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三个哥哥要和陈标挤一张床。
陈标怜惜他们被自己的预言吓到,纵容他们挤一张床。
结果, 陈标这头小猪仔很快就睡着, 三个小伙子睁着眼睛睁了半宿无睡意。
大半夜的,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三人从床上爬起来,爬到屋顶上肩并肩看月亮。
看着看着,不知道谁开始哭, 然后三个小伙子都在屋顶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吓得晚上觅食的野猫野狗乱窜。
第二天, 陈标一睁开眼就看到三张放大的、眼圈极黑的脸, 吓得直接出拳直捣对方眼窝。
啊~嘿嘿嘿!
三拳后,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捂着眼窝蹲在地上, 惨叫不已。
标儿的力气变大了!
陈标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拳头。
活该, 谁让你们吓唬我!
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可怜兮兮围着陈标转悠,陈标却嫌弃他们烦。
陈标能理解他们。现在这么好的朱大帅,未来会变成疯子, 陈家可能被疯子洪武皇帝灭满门。这仨小年轻一腔热血寄托在朱大帅身上, 这个时代的人忠君思想又特别严重,他们心里的难受, 可想而知。
只是再难受, 你们看着我掉眼泪干什么?搞得跟要英年早逝的是我似的!真不吉利!
陈标挨个摸摸哥哥们的头, 满口抱怨:“别这么难过。都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现在难过什么?如今的朱大帅还是你们的好义父, 你们可以放心依赖他。哎呀, 我知道你们都心疼他, 才会哭这么厉害。”
真是父子情深啊。陈标有点感动。
其实并没有为朱元璋难过的不孝义子三人组呜咽点头。
对对对, 我们在为义父难过,和标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标哄好哥哥们后,心里再次生出疑惑。
陈标:“英哥,你不会真的在外面还藏了一个感情极深的干弟弟吧?”
陈英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就只有你一个义弟。标儿,你想想啊,我才刚当上主公的义子没多久,主公怎么可能让我结识他的长子?倒是文忠和文正……”
总之,陈英先祸水东引。
陈标抱着手臂,仰着头道:“表哥,堂哥,你们在外面有一个比我更重要的弟弟?”
李文忠:“你听陈英胡扯。”
朱文正:“陈英就是找打。”
李文忠和朱文正此刻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疯狂抨击陈英,坚称陈英可能就是那个沐英,背着陈标在外面养弟弟。
李文忠道:“标儿,以后别对他好。”
朱文正点头:“对对对,我们仨孤立他!”
好耶!终于轮到阿英被孤立了吗!
陈英道:“我的信誉可比你们俩强多了。标儿不会信你们。”
陈标忍着笑,小脑袋频频点头:“那可不一定。”
陈英震惊:“标儿!”
陈标:“哈哈哈哈哈!”
陈标大笑的时候,三个哥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得知陈标可能会英年早逝,自家义父可能会变成疯子后,他们第一次这么畅快地笑出来。
标儿能说出自己的“未来”,那就说明未来可以改变吧?
他们三人终于明白为何陈标要在弱冠之年才能归位。在归位之前,陈标就只是陈标,不是朱标,这样才能逃过死劫吧?
三人决定,以后陈标说什么他们都以陈标的意见为主。标儿每次坚持的事,肯定是冥冥中往好的方向发展。
陈标本以为三个哥哥心情缓过来后,他们四人就能恢复原本的生活。
事实上会如此吗?谁也不知道。
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在得知陈标的预言后,当然立刻给朱元璋写了信。
朱文正还非常没眼见地询问自家四叔得知标儿和婶婶会早逝,自己会变疯子,是个什么感想。
朱元璋的感想是,非常想快马加鞭跑去洪都,抽死朱文正这个糟心侄子!
朱元璋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标儿可没和我说,有个叫沐英的义子会为他的死而伤心死啊。”
朱元璋很确定,那个沐英绝对是陈英。
不需要判断什么陈英和沐英有些重合的过往。朱元璋让义子们把姓氏改回来的时候,曾问陈英真正的姓氏,陈英总说不知道。
他就和秀英商量,陈英这个“陈”姓,在标儿归位后,肯定也得改。
但陈英即使将来会成为国姓爷,最好也是标儿为他赐姓。陈英就改为“沐”姓好了。
“沐”是祝福,他们祝福陈英的子孙后代永远都能沐浴在大明皇恩之下,与朱家子弟一样,永沐荣华。
这件事只有朱元璋和马秀英知道,所以标儿突然说出一个“沐英”,那就真的是预言了。
朱元璋又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
陈英和他其他义子不同,八岁便被他和马秀英收为义子,之后一直跟着他们生活。
陈英记不清父母的面貌,不知道家乡的方位,也对认祖归宗没有丝毫兴趣。他与朱元璋其他义子相比,更像是朱元璋和马秀英的养子。
好孩子啊。
这么好的孩子,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会越来越深吧?
所以未来的自己如果先遭遇标儿早逝的噩耗,阿英也跟着去了,自己要怎么熬过来啊?
呜呜呜,我的未来怎么会这么惨?
不行,我要去找人说说。
朱元璋当即走到徐达的帐篷里,跳到昨夜刚结束一场成功夜袭、今天正在补觉的徐达床上,一脚把徐达踹下了床。
朱元璋:“起来!睡什么睡!你老大我这么伤心,你怎么能睡得着!”
徐达:“#¥@*&……!!!”
帐篷就在徐达隔壁,听到徐达帐篷内的声响,好奇走到门口张望的常遇春:“……”
常遇春转身就跑,跑得比他精心伺候的黑脸战马还快。
经过这些时日混入核心圈的经验,常遇春直觉,这时候不跑,绝对要糟!
军营中巡逻的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常将军绝尘而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常将军怎么了?紧急军情?”
“有紧急军情不该往主公帐篷跑吗?这是相反方向啊。”
“可能吃坏了肚子。”
“吃坏了肚子也不用跑那么远吧?”
巡逻的人面面相觑。
洪都中,朱文正拆开信,信中满是他四叔兼任义父的粗鄙之语。
朱文正嗤笑。四叔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可不怕。
朱文正把信随手一丢,就从旁边摇篮中捞起儿子晃悠。
朱文正的儿子已经被晃习惯了,双眼紧闭,完全不给朱文正任何眼神。
宋氏放下手中书卷,替朱文正收拾起随手乱扔的书信,顺带看了一眼朱元璋和他侄子的亲密交流,无奈道:“你又怎么气义父了?”
朱文正道:“秘密。不能告诉你。”
宋氏失笑:“好。”秘密吗?那肯定和标儿有关系吧。
宋氏转移话题道:“标儿前些时日问我曹夫人的事,莫非曹夫人得罪了标儿?”
朱文正道:“没有。只是义父得知小邓有了嫡女,动了和小邓联姻的心思。标儿很好奇,哪个倒霉姑娘会嫁到义父家。”
宋氏微笑崩裂:“倒霉姑娘?”
朱文正坏笑道:“标儿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标儿说,义父要在外面打仗,没空管儿子,任由儿子野蛮生长,将来肯定性格不好。藩王妃多管得多了,可能被藩王折磨;藩王妃不管,藩王出事后,藩王妃肯定会被义父迁怒。给天家当媳妇,可不是容易事。”
宋氏揉了揉脸,埋怨道:“是是是,你知道就好。”
朱文正一手夹着儿子,一手把宋氏捞到怀里亲了一口,道:“我不一样,夫人可别冤枉我。”
宋氏轻轻捏了一下朱文正的耳朵:“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向标儿告状。”
朱文正立刻严肃道:“你向我义父告状,别找标儿!”
宋氏忍着笑道:“你可是自己说的,义父管不住你。”
朱文正厚颜无耻道:“所以才让你找义父啊。”
小夫妻俩没管这里还有个闭眼装死的儿子,腻在一起亲热了一会儿,才分开各自做各自的事。
朱文正玩够了儿子,处理好今日洪都府中需要他过目的事,又晃晃悠悠去找陈标玩。
前几日,他们带着陈标踩完了洪都府城的点,陈标重新手绘了一张详细的洪都府城图,并标注出需要修补的地方。
布防一事是邓愈管理。
邓愈还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但朱文正和陈英二人都全力支持陈标,陈标说什么,这两人就做什么,仿佛陈标变成了洪都镇守将军。邓愈这人虽年轻,但很有眼色,便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支持。
当他看到陈标绘制的地图后,双手颤抖道:“只是在城里走访几日,就能得到这么详尽的地图?!”
陈标看着快被吓晕过去的邓愈,道:“我可以,别人不行。”
邓愈看看地图,又看看陈标,再看看地图,再看看陈标,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冷汗都吓出来了!
陈英道:“伯颜兄,你不用太担心。有标儿这本事的人,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陈标道:“不用这么夸我。不是我本事大,是我有你们陪着走访和观测城中情况。若换了其他人来,早被你们抓了。”
邓愈擦了擦冷汗:“倒、倒也是。”
但标儿这本事也太吓人了。怪不得主公会早早指定标儿为太子伴读,让标儿成为太子第一位近臣。
有标儿辅佐,太子的未来一定很稳固。
陈标等邓愈情绪缓过来后,道:“城墙这几处有裂痕,这里很薄弱,这里……哼,谁修的,偷工减料了啊。”
邓愈道:“洪都府经历多次战乱,城墙都为重新修补。不是偷工减料,实在是石头不够。”
洪都即后世南昌。
洪都位于鄱阳湖西南岸,全境以鄱阳湖平原为主,地势平坦,水网密布,能筑墙的石头都离城池较远,在西北的丘陵地区,开采起来费时费力。
这并非是洪都一处的困难。古时大部分城池修筑,在石料开采和运输上都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一些不是很关键的地方,多会用土墙混合卵石夯实。
陈标道:“不是石材。土墙就罢了,这里估计连土都不是,就装了一抔裹着沙子的草。”
陈标骑着自己的小马,带着邓愈到自己标注的地段,让工匠拿出探土的铁斗,对城墙来了一下。
铁斗没入城墙两寸后,工匠在城墙上钻了一下,把铁斗拔了出来,将土往地上一倒。
陈标蹲在地上,取下自己腰间的小匕首,在土上划拉了一下:“看,土只有不到两寸,里面全是沙子。”
筑墙的土都要经过特殊加工,才能夯实成土墙,否则就会垮塌。
这面墙里面就是混合着沙子的草心,外面糊了一层泥,看着是土墙,其实就和外面农人的稻草屋一样,很不结实。
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质检部门,其他城池肯定也有这种偷工减料的情况。陈标把这几面墙标出来,除了凡事从最谨慎的角度出发,担心洪都城被袭击之外,也是想光明正大的推了这几面墙,用他的水泥做实验。
邓愈看着泥土中明显的分成,脸色很难看。
朱文正正好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后好奇道:“标儿,你怎么发现的?”
陈标道:“密度不同,声音不同,敲一敲就知道。”
其实不止声音,还要从城墙表面的情况、坍塌的程度、地表的状况综合分析,但陈标懒得说。
朱文正立刻让人取来大铁锤,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我来敲!”
陈标无语:“我说敲出声音,你是准备把墙敲了?”
李文忠道:“让他敲。如果墙没有偷工减料,就敲不坏。”
邓愈黑着脸道:“我也来!”
于是两位镇守将军你一锤子,我一锤子,一同敲起墙来。
陈英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这两人想起自己也是镇守洪都的将领,让自己也去敲墙。
陈标在心里给两位将军配音。
大锤,大锤,大锤八十,大锤还是八十……
轰的一声,城墙的土壳子被撬开,露出了里面一包草。
朱文正把锤子扛在肩膀上,大声笑道:“标儿果然从来不会出错。”
邓愈把锤子往地上一丢,黑着脸道:“城墙都是交给城中富户组织百姓修筑,我立刻查!”
陈标道:“查肯定得查,不过最重要的是修补城墙。”
陈标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爹说现在陈友谅和张士诚都盯着应天,才让我来洪都避难。但我这人胆子小,凡事就怕万一。如果邓将军不嫌弃,可否让我陈家来组织修补城墙?”
朱文正道:“他嫌弃个屁。”
陈英道:“标儿,你不用这么客气。”
朱文正道:“他年纪比我还小,你叫什么将军,叫小邓!”
陈英道:“标儿还是和我一样叫伯颜兄或者伯颜哥吧。”
李文忠捡起大锤,对着草包墙来了狠狠一锤子,草包墙应声而倒:“快来砸墙,看标儿怎么修。你们不想知道标儿藏了什么好东西吗?”
朱文正摩拳擦掌:“对哦对哦,你不准我动你带来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喜等着我!”
陈英这次没有后退:“我也来。”
三人带着自己的士兵,立刻热火朝天的干起了拆墙的事。
燕乾站在陈标身后保护陈标,也有些跃跃欲试。
邓愈瞠目结舌。
他有些头疼。虽然自己并不是不想同意,但你们这群陈家人不走一下程序,直接拆吗?你们这样肆意妄为,不怕被人向主公弹劾,说你们陈家一言堂吗?
在场的三位主公的义子全是陈家亲戚,邓愈实在是不好说话。
他只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燕乾。
邓愈当然认识燕乾。他刚投奔朱元璋的时候,燕乾已经是濠州红巾军中老资历的将领了。
若不是被邵荣连累,即便他有举部投靠的功劳,比起燕乾地位也远远不如。
虽然燕乾现在被邵荣连累,从应天指挥使变成了陈英手下一员普通将领。但以燕乾的资历和声望,他说话,陈家的三人可能会听?
燕乾看懂了邓愈目光中包含的意思,委婉提醒道:“邓将军,应天城的修建是陈家负责。”
邓愈:“……”对哦。
主公把应天城里里外外都给陈家人经营,怕是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洪都。
邓愈立刻加入朱文正、李文忠和陈英三人,一同热火朝天的拆墙。
他也好奇,有许多神奇传闻的陈标,会用什么方法迅速修补城墙。
邓愈经过微弱挣扎后,被陈家这几兄弟拉入了拆墙大军后,陈标要修补洪都城城防的事就很容易了。
朱文正直接把城防布局标注到了陈标新绘的地图上,摩拳擦掌看着陈标施展。
邓愈默默地伫立在一旁,面对这几个陈家人,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燕乾看了邓愈一眼。
邓愈不知道标儿的身份,却能做出明智的行为。这个人的直觉和智慧都挺厉害。怪不得主公会如此看好他。
这不仅仅是邓愈带来的一万部众的功劳。
“搬石头难,挑沙子容易。洪都河多,沙子很容易取得。然后咱们去这几处,那里应该有我要的东西。”陈标要的东西自然是石灰矿。
石灰与火山灰的混合物,和现代的石灰火山灰水泥的物理和化学性质已经差不多。但即便是这种最原始的水泥,配方、制作工艺、替代材料等,仍旧耗费了陈标大量时间精力。
工匠们在尝试烈性火药的时候会用到煤炭相关化合物,而石灰火山灰水泥中火山灰质混合材料可以用燃烧后的粘土、煤矸石、煤渣等代替。所以在制作烈性炸药的时候,陈标也让另一组工匠用尝试烈性火药后的废料制作水泥。
应天是一块宝地,不仅有平坦的耕地、密布的水网,还有许多实用的矿产资源。论材料和人手,陈标都不缺。陈标脑海中还有水泥制作的大概原理。按理说,他应该很快就能把水泥制作出来。
结果,烈性炸药制作了多少年,水泥就尝试了多少年。
这玩意儿说着容易,真做起来,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困难。
其实少量制作还是蛮容易,难的是减少工艺流程和耗费,让水泥制作和煅烧进入目前能达到的最顺畅的流水线工艺,减低水泥成本。否则水泥比起普通土墙、石墙就没有实用意义。
做实验容易,实验转化成工业生产,真的太难了。
陈标每次在实验失败的时候,都会不住叹气。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理科金融生,不是工科生?要是自己是工科生,现在就手搓核弹,世界从此核平,再无战乱。
咳,开个玩笑。
朱元璋在外打仗时掠夺的工匠,全塞给了陈标。
陈标带着朱家军中最强大的工匠团体,经过了日复一日的反复试验,终于掌握了一种成熟的石灰火山灰水泥制造工艺,可以批量生产,且参与生产的工匠很难知道正确配方。
这就是流水线的好处。
南昌缺乏矿产资源,但河沙、粘土、石灰石等并不缺。
让陈标惊喜的是,他还发现了硅藻石。硅藻石是天然的火山灰质混合材料,有硅藻石,在等待粘土煅烧的时候,就能提前制作水泥了。
制作水泥的第一件事是制造工具和烧窑。
陈家的工匠们指挥着洪都劳动改造营的人忙得团团转,劳动改造营的人还心甘情愿。
因为镇守洪都的将军们都露着光膀子和他们一同干活,还有一个传闻中小小的陈家大少爷忙前忙后,他们看到这几人,感觉自己的忙碌都不累了。
这些大人物都在干活,而且还是不拿钱不拿工分白干活,他们这群拿工分的人有什么可抱怨的?
陈标早就在自己的细布衣服上套了好几次粗麻布衣服,口罩和手套也戴上了,以免把灰吸进去。
他虽然年纪小,但工地上许多工作都由他协调和指挥。
在他三个哥哥的带头作用下,工地上的朱家军和劳动改造营成员很快就开始听从陈标的调配,现场变得井井有条。
陈标又央求了堂嫂宋氏出面,带着家中女眷,发动将士们的女眷,帮工地上的人烧水做饭送水送饭。
宋氏是大儒之女,虽宋濂以前生活贫寒,但宋氏出生的时候,宋濂的名声早就打了出来,家境也已经不错。所以宋氏没有吃过苦。
她跟着朱文正后,粗布衣服也穿得了,一头精致绢花变成了随处可见的木簪,烧水煮饭甚至帮着运送粮食、沙土的粗活都做过,一双只会绣花的手甚至拿起了刀。
这不是朱文正亏待她。
朱文正打了这么多仗,手中的好东西无数。
以前都是陈标替他管着家。当朱文正成亲后,陈标自然迅速把朱文正积攒下来的家产全数交给了宋氏。
再加上陈标虽然自己生活只求舒服,不求排场。但陈家毕竟是掌握了朱家军经济命脉的大豪商,手中好东西无数。陈标对家人从不吝啬。
宋氏若想奢侈,她可以每天换一身丝绸衣服,满头珠翠换着戴,绣花鞋上的珠花褪色立刻就丢掉。
只是她发现,朱文正不仅能给她优渥的生活,还受了义父义母影响,能给她抛头露面和施展才华的机会。
宋氏自幼饱读诗书,从不认为自己比男儿差,只是没机会建功立业。
现在她有机会施展自己在书中学到的思想,为丈夫的事业也为自己的事业出一份力,比什么金银丝绸都更令她迷恋。
不过待她回到了家,或者不用做事、只是野外踏青的时候,宋氏还是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擦着陈标特制版胭脂水粉,戴着陈家巧匠每月都会送来的新奇样式的首饰,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悠闲享乐。
他丈夫说,标儿说的,咱们陈家不是什么圣人家庭,努力的劳动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既然家里有这样的条件,就不必遮着掩着,该享受就享受。好衣服好首饰好食物烂在库房里,这才是更大的浪费。
“嫂嫂,辛苦了!”陈标飞也似地跑过来,对宋氏挥挥手笑一笑,又飞也似地跑走。
朱文正扛着铲子路过:“嘿,我弟弟真可爱。夫人,给我嘴里塞个馒头,我手脏,懒得擦手。”
宋氏笑着用手绢给朱文正擦了擦嘴周围的灰土,喂朱文正吃了两个偷藏起来的肉包子,然后挥挥手绢让朱文正继续去忙。
周围未娶妻的或者妻子不在身边的大老爷们眼睛都绿了。
陈标小声对朱文正道:“秀恩爱,了不起啊?”
朱文正道:“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就是了不起!”
邓愈一双脏手拿着馒头,蹲在地上默默吃着。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陈标虽知道曹氏不会来,也象征性地拿着陈家的拜帖,让人去邓家请了请。
曹氏直接让人把陈家的拜帖丢了出来,说陈家侮辱人。帮陈家递拜帖的人,还被曹氏派人责打了。
陈标心里挺愧疚,让人当着邓愈的面,“偷偷”给被责打的曹氏陪嫁下人送了些伤药和钱粮去,发誓以后把曹氏当空气,再也不来什么“礼貌性地交流”了。
邓愈闷头吃着馒头,看着朱文正和宋氏的交流,低下头藏起眼底的艳羡。
曹氏不来,邓愈家的侧室也不敢来,否则家里的规矩说不过去,邓愈会被人嘲笑。
再者就算他家侧室来了,他也不敢举止太亲密。人家朱文正和正室夫人在外亲密叫伉俪情深,他在外和侧室亲密就是妥妥的好色之人,这脸他丢不起。
陈标看着灰头土脸的邓愈,好心端来一盆水,让邓愈洗洗脸洗洗手再继续吃。
“如果手不空,你低下头,我喂你。”陈标取下手套,晃了晃自己白嫩的双手,“我的手比你们干净。”
“标儿!”李文忠探头过来。
陈标抄起一个大白馒头塞进李文忠嘴里,差点把李文忠噎死。“
“哈哈哈……咳咳……”陈英忍不住大笑,然后也差点噎住。
“邓哥,来!”陈标举起大白馒头凑上去。
邓愈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惊恐后退。
朱文正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标儿,伯颜担心你噎死他呢!”
陈标板着小脸,严肃道:“邓哥放心,我只会这样残忍地对待我的哥哥们,我对外人可好可懂事了!”
李文忠灌了一竹筒的水才咽下馒头,笑骂道:“那我是不是还该为你的残忍对待说声谢谢?”
陈标严肃道:“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盛情难却,邓愈小心翼翼咬住陈标手中的馒头。
陈标没开玩笑,真的非常温柔懂事地喂邓愈吃了好几个馒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陈标喂完邓愈后,又端着馒头去喂燕乾。
朱文正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站起来的邓愈,道:“我弟弟从小过分懂事,家里大人在干活的时候,他总会绞尽脑汁想着能帮忙的地方,所以喂咱们饭都喂习惯了。”
李文忠笑道:“陈家人忙起来都是没日没夜的,他几个叔叔也是一样。家里大人们聚在一起看文书,标儿就负责按时按点喂水喂吃的,否则那些人估计会忙得忘记吃饭。”
陈英点头,没说话。
他家标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会疼人,还用说?
邓愈道:“怪不得你们都这么喜欢他。主公也这么喜欢他。”
包括陈英在内的三人都露出了略微恶劣的微笑。
义父都发话了,他们对待标儿时也就没有特意隐瞒标儿的身份,不知道邓愈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他们三人都打赌了。
燕乾被喂着吃完馒头,喝完水后,道:“你不用这么忙碌,去歇息。”
陈标摇头:“歇多了难受。我只要每日保证充足睡眠,醒着的时候多跑跑,对身体更好。燕叔叔,你有空教教我功夫。我在应天的时候是徐叔叔他们轮流教我。现在来了洪都,我一个人练着,总觉得不对劲,怕是不是没练到位。”
他和燕乾终于熟了起来,今日才开口。
“好。”燕乾先答应,然后问道,“怎么不让文忠他们教?”
陈标皱着眉头道:“他们下不去狠手,我稍稍一流汗他们就心疼得不肯我再练。让他们教?我怕我将来会变成一个懒惰的大胖子。”
燕乾有些为难了。
下狠手啊,他怕他也下不去狠手啊。
半月之后,前期工作终于做完,第一批混杂着硅藻石的石灰火山灰水泥煅烧好,开始糊墙了。
陈标使用的是最简单的钢筋水泥结构,大部分地方用坚固的木架替代,比较关键的地方用较粗的铁架替代。
虽然比不过现代的钢筋水泥,但比起土墙不知道坚固到哪去了,且制作更加简便。
陈标本想烧制红砖,用水泥当粘合剂,这样制作起来的城墙,可能比简陋版本的“木筋水泥墙”更好用。
但是烧砖需要耗费许多燃料,洪都周围不像应天有煤矿,烧制水泥后,还要烧砖,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很可怕。
后来在一个工匠的提醒下,陈标才想起水泥砖这种能应急的东西。
于是水泥砖替代红砖,用水泥当粘合剂,水泥墙的制作更加方便快捷。
洪都的百姓们看着朱家军们把泥糊上去,没几日就变成了坚固的石头,甚至都不需要发动他们百姓做艰苦的劳役,朱家军自己把砌墙当训练完成,都惊讶极了。
“不用我们啊?”
“感觉浑身不对劲。城墙该我们来修筑吧?”
“徭役呢?我们的徭役呢?这不该是我们的徭役吗?”
“我本来还说,这次徭役真良心,还有大白馒头可以吃。结果不是我们的徭役?”
“现在农闲了,不该我们来服徭役吗?”
“我们做什么啊?”……
百姓们窃窃私语,越说越忐忑,赶紧推举宿老作为代表,询问朱家军正在忙碌的将领们,自己需要做什么。
从古至今徭役都是百姓做,是赋税的一部分。
他们听说要重新修筑城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怎么能没有他们的事呢?
这么反常,他们害怕啊!
陈标得知此事后,先哭笑不得,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十分惆怅。
陈英帮陈标擦干头发,心想陈标该蓄发了:“标儿,你叹什么气?”
陈标道:“我只是想,这个世道百姓活得太难了。当政的给他们一点点好,他们都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陈英敛眉道:“嗯。标儿想做什么?”
陈标道:“没想做什么。他们想干活,就干活吧。和朱家军一起干活,这样也能增进军民感情。英哥,你负责指挥百姓筑墙。换了其他人,我担心会克扣百姓的口粮。”
陈英道:“好。”
陈标摸了摸头发,感觉半干了,就伸手让陈英把他抱起来,去找正在核对耗费钱粮情况的朱文正和李文忠。
要让百姓们一起来,钱粮恐怕又要多耗费一些了。
不过邓愈发现城墙作假,气得发了狠,学着常将军搭着高台抄了几家富户,钱粮足够。
陈标琢磨着,能不能再想些法子多囤积些钱粮。
这年头动不动就打围城战。未雨绸缪,他就算用不上,将来正哥和英哥倒霉被围了,也能多坚持一些时日。
陈家的商队该动起来了。
陈标又想起离开应天时,他爹抄给他的富户们“腐蚀”应天将领官吏的名单。
陈标不由抿嘴笑了笑。
就你们会用钱财开路吗?谁还不是个豪商?
他想,陈友谅、张士诚、陈友定麾下一定有许多将领,对陈家前来买粮的商队翘首以盼了。
卖主公的粮,钱进自己的口袋,美滋滋啊。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