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刚为陈标要钱的奏折头疼, 陈标第二个折子,让他的脑袋更疼了。
鼓励富人们奢侈享受,然后收他们奢侈品税……已经被陈标带的懂一点经济的朱元璋虽然知道这么做好处挺大, 但一想到朝中越来越多的道德先生,朱元璋就可以预见自己被弹劾标儿折子淹了的情况。
朱元璋碎碎念:“标儿尽给我找麻烦, 等他及冠,等他及冠……”
当了皇后仍旧照常织布绣花做衣服的马秀英停下手中的绣活, 白了朱元璋一眼:“等标儿及冠, 然后向标儿道歉?你想好怎么道歉了吗?”
朱元璋气冲冲走了, 不想理睬自家皇后。
标儿的个子又往上拔了一点, 虽然陈家有织绣工坊,不缺衣服穿,马秀英还是希望每年都能给儿子们做几套新衣服。
她做衣服的时候,已经成为女官的老太妃坐在一旁为她念书。当马秀英听到不懂的地方, 就让老太妃暂停, 询问清楚之后继续听。如此做衣服和学习两不误。
朱元璋也是个热爱学习的人。他每日除了忙碌政务之外,也会抽出时间继续学习。
这时候,他会把马秀英一起叫上。马秀英仍旧手中不停织绣,朱元璋一边听一边批改折子, 夫妻二人一心二用的本事都让为他们俩读书的大臣们叹为观止。
不过也有人见马秀英居然来听他们讲学,拿些“女子不能干政”的话车轱辘似的说。
朱元璋直接驳斥:“皇后管着天下妇人, 若不读书,怎么知道何为妇德表率?若读书也算干政,那我乐意让我家秀英干政!”
在朱元璋的支持下, 马秀英不仅能和他一起读书,被许多读书人反对的女学也保留了下来。
朱元璋正让礼部制定推广教导启蒙的公学方案, 男童女童皆可以入学。且朱元璋考虑,是否让女子担任蒙学先生。
他被马秀英说服。女子对待孩子更加细心,且不会因为自己需要考取科举,就荒废对孩童的教导;已经成婚的女子还很少迁徙他处,能长时间在一地任教,不用担心公学先生频换。
只是朝中为此事吵得厉害。他们认为天下已经太平,连女子出外做工和种田分担家用都持排斥态度,更别说让女子成为蒙学先生。
虽然文人的故事中,歌颂一些才华横溢的人,免不了歌颂母亲对其的知识启蒙。拥有一个书香门第的母亲,对读书人来说是一件幸事。
幸得朱元璋信任的几位大文人都站在朱元璋和马秀英这一边,受过马秀英恩惠的将领们更是把马秀英护得厉害。
将领们一句“你们这群文臣家中有来自书香门第的女眷为孩童启蒙,自然不希望有同样才华横溢的女子为贫苦百姓孩童启蒙”车轱辘似的来回说,让引经据典的文臣们气得肝疼。
比“说理说不赢”更令文人们烦躁的是“有理说不清”。他们对李善长、宋濂等人“说理说不赢”,对将领们“有理说不清”,属于是双重郁闷了。
朱元璋拿着陈标的折子继续和朝臣们扯皮,想尽一切办法扫平陈标的障碍时,马秀英刚刚绣好了一件衣服。
她笑着对老女官道:“嬷嬷,这身衣服标儿穿着一定好看。”
老女官指着袖口道:“娘娘何不在袖口再绣几条云纹?殿下个子长得很快,娘娘给殿下的袖子做得很长,正好顺着云纹叠。”
老女官连忙阻止:“云纹要暗纹才好看,娘娘教给宫女们绣就成。若绣坏了眼睛,殿下可要心疼了。”
马秀英叹了口气,道:“我儿的衣服,我真想每一针每一线都自己来。”
现在陈标已经当上了大官,衣服不能像以前那样简朴,有损官威。而做一件华美的衣服,她一个人的精力十分有限,恐怕一年都做不到一件。
倒是狗儿和猫儿的衣服仍旧可以很简单,马秀英能一手包办。
在马秀英身边为陈标等人做衣服的绣女,在陈标出生的时候就跟着她。马秀英回陈家的时候,绣女也会同行,相当于马秀英身边大丫鬟之一。所以马秀英放心将未完工的衣服交给她们。
吩咐好之后,马秀英道:“让几位妃嫔都来我这坐坐,我有事商议。”
贵妃孙氏为红巾军元帅马世熊义女,是除郭子兴这支红巾军之外,投靠朱元璋的红巾军将领利益代表;
贵妃胡氏为陈友谅降将胡廷瑞之女。胡廷瑞虽是陈友谅降将,后南方大部分降将都集结在他身边,推崇他为利益代表;
充妃胡氏的父亲胡泉原为元朝将领。胡泉投靠郭子兴的时候,没看上郭子兴,选择投靠朱元璋;
宁妃郭氏的父兄皆是郭子兴的老部下。其父郭山甫还有看相的能力,认准了朱元璋,赶着将还年幼的女儿送上去伺候人,等年纪到了就开脸给朱元璋做妾。郭宁妃的两个兄长还曾经为朱元璋宿卫。
其中胡充妃和郭宁妃份位不如贵妃,却是朱元璋身边的老人。
朱元璋刚被郭子兴选为义女婿,就有不少人瞅准了朱元璋的潜力,送了不少美人。那些人都和马秀英前后脚进门。
只是父兄争气,立下了战功,让她们有资格当妃嫔的,只有胡充妃和郭宁妃而已。
朱元璋念旧,胡廷瑞之女虽为贵妃,待遇比胡充妃和郭宁妃却稍差一些。特别是胡充妃生了儿子之后,胡充妃的待遇已经和贵妃持平了。
朱元璋历史中不止这么点高位嫔妃,比如这时候应该还有一个抢的陈友谅的美妾,达定妃。
但因为这个时空守洪都的是陈标,朱元璋赶着回去见标儿,就没来得及去瞅陈友谅后院有什么漂亮美人。
其余高位嫔妃,因为朱元璋下达的“以后进后院的女人在活着的时候不会封高分位”,纷纷蝴蝶没了。
不过朱元璋成为皇帝之后,就算不要分位也要给他送女人的臣子也不少。朱元璋推了一些,纳了一些,进宫的娇俏美人都被四妃压得死死的,闹不到马秀英这里来。
四妃知道自己地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马秀英,又对马秀英有超越除了睡女人之外从不来后宫的朱元璋的依赖之情,一怕自己仅存的一点恩宠被年轻的女人分走,二怕马秀英不高兴,联合起来卯足了劲管理后宫。
马秀英将宫务分给四人,自己正好乐得清闲。
此次马秀英将四人叫来,说的是北平建立行宫的事。
“北平成为北京之后,虽会修建新的宫殿,但北京是边镇,皇上不会带妃嫔过去,所以他去北京的时候,你们就留在宫里,好好处理宫务。”马秀英温言细语道,“女学的事你们也要上心。”
四人不仅没有难过,脸上反倒有些兴奋。
朱元璋不在应天,她们就不用防着新来的年轻美人们争宠了。
孙贵妃仗着自己最为得宠,靠在马秀英肩上道:“姐姐,听说有人想撤了女学?”
胡充妃仗着自己有儿子,说话也很有底气:“撤了女学?那我们岂不是都得被关在宫里?女学虽在后宫城墙外面,我们好歹也能出去散散心。”
其余两位妃嫔也连连点头。能去女学上课和授课,是她们身为四妃殊荣。这怎么能撤了?
马秀英叹气:“确实有人这么说。他们不仅要撤了女学,也对皇上让年老妃嫔可以出宫和儿女住的旨意非常不满。”
胡充妃当即脸色黑了,差点把手中帕子给撕了。
她还等着老了后可以去儿子家当老封君呢!在朱元璋身边战战兢兢大半辈子,她就等着晚年享享福,谁这么不要脸?!
马秀英接着道:“还有人上秉皇上,说皇女为天下妇德表率,不该更重视帝女的身份和君臣的差别,更应该尽心的伺候公婆,不应该有公主府和皇宫额外的生活补贴。”
虽然得宠但生的全是女儿的孙贵妃脸色煞白:“让公主去伺候驸马一家?!他们怎么敢!!”
即使没有生儿育女,胡贵妃和郭宁妃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这群人怎么回事?看不得我们好吗!
孙贵妃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起身下拜,凄然道:“姐姐,请给妹妹们指一条明路。”
马秀英将四妃扶起来,道:“哭什么?哭了他们就会放过我们?放心,有我劝着,皇上不会轻易被蛊惑。你们让家里人老实一些,别让大臣们抓到跋扈的把柄。若他们惹了事,就算我再怎么劝说,恐怕你们将来的日子都难过了。”
四妃立刻抹着眼泪保证回去一定劝诫家人。
马秀英着重点了胡充妃和胡贵妃的名:“你们俩的父亲虽只是开玩笑攀比,但在一些有心人眼中,可能就是把柄。”
胡充妃和胡贵妃吓得脸色苍白,立刻连连点头:“妾知道了,妾一定好好劝说!”
马秀英微笑:“也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未雨绸缪。皇上去北京的时候,我会随行。到时你们一定要管好后宫和女学。若我回来发现出了乱子,看我怎么削你们。”
说完,马秀英挨个用手指削了四妃的鼻梁,让四妃破涕为笑。
马秀英和四妃打趣了几句,送了她们一些新奇的首饰衣服,让她们各自回去休息,好好和家人说道说道此事,然后坐轿子去了女学。
女学朗读声朗朗,一群贵族女眷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边聊着八卦一边手中摆弄着复杂的数字符号。
见马秀英来了,她们立刻簇拥在马秀英身边,炫耀自己刚解答的难题。
马秀英询问了她们的学习情况之后,将朝中有人要撤了女学的事告诉了她们。
马秀英叹息:“若没了女学,且不说我们每日被困在后宫后院有多无聊,诰命只能靠男人赚,心里不仅没底,家中儿女能依仗的也少了。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如此针对我们。”
女学里的贵妇们大多出身不太好,是跟着将领们的糟糠妻。她们一听马秀英的叹息,忍不住撕掉了这几年养出来的贵妇皮,一个个都冒出了村骂。
她们的男人们当了大官后,后院难免进了许多解语花。她们一没有美貌二不会伺候人,三也大多娘家不争气。如果全靠男人施舍,她们在家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谁啊,究竟是谁?!”贵妇们气得脸都胀红了。
马秀英道:“说的人太多了,多是些后投靠皇上的世族豪门,他们最看不上我们抛头露面,连我们上学也认为有辱斯文。唉。”
贵妇们的丈夫不会像朱元璋一样,将朝堂之事拿来与马秀英商量,她们第一次听到有人打女学的主意,一个个气得恨不得拎着菜刀去找那群人拼命。
马秀英安抚了一阵,又道:“或许我们多努力努力,将成果拿出来,也能赌上他们的嘴。陈家标儿的造船厂不是正好需要一组数据吗?我们累一累,帮他把那些数据好好算算。最后若能造出厉害的战船,也有我们女学一份功劳。”
贵妇们纷纷点头,拉着自家同在上女学的女儿们,着急回家询问这件事。
她们不仅不能再懒散,非得拿出些功劳,也要和家里男人好好提提,怎么能眼睁睁看人欺负跟着你出生入死的糟糠之妻。你要是不护着我,我就自己打上门去!
马秀英回到宫里,看了一会儿书,朱元璋怒气冲冲回来。
现在每日上朝朱元璋都怒气冲冲,要和马秀英抱怨一大堆事。
待朱元璋抱怨完后,马秀英对朱元璋道:“最近后宫有些不安分,四妃的娘家人也有些浮躁,我让四妃好好劝诫娘家人,别给你惹乱子;女学那里我安排了些活,让她们帮标儿造船,若能出些功绩,你也好保下女学。”
朱元璋灌下茶水,道:“你费心了。”
马秀英笑道:“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少费心了?”
朱元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倒也是。”
马秀英轻轻拧了一下朱元璋的手背:“要真心疼我为你费心,就赶紧商量好把北平定为北京的事。我想孩子们了。”
朱元璋叹气:“谁不想呢。快了快了,我先把陈家的事处理好。”
说到这朱元璋又满脸怒气:“这群人,看了标儿的折子,还真想把陈家的产业都收为大明所有,交给户部管理啊!就算标儿不是我儿子,陈家不是我的产业,若是一个人辛辛苦苦为我招兵买马,我一登基就毫不客气的把人家产夺了,我还是个人吗!”
马秀英道:“这也没法子。如果一个商人比国家还富,谁不担心?不过若陈家不是咱们家,也不会掌握大明大大小小的商路。”
说到这,马秀英忍不住笑道:“你又不蠢,怎么会让一个商人替代户部?”
朱元璋摸着胡须道:“说的也是。”
陈家拿着他朱元璋麾下所有资源去“行商”,才有现在的规模。若陈家家主不是他和标儿,怎么可能发展得如此迅速,承担了“户部”的责任?
朱元璋乐道:“我们户部那群人跳得最厉害,就是担心陈国瑞变成户部尚书吧?”
马秀英道:“他们难道不是担心陈国瑞进入中书省,变成丞相?”
朱元璋更加乐不可支。
笑完之后,朱元璋道:“我看宋朝官制挺麻烦,称号一个比一个拗口,改一改也不错。至于丞相,其实也不必要有了。标儿说的那个大明后期的……嗯,内阁也不错。但内阁中得文武各半,不能变成文官们的一言堂。”
皇帝强大的时候,内阁就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团体,大小事皆由皇帝过目;皇帝如果昏庸,内阁也能让朝政不至于太过糜烂。
明朝内阁不是现代内阁,而是多丞相制度,反而能极大加强君权。
朱元璋想着中书省那群人,嘴角浮现冷笑。
若不是有标儿教着,他恐怕会被一些人架空了。
就算李善长等人没有背叛他的心思,但李善长等人从未身居高位,当过元朝高官。他们行军打仗时很有本事,治理百姓也有模有样,但论官场斗争,他们自己都不太会。
朱元璋想着陈标给他家书中的耳提面命,再次生出了要是陈标能归位就好了。
这些麻烦事全丢给标儿,自己只负责标儿说砍了谁就砍谁,多快活惬意?
朱元璋哀叹之后,第二日还是得照常上朝吵架。
这都洪武二年了,有一件事必须立刻吵出来,那就是功臣排位。
就算不把所有功臣都排好,至少先排一批稳定开国勋贵的心。
或许是朱元璋最近天天和朝臣们吵架吵得心态有点崩,他在进行功臣排位的时候,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给了包括马秀英在内都没能预料到的排名。
徐达在大朝中听完圣旨后,整个人都傻了。
我他妈为你朱皇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还真能把我排到第四去?!你良心呢?!
没错,我就是要整你。你不是很嚣张,说自己一定前三吗?
朱元璋第一批功臣,前五排名如下。
第五,朱文正。洪都之战的功劳,主帅朱文正分得最多。之后朱文正南征北战,虽说是“小将”,但朱元璋给他的机会足,他自己又是将帅之才,自然功劳可以排上前五。
顺带一提,第六是李文忠。陈英遗憾没能上榜。
第四,徐达;
徐达表示心态崩了。
第三,常遇春;
众人皆认为没问题。常遇春若只是一个将领,功劳就会和徐达换个位置。
但谁让常遇春现在是屯田元帅?带兵打仗需要稳固的大后方,常遇春的功劳就比徐达大了。
第二,李善长;
这个名字一出来,所有人都震惊无比。
徐达认为自己前三,想的是第一肯定是李善长,自己和常遇春谁先谁后看朱皇帝的心情。
现在他掉到了第四,李善长只是一个第二,他完全想不出来,谁能比李善长更适合当第一功臣。
满朝文武都想不出来,还有谁功劳比李善长还大。
所以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去听听大明朝第一功臣是何方神圣。
朱元璋亲自念功臣排位圣旨,念第一之前停了许久,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道。
“第一,陈国瑞!”
徐达:我屮艸芔茻!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