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无诏回京, 当然没被朱元璋骂。
有标儿的命令,就算是朱文正回来,朱元璋都会同意。
朱元璋疑惑:“为什么文正不回来?他不想回来看热闹?不像他的性格啊。”
李文忠哭笑不得:“皇上, 藩王无诏不得出藩啊。”
朱元璋道:“私下叫我舅舅,什么皇上。藩王无诏是不得出藩, 但朱文正那臭小子会听话?不对啊,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在朱元璋心中, 亲侄子朱文正静悄悄, 一定在作妖。
李文忠只好老实道:“他确实想回来, 标儿不让他回来。”
“哦, 标儿管住了他。”朱元璋乐呵呵道, “幸亏标儿是太子的事还得瞒着,否则朱文正肯定会缠着标儿,让标儿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他回京。”
李文忠心道,朱文正那家伙真的这么干了, 但标儿让他闭嘴, 他就闭嘴了。
在燕王那里,太子的话可比皇上的话管用太多。
朱元璋道:“对了,你记得去汪府一趟,安慰安慰汪广洋。”
朱元璋道:“他这次自愿当出头鸟, 下朝就后悔,回家后琢磨出刘基那老小子在使坏, 就气病了。”
李文忠把自己钻牛角尖的汪广洋抛到脑后,道:“舅舅,你要不要回北京一趟?”
朱元璋笑道:“你担心我也会钻牛角尖?”
李文忠赶紧道:“舅舅当然不会。但标儿可能很想让舅舅亲口告诉他朝堂的事。”
朱元璋抖了抖袖子, 道:“我现在这一身血腥气,还是别吓着标儿了。等事情尘埃落定, 我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着秀英去见标儿。”
李文忠苦笑:“舅舅,你又不是亲自执刀,哪有什么血腥气?”
他知道,即便标儿已经十七岁,在舅舅心中,标儿仍旧是能在他肚子上睡觉的小小孩童,需要细心呵护。
但另一方面,舅舅又特别信任标儿,纵容标儿做一些危险的事。
信任又溺爱。这样的感情让舅舅对标儿的行为很是割裂。但李文忠想,如果他有孩子,或许将来也会变得这么割裂。
当然,李文忠想多了。当他有了孩子之后,只想三天两头追着孩子揍,完全没有他现在想象中的那么苦恼又幸福。
和朱标相处久了的人,都会在“孩子”这件事上上当受骗。
“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用担心舅舅。”朱元璋笑道,“今年我一定会带着秀英,和标儿一起过除夕。”
李文忠离开后,朱元璋再次拿起报纸,细细看着报纸上刊登地自己帅气地宣称“朕即暴君”。
“皇上真帅!”南京城的官学中,学生们凑在一起,拿着报纸交头接耳,乱哄哄一遍。
“不知道我父亲当时出列了没有,要是没出列,瞧不起他。”还有学生如此暴论。
“刘璟,你爹也真厉害!”学生们夸赞道。
刘璟腼腆微笑,另起话题:“老师刚刚说,这段时间的课外活动,就是去南京城帮百姓们读报纸。”
学生们十分兴奋:“真的?哈哈哈,一定是校长的命令!”
“没错没错,现在的掌院可没有这种魄力。”
“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听校长亲自上课?”
“听说现在官学要改革,高年级的学生都去北京,由校长主持实习和毕业。我马上就能去了!”
“刘璟,你哥就在校长身边当官啊,真好啊。”
同学们纷纷羡慕。
刘璟的腼腆微笑有点扭曲:“嗯。”
他气得差点把舌头咬到。
可恶啊!当初他本来也有机会,但混蛋老哥居然找借口让他回乡送信,等回来时,他的机会就没有了!
这什么亲哥?是仇人吧?
兄弟阋墙,你逼我的!
刘璟现在多抽出了一倍的时间习武,就等着去北京上学后,手刃亲哥。
他的亲生父亲非常支持他。
刘璟传出消息后不久,官学的老师就来通知学生们,准备出门读报纸。
官学们的学生们换上窄袖长靴,腰间佩剑,打扮得不文不武,乘坐马车出门读报纸。
隔壁国子监的师生们皆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说他们有辱斯文。
但国子监的学生们轻蔑的目光背后,又藏着一些羡慕。只是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们的师长不喜欢。
原本朱元璋决定将应天小学变成大明的国子监,按照朱标的意见,分成小学、中学、大学。
但经过朝中文臣们的激烈反对,应天小学只变成了南京官学,国子监还是传统的国子监,只教授四书五经。举人中优秀者可考入国子监,官宦子弟也可以考着荫蔽进入国子监,不选择南京官学。
在大明建国后进入朝堂的官员的子弟,大多选择进入国子监入学。
现在这些人还未入朝,就已经分出了“清流”“浊流”的党争雏形。
只读圣贤书的国子监,显然就是清流。这是天下读书人公认的事。
但在南京的百姓心中,他们对国子监中的清流读书人们漠不关心,就像是那些清流也漠不关心眼前的百姓,只关心一个更宽泛的“大明百姓”。
他们,非常关心和爱护“应天小学”的学生们。
“唉,我就等着你们来读报纸!”
百姓们主动把地扫干净,还用水洗了一遍,帮学生们搭好台子和遮阳的棚子。
“虽然茶楼酒馆里也有人读,但还是你们读得好听。”
老百姓笑道,搬着小凳子坐在这群学生们面前唠叨家常。
距离他们第一次与“应天小学”的学生们交谈,已经十年了。
百姓们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期盼着这些孩子们成长,希望这些孩子们顺顺利利进入官场当大官。
这群学生,有的第一次课外实习的时候,走路还会晃。现在,他们都长成好小伙子了。
学生们读报纸的声音朗朗,百姓们侧耳倾听,十分入神。
到激烈处,百姓们有的大骂,有的抹泪,还有的唉声叹气。
“朱大帅当了皇帝,怎么还是这么难?”
百姓们不解地问道。
“那可是鄂国公,常元帅啊!凭什么鄂国公常元帅要和一个白身草民辩论?这没有道理!那我也可以和那个白身草民辩论吗!”
百姓们非常地不服气。
“《大明律》中写的罪名不能用,只能安个谋反?这么荒唐?!”
百姓们不敢置信。
学生们按照老师们的教导,将这些事掰碎了告诉百姓们。
校长说,百姓并不愚钝,只是没机会思考。
“我们的父辈大多都是这样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但现在他们都懂得了道理。他们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对待他,要像对待不识字的父辈一样耐心。”
他们谨遵校长的教导,将自己从师长那里习得的道理,告诉南京的父老乡亲。
于是,官场的潜规则,从朝堂流入了民间。
百姓们终于知道了,就算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
“就算把那些贪官都砍了,恐怕用处也不大吧?”
“但咱们的朱大帅还是决定把他们砍了!先砍了再说!”
“都砍了,谁能做事?”
百姓们议论纷纷,然后对为自己读书的学生们殷切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应该可以当官了啊!你们肯定能当一个好官对不对?”
……
“大哥,最近出去实□□有人拉着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当官,是不是一定能当个好官。”朱樉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我突然感到,压力好大啊。”
朱标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被人信任和期待,虽然压力很大,是不是心里也很欢喜?”
朱樉的脑袋在桌子上碾来碾去,小声道:“嗯。”
朱标道:“记住你现在的心情。以后遇到诱惑,就想想现在的心情,想想百姓对你的信任和期待。呃,不过你要遇上诱惑还挺难。”
朱樉疑惑:“为什么?”虽然他认为自己不会被诱惑到,还是很好奇。
朱标笑道:“因为他们给你的诱惑,一定没有哥哥给你的东西好。”
朱樉愣住,然后跳起来给了大哥一个熊抱:“对!”
“好了好了,松手。”朱标笑骂道,“你力气那么大,想把大哥我的腰掰断吗?百姓都说你长大了,可以做官了,现在哥就放你出去做官!”
朱樉乐道:“好!大哥要让我做什么?”
朱标道:“当然是去帮廖叔叔。”
还有比海洋上更适合弟弟们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