
当陈标用脆生生的小童音叫他“燕叔叔”的时候, 他心里更忐忑。
小主公不要这么叫我!我会折寿!
但陈标现在的身份是陈国瑞的儿子。陈国瑞是为邵荣送终的好友, 自己是邵荣的表弟, 主公给他编造了一个“陈国瑞照顾好友的表弟”的身份,所以这声叔叔,他还真得应。
即使他爹说燕乾可以信任, 但陈标不喜欢燕乾。
谁让燕乾是那个差点当人拐子的邵荣的表弟?
陈标再不喜欢谁,表面上仍旧客客气气,是个十足合格的商人。
商人嘛,心里把人骂得要死, 脸上也要带着笑, 和气生财。
但燕乾每次被自己叫了“叔叔”后都一脸窘迫, 让陈标心中生出了一些恶趣味。
于是他故意亲近燕乾, “燕叔叔长”“燕叔叔短”, 把燕乾使唤得团团转,故意看燕乾越发窘迫的神情偷着乐。
李文忠悄悄捏了一下陈标的耳垂,笑骂陈标“坏心眼”。
陈标扬起他稚嫩的小脸,表情无辜极了。
表哥你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孩子,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哎呀,今天要怎么欺负燕叔叔?干脆让燕叔叔给我做风筝吧!
于是燕乾这一员战功赫赫的大将, 搬了根小板凳坐在船头,用他缴获的元将的宝刀给陈标削木条,做风筝。
陈标也搬了一根小板凳,双手托腮看燕乾做风筝。
他发现燕乾是个封建时代非常典型的老实人和侠义之士,便对燕乾没那么抵触了。
他之后的“欺负”,就是晚辈和纵容宠溺的长辈闹着玩而已。
但是欺负老实人真好玩!
“燕叔叔,听说你是诗书世家,家里穷是为了保下祖上的手稿?”陈标好奇道,“真的吗?”
燕乾一边熟练地削木条搭风筝架子,一边闷声点头:“嗯。”
陈标问道:“燕叔叔,听说你祖上很有名?”
燕乾道:“不是很有名。我先祖名为燕肃,为宋真宗朝的进士,当过龙图阁直学士。”
陈标道:“龙图啊,好厉害!”
龙图阁学士是荣誉称号,包拯也是“包龙图”。有这个称号,就证明燕肃当时很得宋真宗信任和重用。
陈标托腮歪头:“燕肃……有点耳熟。”
李文忠不想坐小凳子,搬了一张椅子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两人:“标弟你看过那么多书,肯定在史书中见到过燕龙图的故事。”
陈标脑袋往另一边歪了一下,道:“不是这种熟悉。唔,说不上来,我想想。忠哥,你低着头看我们不累吗?”
李文忠道:“不累。”
陈标道;“我累!燕叔叔,把忠哥的椅子掀了,让他和我们一起坐小板凳!”
燕乾放下手中宝刀和木条,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李文忠双手抓着椅子,夸张地大叫:“你们想干什么!燕副将!你是我副将!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燕乾面无表情道:“听标少爷的。”
说完,他把李文忠连人带椅子掀到了甲板上。
船上其他站岗保护的亲兵都忍不住脸皮抽动肩膀颤抖。陈标鼓着掌笑出声,大喊“摔得好!”。
李文忠从甲板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骂道:“以下犯上!”
燕乾一言不发,坐回小板凳上继续给陈标做风筝。
一个好的下属首先要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公和大将是谁。燕乾现在听陈标的,到了洪都就听陈标和陈英的。你李文忠算那根葱?
陈标见李文忠还想把椅子扶正,跳起来把轻巧的竹子椅子拖着便跑:“说不准坐就不准坐!只能坐板凳!”
李文忠吓得跟着陈标身后跑:“哎哟我的小祖宗!小心点!别砸着脚!别跑,别跑!小心落水!”
在陈标的作怪下,李文忠也只好搬了根小板凳,坐在燕乾对面,和燕乾一起为陈标做风筝。
新春就要放风筝。陈标今年早早独自一人离开家人,没人陪他放风筝,李文忠当然会满足陈标的愿望。
两人很快就削好木条。但燕乾看了李文忠削的木条,很嫌弃地自己又修整了一遍。
李文忠讪讪道:“我又没做过风筝。没想到燕琅琊手这么巧。”
燕乾闷声道:“手工艺也算家传绝学。我小时候家里没钱,又不能卖先祖的手稿,就靠着这门手艺吃饭。”
燕乾的先祖燕肃是北宋真宗时期的人,到他那一代,就只是耕读世家了。
而这种耕读世家,到了乱世很容易变成流民。
若不是燕家还有个耕读世家的名号和一个燕龙图好先祖,与地方豪强邵家结亲,恐怕他们一家人就算拿命也护不住先祖的手稿。
对于这等读书世家而言,若丢掉了先祖的手稿,就相当于砸了自家先祖的牌位,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所以即使邵家只是看重燕家的名声,燕家也视邵家为恩人。
燕乾不仅是邵荣的表弟,他的夫人也是邵家族人,名为邵蕙,是个才女。
在原本历史中,燕乾调到安康当将领的时候,见到流放中的快要病死的邵荣长子邵佐。
他们夫妻俩为了给邵荣留下血脉,用自己的长子燕祥替换了邵佐充军。此事朱元璋默许了。
这种事在后世人看来匪夷所思,夫妻俩很对不起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在当时,确实是义士壮举。
而且夫妻俩也并非放弃长子。他们长子身体健康,有勇力,且燕乾又是将领,可以光明正大护着自己长子,代替邵佐不会吃太多苦。
燕乾的考虑没有错。他的长子燕祥在傅友德麾下为兵,傅友德很照顾他,燕祥一路升到了安康正千户长,后代世袭军职,也没丢掉读书人的本事,考取了科举,脱离了军籍。
燕乾救下的邵佐在洪武十四年虽然随军战死,但留下了血脉。之后朱元璋根据沐英上报的燕乾和邵佐的战功,赦免了邵家族人的罪责,邵佐后人也有世袭军职之人。
燕家对邵家的报恩,确实做到了。
在这个世界,邵荣在死前与朱元璋和解,朱元璋自会照顾邵荣发配充军的后人,燕乾大概不必再用自己最疼爱也最看重的长子替代邵佐了。
但缘分兜兜转转,燕乾还是给未来的沐王爷当了下属。
不过现在,燕乾只认陈标这个小主公,可不认识什么沐英。
或许做手工活能放松心情,燕乾在做风筝的时候,话多了一些,把自己的先祖介绍了一遍。
燕乾的先祖燕肃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太出名。
燕肃虽是诗人和画家,但宋真宗时期,正是北宋教科书文人天团出没的时代,燕肃在官职上比得过这群人,但在文学成就上远远不如。
而且燕肃最大的成就也不是文学和绘画。
他留下的手稿,没有一张诗稿画稿,全是各种仪器设计图。
指南车、记里鼓、莲花漏……还有许多没有取名字、未做出来的科学仪器手稿……
陈标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是震惊的小猫儿:“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他!”
李文忠疑惑:“是他?什么是他?”
陈标从小凳子上一跃而起,背着小短手原地打了几个转,然后扑到了燕乾的怀里。
燕乾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标将自己的眼睛尽可能睁得特别特别大,让自己的神情尽可能显得特别特别可怜:“燕叔叔!我是你的晚辈对不对!”
燕乾手足无措:“啊……对?”他也不知道小主公能不能算他的晚辈啊!
陈标非常狗腿子地爬到燕乾膝盖上跪坐着,双手合十,小奶猫作揖:“燕叔叔!作为晚辈,我可以瞻仰一下燕肃先生的手稿吗!如果燕叔叔同意,我想把燕肃先生的手稿刻印成书!”
李文忠皱眉:“标弟,别任性。燕琅琊的家传绝学,你怎么能让他拿出来公开刊印?”
陈标提高嗓门道:“忠哥!你不懂!那可是燕肃燕先生!你若在史书中读到过他的生平,就知道我不是任性,燕先生绝对会希望后人完善他的手稿,然后刊印成册,给所有百姓用!我只是想抢一个燕先生门人的名号而已,叫什么任性!”
李文忠沉默了半晌,道:“标儿,你不是说你不拜师吗?”
陈标道:“我承袭燕先生的学问,叫什么拜师?顶多叫认祖师!你读《论语》,敢说你拜师孔圣人吗?”
李文忠:“……燕先生这么厉害?”
陈标搓手手。
燕肃的文学和艺术成就也非常卓越,也就是画作被珍藏于故宫博物院而已。
但这不是他主要的成就。
燕肃除了画家和诗人的名号,最重要的名号,是“科学家”!
燕肃是北宋最著名的科学家之一,精通天文物理。即使是西方史学研究者,也称其为“中国的达芬奇”!
其实宋朝时有很多科学家,特别是在数学、物理方面的科学技术发展十分迅速。
比如几何中的帕斯卡三角形,在北宋时就被贾宪发现其规律,被南宋人杨辉整理,也就是现代数学界已经承认的“杨辉三角”。
燕肃就是北宋这个科学星光璀璨的时代中一个耀眼的明星。
可惜,因中国古代理论科学发展几乎断代了几百年,古代科学家们的著作纷纷散佚,只有史书和零星民间传说中写了他们有什么成就,却找不到他们贡献的实证,导致后代科学界不承认他们的成就。
就连“杨辉三角”这个确切有史料记载的实例,中国的数学人也是争夺了几十年,才勉强夺得了该有的承认。
更悲伤的是,许多人不明白为何中国的数学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争夺一个“杨辉三角”命名权。
有人说是虚荣,有人说是缺什么补什么,有人说这是文化不自信……
陈标作为理科生,大学肯定要修习几何高数。他的数学老师有些崇洋,说起国外样样好,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的老师坚定道,“为祖先正名不叫虚荣,更不是文化不自信,这是我们应做的事!”。
燕肃的手稿……燕肃的亲笔手稿,现在还没有散轶!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燕家人就算饥寒交迫,也护住了燕肃的手稿!
陈标眼睛亮晶晶,几乎热泪盈眶。
这时候,他居然燃起了一点穿越者的热血。
“燕叔叔……”陈标跪坐在燕乾腿上,乞求道,“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帮燕肃先生整理出版手稿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我出钱刊印,钱全给你!我一个铜子都不要!工匠的费用都我出!”
燕乾回过神,震惊道:“标少爷,你真的知道我先祖?!”
陈标高声道:“当然!他是科学家,是科学家啊!应该青史留名万古流芳的科学家!”
李文忠疑惑:“什么叫科学家?”
陈标抱着脑袋甩了一下头。
这个时代已经重文轻理,虽还没有到斥责科学为奇技淫巧的地步,但对科学的重视还远远不够。
陈标只能从头给他们解释,何为“科学是第一生产力”,何为“生产力决定生产……社会思想”。
人原本啃生肉,而后钻木击石取火做烧烤,之后又将肉切成薄片做成肉汤和其他佳肴,增加了人体对食物的利用率;
人原本狩猎和采集,后来饲养和种植,一块地养活了更多的人口,才有后世文明的出现;
而推动这一切的,都是科学技术的发展。
原本人类只是摸索工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当有人研究这些技术背后普遍性的理论时,科学就出现了。
陈标指着风筝道:“风筝为什么能飞向天空?”
他又指着滔滔江水:“河水为何能将船托起?”
陈标捏了捏自己的冬衣:“衣服为何能保暖?”
“若能知道其中的道理,我们是不是能制作出能载人飞向天空的工具,实现我们的飞天梦?我们是不是能制作出更坚固但更便宜的大船,让所有百姓都能探索海洋?我们是不是能发明一种更廉价但更保暖的布料,让百姓们买不起棉布丝绸也不会冻死?”
陈标感叹道:“这就是科学啊。科学如此重要,可人人都想着做官,只读科举会考的四书五经,忽略了四书五经只是规正人的思想,但人要做事,仅凭一腔热血和正义,做不到啊。”
不知道水文情况如何治水?
不知道地理时令如何指导百姓种田?
以前的文人必学算术,明清有的文人甚至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会。
这样的文人,别说到汉唐,就算是到了北宋,都是会被嘲笑的。北宋文人再羸弱再目光短浅,他们至少会解多元方程啊!
陈标再次恳求道:“燕叔叔,我一生就只有这一次请求……唉?燕叔叔,你怎么哭了?!”
燕乾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比邵荣死的时候哭得更狼狈。
陈标已经习惯他爹大哭的时候帮忙擦脸,立刻从腰间解下汗巾,替燕乾擦鼻涕眼泪。
燕乾先端坐着平静却又狼狈地流了许多眼泪。当陈标帮他把脸擦干净后,他猛地抱紧陈标。
李文忠身体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想要夺回标儿。
当看到燕乾眼圈红肿无声哽咽的模样,李文忠收回了手。
他不明白为何燕乾会突然流泪,但大概是好事吧。
或许以后义父都不用担心燕乾会背叛标儿了。
李文忠捏了捏下巴,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羡慕燕乾。
他家标儿可是能看到后世的神仙童子。标儿如此盛赞燕乾的祖宗,那燕乾那位叫燕肃的祖宗,即便现在名声不显,后世也一定很有名气。
好羡慕啊,我也想要这样的祖先。
燕乾把陈标抱紧了许久,才冷静下来,尴尬道:“标少爷,我……”
陈标星星眼:“燕叔叔,叫什么标少爷?你是我长辈,叫我一声标儿就好!”
你都抱紧我了,那么手稿肯定会给我了吧?
搓手手。
中国的达·芬奇?
不!现在西方正在文艺复兴初期,我立刻就把老祖宗的著作传到海外。
以后,达·芬奇就是意大利的燕肃!
燕乾喉咙耸动许久,才压低声音道:“标儿。”
陈标使劲点头,继续星星眼搓手手。
手稿手稿!
燕乾失笑,眼泪又流了出来:“都给你,手稿都给你,我不要钱。我们有违先祖的期待,都看不懂先祖的手稿,只继承了一点巧匠的手艺。如果标儿你能完善先祖的手稿,我……”
燕乾使劲摇头:“不,不完善也没关系。只要能把先祖的思想传下去……你一定能看懂,对吧?”
陈标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放心!我绝对能看懂!”
我赌上大学高数线代几何门门分数优秀的尊严!
李文忠道:“标儿从来不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他说他能,你就放心相信他就好。”
陈标继续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没错!我和爹不一样,绝对不说大话!”
燕乾失笑。
他看出来,小主公和主公的感情是真的非常亲近,而主公在小主公面前,好像也似乎真的是一点架(面)子都没有。
燕乾把陈标抱起来,将陈标放到凳子上摆好,自己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解读和完善先祖燕肃的手稿,是燕家人世代的心愿。”
陈标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把凳子都撞倒了。
他使劲扶着燕乾,但他那小身板,哪可能把燕乾付得起来:“能为先贤整理书稿,是我的荣幸,何况燕叔叔是我爹的好友,是我叔叔,这是我该做的事!忠哥你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燕叔叔扶起来!”
李文忠:“哦哦。”
他心里酸透了。
呜呜,我也好想有一个能被标儿看重的先祖。
今日后,李文忠连续几个夜晚酸得睡不好觉。
陈标得知李文忠的“心病”后,无语极了。
他当即从书箱最底部掏出一本给弟弟们启蒙的小学数学:“忠哥,你真没出息。指望先祖为何不指望自己?你自己当会青史留名的科学家不就得了。你要能自学看懂这本书,我就教你更厉害的,让你成为科学家。”
李文忠犹豫:“我真的行吗?我祖上只是农民……”
陈标道:“燕肃先生也出身贫寒。”
李文忠抢了小学数学就跑。
不早说,我上我也行!
之后去往洪都的一路,护卫队的队长李文忠和燕乾都捧着小学数学不放。
陈标成了这两人的小先生,不再骚扰欺负燕乾。
为了燕肃先生的手稿,以后燕乾就是我亲叔叔!
什么邵荣?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能比得过燕肃先生的手稿吗?
嗷嗷嗷嗷,我好激动!
这一路上的事,自然很快传到了朱元璋耳朵里。
陈标是朱元璋的眼珠子心尖子命根子,就算朱元璋在前线和张士诚打仗,也要尽可能地迅速得知陈标的情况。
在得知陈标“收服”燕乾,燕乾现在对待陈标,简直和朱元璋其他心腹那样,连陈标下地走几步,他都紧张万分,怕累着陈标,每日就想抱着陈标,被陈标当人力坐骑。
朱元璋脑袋一歪,表情和迷惑的陈标非常相似。
这时候不知道是父子俩谁学谁,是陈标人称小朱元璋,还是朱元璋人称大陈标了。
“我这标儿啊……”朱元璋迷惑,“他怎么总能搞出点我预想不到的事来。话说燕肃是谁?很厉害?标儿提起孔圣人都没激动到这地步啊。”
常遇春担心朱元璋这话会得罪文人,立刻道:“若标儿能得到孔圣人的亲笔书稿,肯定也会如此激动。”
朱元璋使劲点头:“哦哦,是这样。那么谁知道燕肃是谁?”
这次朱元璋出征张士诚,麾下谋士全员出动,连出任知府的王袆、叶铮、叶琛等人也回到了朱元璋的身边。
王袆道:“燕龙图精通诗画,善工善乐。当时指南车和记里鼓车已经失传多年,他仅凭借史料便将其复原。可惜他是一个只知埋头苦干的人,很少宣扬自己,所以作品大多散轶了。原来他还有手稿存世。”
宋濂道:“燕龙图制作的莲花漏计时十分准确,被仁宗下旨推广。燕龙图每在外地做官,就将莲花漏制作方法刻在石碑上,并制作样品加以推广。他是个非常热心肠的人。”
刘基皱眉:“莲花漏的实物已经被元朝销毁了吧?”
历法计时也是朝代争夺正统的一个方面,所以莲花漏现在的实物已经失传。
宋濂笑道:“这就更说明燕龙图的远见。他当年传到民间的石刻和样品,肯定不会全被销毁。”
刘基捋着胡须道:“听闻他手稿中全是各种巧夺天工的工具图样。比起文人,他或许对自己匠人的身份更加看重。”
叶铮摇头:“不,伯温,标儿说了,只知道其然不知道其所以然的是匠人,而深究其中道理的叫科学家。这不也是格物致知的一种方式吗?”
几位文人听言,纷纷点头。
标儿说,这叫物理,事物的原理。
钻研物理,这不就是格物致知吗?燕先生是钻研格物的大儒啊!
“主公,现在不用担心燕乾了?”叶琛笑道,“你把人放在标儿身边,又天天担心他对标儿不利。”
朱元璋挠头干笑:“我知道燕乾是个义士,但还是担心啊。不过标儿真给他爹我长脸!嘿嘿嘿,我当年也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纳头就拜!”
朱元璋当年还在郭子兴麾下当九夫长,李善长就叩响军营大门,指明了要投奔朱元璋这个人。
只有朱元璋哪怕单人匹马随便逛一圈,都有人跪地要归服。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生帝王啊?
朱元璋得意。
看看!我和我儿子就是天命,就是天生帝王!这就是亲父子!
见朱元璋吹着吹着儿子,就开始吹嘘自己,他的心腹们纷纷给了朱元璋白眼。
除了常遇春。
常遇春现在还没习惯,自家主公的心腹团体怎么敢给主公白眼啊!你们都不怕主公当皇帝后,以你们拜见他的时候没有双脚同时着地,而以不敬的名义砍你们的脑袋吗!
朱元璋见所有人都在配合自己开玩笑,只有常遇春在发呆,疑惑道:“伯仁,你在傻愣什么?”
常遇春回过神:“啊,哦,我在想,标儿说以后有比小学数学更高深的格物致知的书,什么物理、化学、生物,不知道那其中讲的什么,我能不能看懂……?”
常遇春看着周围同僚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吓得倒退了半步。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眼神跟饿了好几日见到了肉馒头似的!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条件反射差点掏出大砍刀了你们知道吗!
朱元璋却揪着自己的胡须,忧愁道:“标儿藏着许多本事,不一定给你们看,但一定会教我。可我要学的太多,唉,好难啊,不想学。”
其他人纷纷露出了愤慨的神情。
李善长本来想今日不咆哮他主公了,但他实在忍不住:“主公,你不想学,可以让标儿先教我们啊!”
朱元璋呲牙:“那怎么行?标儿写的书,我必须得第一个学。我不学,你们也别想看!”
我才是第一个,第一个!
李善长撸袖子。
宋濂和刘基已经非常熟练地劝架,一左一右架住了李善长的手臂。
“百室,算了算了,”
“主公逗你玩呢,你可千万别上当。”
“生气伤身伤肝伤肺,冷静啊!”
“你就算上手揍,疼的还不是你的拳头,主公皮糙肉厚,你又揍不动他,别白费力气!”……
常遇春木然地看着这一幕他第一次看见,但很明显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这些人才会如此熟练的劝架,整个人都傻掉了。
我是谁,我在哪,这还是我的主公和同僚吗?
我真的要模仿这些人,与他们合群吗?!我不敢啊!!
……
“终于到了,鄱阳湖真壮观。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咱们泛舟湖上,也伪装一次风流才子。”陈标感叹道。
这个鄱阳湖,可比现代的陈标看到的鄱阳湖壮阔多了。
李文忠道:“你就不能有志气一点,成为真的风流才子吗?”
陈标瞥了一眼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臭表哥,道:“不,我才不要当风流才子,我要修身养性。哼,等你新娶妻,我要和表嫂说,你的志向是当风流才子,在家里纳几百个美妾!”
李文忠:“……我怕你不成?!”
陈标道:“好吧,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在你还没选定表嫂之前,先在应天宣扬,你成亲后立刻就要纳几百个美妾。”
“噗……”正在喝水的燕乾一口水喷出来,“咳咳咳,标儿,咳咳咳,你这么做,他就娶不到妻了。”
陈标呲牙,露出几个黑洞洞的牙洞:“他不是不怕吗?”
李文忠立刻苦着脸认怂:“我错了,你不会对你亲密无间的表兄,对不对?”
陈标从船上跳到了岸上:“嘻嘻,看你表现,看我心情。咦?英哥和正哥呢?怎么没来迎接我?”
李文忠和燕乾赶紧也跳到岸上,一左一右护住陈标。
李文忠道:“可能我们顺了风向,比他们预料中的来得早……看,来了!”
陈英策马疾驰,大老远地就喊道:“标儿!”
陈标向前迈了几步,越过护着他的李文忠和燕乾,跳着脚挥舞着双手:“英哥!”
陈英展颜,笑容十分明媚:“标儿!”
陈标蹦蹦跳跳挥舞着双手:“英哥!”
“标儿!”陈英减缓速度,做好了翻身下马的准备。
陈标已经踮起脚,做好了被陈英抱起来的准备。
李文忠脑袋偏向一旁,牙酸道:“这两个家伙,我鸡皮疙瘩啊……”
陈标才不管李文忠,小靴子一踮一踮,笑得只见牙洞不见眼,就等着陈英下马,把他捞起来转圈圈。
这时候,一匹黑色的马突然窜出。
马上的人举起一根木棒,狠狠捣向陈英红色骏马的肚子,并同时狠狠在马背上非常高难度地飞起一脚踹向陈英。
陈英反应不及,马被木棒捶得一个踉跄,他自己也往旁边偏倒,好不容易才勒紧缰绳,稳住身体。
李文忠单手扶额,长叹一口气。
燕乾吓得赶紧护住陈标:“这是谁……咦?”
有点眼熟,不是敌人?
得手的朱文正哈哈大笑,率先到达,跳下马后把陈标捞起来就转圈圈:“标儿,有没有想我啊?”
目瞪口呆的陈标还在目瞪口呆中(废话文学)。
陈英跳下马,心疼地摸了摸两眼满含泪水的骏马脑袋,怒吼道:“朱文正!”
朱文正举着陈标原地跳起来摇摆舞:“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自己骑术不如人,你好意思吼吗?”
陈标两只小脚晃啊晃,终于回过神,狠狠一脚踩到朱文正脸上,咆哮道:“堂哥!正哥!你在干什么!英哥摔了怎么办!英哥的腿刚好!”
朱文正把陈标收回怀里揉了揉,继续哈哈大笑:“摔了就摔了,以后他就改名叫英瘸子,哈哈哈。”
朱文正用自己没刮胡子的脸使劲蹭着陈标:“想我了没?想我了没?”
陈标使劲推着朱文正的脸:“没有,滚!”
朱文正道:“我知道,你肯定非常想我。来,再飞一个!”
朱文正再次举起陈标,跳起了摇摆踢踏舞。
陈标继续咆哮:“放我下来!”
围观众人皆露出震惊的表情。
朱文正以骁勇暴戾闻名,许多人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智障的一面。
燕乾都没见过!
“这……这?”燕乾看向李文忠。
李文忠耸肩:“一个傻子哥哥终于见到了想念已久的弟弟,变得更傻了而已。”
陈英走到李文忠身边,手按在了刀鞘上,神情很是凶狠。
xx的朱文正!你等着!
燕乾看看陈英,又看看大笑的朱文正和表情狰狞的陈标。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我真的没见过!
朱文正是个非常厉害的天赋型将领,从第一次领兵的时候,就几乎屡立功劳,悍勇不输常遇春和花云,狡诈不输徐达和邵荣,且性情狂傲,除了朱元璋谁也不服。朱文正对待麾下将士虽公事公办,不会故意侮辱麾下将士,但也从未有过好脸色,不是好相与之人。
这个傻子被标儿不断踩脸的傻子是谁?
是大帅唯一赐予“朱”姓的义子,年轻将领中战功可以与老将媲美的大将军?
等等……
燕乾压低声音问道:“文正不会真的姓……”
李文忠:“姓朱。”
陈英:“他是标儿堂兄。”
李文忠:“我是标儿表兄。”
陈英:“我和标儿一起长大,是标儿唯一的义兄。唯一!”
其他人虽然是义父的义子,但他们都不是标儿的义兄!不是!
朱文正终于和陈标闹够了,抱着陈标插嘴:“嗯,义兄,哈哈哈哈。”
陈英:“……”哈你个头!
陈标有气无力道:“放我下来。”
朱文正蹦到了船上:“不放,让哥看看你给哥带了什么好东西?”
陈标惊恐:“别乱动!快按住他!”
啊啊啊啊我一船的军火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