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恃宠

方黎怔怔抬头看向谢怀。

白衣男子静静立在竹楼外，微风拂过他衣袂，清冷容颜映着夕阳余晖，如此美景……衬着刚褪去梦魇，半真半假，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系统焦急喊着：宿主，宿主，宿主，呜呜呜你没事吧？！！！】刚才自己喊了半天，宿主都和没听到似得，都急死他了，都怪他……他该早点和宿主说清楚，厌睢记忆很危险啊！！！

熟悉聒噪浮现脑海。

哦，看来是回到现实了。

方黎眨了眨眼睛。

刚才他一时不备被卷入厌睢梦魇，若非那一声清喝，自己恐怕就要困在那里，醒不过来了。

此处没有旁人，那便只能是谢怀了。

这是他最虚弱且无防备时候，就是蹒跚学步孩童，拿着一把刀也能杀了他，这样好机会……谢怀竟然没有为民除害，反而还救了自己。

为什么？

方黎复杂看向谢怀，哑声开口：“你为何在这里。”

谢怀眉目清冷，神色淡淡，道：“寻个清静地方散心罢了，难道这里是不能来地方？”

方黎从未限制过他行动，他很轻松便把这魔宫探了一遍，并无什么隐秘之处，就连这所谓禁地，也仅仅只是供着一把剑。

非是能劈天裂海神器，只是把普普通通，布满斑驳旧伤痕，灵气所剩无几剑罢了。

这样一把剑，何以能被堂堂魔尊如此珍而重之？

那只能是意味着，其意义重于价值。

谢怀看不出这把剑有何不同之处，即便是完好时候，也谈不上多么贵重珍奇，受损后又无主人灵气滋养，如今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但对方黎而言，这把剑定然意义非凡，他忽然有点想要知道，这个人不为人知真实一面，于是悄然隐藏在竹林中……

但他没有想到是，方黎只是一碰触到那把剑，便陷入梦魇之中，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若是自己不管不顾，方黎很有可能会死。

他应该离开，亦或者，趁此机会杀了他，永绝后患。

可是，他看着方黎那般痛苦表情，双目布满血丝，苍白面容上青筋暴起，他瞬间被过往痛苦所淹没，像是溺水人想拼命离开，却绝望发现无处可去，他被困在那永不苏醒梦中，沉沦无间地狱，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即便魂飞魄散，也逃不掉离不开……

这个人终于褪去了伪装，露出他隐藏真实一面，可是这一幕，就是自己想要看到吗？

谢怀闭了闭眼睛，还未等他想明白，已经出声唤醒了方黎。

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不想看这个人露出，这般无助又绝望表情，会让人不由自主想，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是因为这里记忆很痛苦，很痛苦，但又放不下舍不掉吗……

谢怀抿着唇，他知道自己这样念头很危险，这世间万般皆苦，不论有何过往，都不是堕落理由，既然选择了入魔道，就应承担选择代价。

没错，他并非怜惜这个人，他只是，不愿趁人之危罢了。

谢怀这样告诉自己。

只可惜了，今日并未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谢怀缓慢而坚定移开视线，不再看方黎，转身从这里离开。

方黎望着谢怀离开背影，没出声阻拦。

如果自己这会儿还不知好歹，谢怀很可能会后悔，回来给他补上一剑。

他思索许久，觉得以他和谢怀立场，谢怀没有动手唯一理由，就是他是个正人君子，不屑于趁人之危。

但是说实话，谢怀没有杀他，方黎十分意外。

虽然看过原著他知道谢怀一生除魔卫道，惩奸除恶，是灵仙界万人敬仰存在，但谢怀可绝不是一个烂好人，他身上没有心慈手软、犹豫不决、过于感性等等问题。

相反，对待魔道他一向十分冷酷，杀魔不眨眼，是个心思深沉又果决人，更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动摇。

他从不是普度众生菩萨，而是一剑斩尽邪魔杀神。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谢怀原来也有这样一面。

不愧是集真-善美于一身主角受！

换位处之，若是自己，可是做不出这般以德报怨行为。

【系统：宿主，宿主，宿主你真没事了吗？QAQ】

方黎总算有功夫搭理系统了，他笑了笑：“没事了。”

系统决定弥补自己过错，他不该给宿主厌睢记忆，虽然宿主之前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啊！要是再不小心来一次，没有谢怀在一旁帮忙，宿主说不定就真醒不过来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系统就自责不得了。

【系统：我可以帮你重新封印厌睢记忆。】

方黎笑着摇摇头：“不必。”

刚才确实是自己一时大意，但那梦魇之所以能困住他，无非是因为他没有防备，青竹剑是一个打开记忆开关，突然汹涌而出噩梦冲撞他意识，才导致无法挣脱……但这种事，就像是一个陷阱，同样位置，同样伪装，第一次或许能出其不意，但一旦被人知道了，就没有半点用处了。

再说了，这里是处处杀机修仙界，很难说到底是记忆更危险，还是这个世界本身更危险。

方黎弯腰捡起地上青竹剑，刚才被困时候，剑不小心被碰掉了。

系统正要准备再劝宿主，不想宿主竟还敢再去碰那剑，顿时大惊失色，差点就吓宕机了！

但是让他意外是，这次方黎没有任何事，他只是将剑轻轻放好，小心翼翼擦去灰尘。

系统：？

方黎缓步走了出去，离开之前，回头看了这孤零零竹楼一眼。

若这个世界不曾给过人一丝希望，也好过给你一线希望，然后再无情彻底毁掉。

厌睢记忆中那个护着他人，无论是白衣染血，还是深陷绝境，都不曾让开一步，直到最后一刻也要将他护在身后，仿佛只要他还站在那里，你就不用惧怕这个世界……

就像是谢怀当初面对万千魔修，一手执剑站在云间阙众弟子前面，白衣染血，不退半步，宁坠万劫不复地狱，也要守护他要守护人……

谢怀和那个人很像。

只可惜被谢怀护在身后人，不是他，而他，此生都再也遇不到一个这样人了。

方黎好像有些明白了，厌睢为何会任由自己沉沦。

因为他根本不想抽身离开。

他会爱上谢怀，不是文中所谓‘日久生情’……也许，他只是一直在追逐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梦罢了，明知只是一场虚幻，却也舍不得松开手……

那是他短暂而又悲哀一生里，唯一想到留住，却怎么也留不住东西。

只可惜不是他，终究不是他……

若要强留，也只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罢了。

……………

这些天系统一直忧心忡忡，虽然宿主说没事，但真一点事都没有吗？

方黎觉得系统委实多虑。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事情，最近公务多了起来，令方黎有些厌烦不耐。

都蒙又攻打下了一个州下来，地盘又扩大了，群魔拧成一股绳，几乎没有仙门可以抵挡，导致最近地盘扩张太快……

地盘扩张了就产生了分赃问题，为此不少魔门最近在他面前聒噪，吵来吵去，他虽然不太想管，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了几回。

这魔尊当和皇帝也差不多，但皇帝处理公务可是很辛苦，只有昏君才过舒服自在。

方黎决定将‘亡国昏君’进行到底。

逃避公事最好办法就是沉醉温柔乡，方黎最近很是喜欢往谢怀那边去，因为上次事情，方黎对谢怀好感又增加了，这样一个以德报怨正人君子，浑身散发着伟光正耀眼光芒，是不会做出卑鄙暗算事情……在谢怀冲破封印之前，他们一定能和平共处！

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且按照原著剧情进度，在经历了几场激烈X戏后，厌睢先走肾后走心，终于开始步步沦陷，对谢怀予取予求，千依百顺，逐渐舔狗化。恨不得摘星星月亮，只为换得美人一笑……

方黎当初看书时候，只觉得厌睢因沉沦情-欲爱上一个人，甚至动了真心，到底有些荒唐不合逻辑，只能归结于这是一篇肉-文……

但经历了上次被困梦魇事，方黎倒是有些能体会厌睢心情了，也明白为何非谢怀不可……因为谢怀真和那人很像。

书中世界化为了现实，纸上角色成为活生生人，原本不够合理地方都自动补全了，倒是挺有意思一件事。

这天方黎又要去大殿议事，毫不犹豫带着谢怀一起‘上朝’，一路上握着谢怀手，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下-面群魔不由一阵喧嚣，尊上这也太荒唐了！又不是宴会那种场合，带个宠儿一起玩玩也就罢了……他们魔门议事，让一个正道修士坐在魔尊座上，成何体统！

谢怀神色淡淡不语。

他手被方黎握着不放，对方指尖微凉触感传来，许是握久了，竟渐渐不感觉冷了，像是有了少许温度……这个人和他同吃同住，一开始还有些戒备，现在倒是越来越无所谓了，是开始放松警惕了吗？

除了从不真碰自己，这人对自己可谓是千依百顺，把恩宠也算是演到了极致，甚至有时都给他一种错觉，这个人是真喜欢他……

可他知道这都是假。

谢怀垂眸，对上都蒙探究视线……

呵，这就是方黎目，让都蒙以为自己是他弱点，为此，不惜做到这个地步……谢怀扯了扯嘴角，垂眸掩去眼底冷意。

既然你是在利用我，那不如就互相利用吧。

方黎一手支着下颌，不耐烦听手下说话。

炎魔宗宗主道：“此次攻打望月州十二宗，俘虏正道修士七百九十二人，请问尊上该如何处置。”

炎魔宗宗主已经想好了，元婴期以上拿来炼魂，金丹期以上炼成傀儡，剩下当做奴-隶大家分一分，有修为奴-隶可都是抢手货啊，不管是炼做炉-鼎还是做药人，都是极好材料……我们炎魔宗这次可是出了大力气，怎么也得多分一点吧？

如何处置？

方黎皱了皱眉，正有些为难……

谢怀忽开口了，声音清冷寡淡，神色冷冽：“滥杀无辜，有违天道。”

好一个滥杀无辜，好一个有违天道，下-面群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看谢怀眼神像是看傻子，怕不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说这种话，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备受敬重玉仪君呢？在这里你也不过是个被人玩弄娈-宠罢了！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炎魔宗宗主也嗤笑起来，尊上说话，也轮得到一个娈-宠插嘴，尊上就是再宠爱他，也不会容他这般放肆。

所有人都觉得谢怀荒唐可笑。

唯有方黎眼睛亮了一下，这话自己说不合适，但谢怀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是他肚子里蛔虫吧。

方黎坐直了身体，看都不看下-面人，眼底满是温柔宠溺，对谢怀道：“好，都依你。”

然后转头对着一脸呆滞没有回过神炎魔宗宗主，冷冷道：“没听见吗？既然玉仪君不高兴了，这些人就暂不处置了。”

炎魔宗宗主怔怔看着方黎，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幻听了。

在场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脑中浮现一个可怕念头，难道疯其实不是谢怀，而是尊上？

因为谢怀区区一句话，就不处置这些人了？那些俘虏也是他们拼死杀下来，他们也死了很多人啊！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大家纷纷露出不满愤慨表情！

方黎却不打算给他们反驳机会，声音泛着沁人寒意，幽冷视线扫过下方，一字字道：“怎么？有人对本尊决定有异议吗？站出来。”

现场刷寂静一片。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方黎满意往后靠了靠，挺好，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

因着这件事，大家看向谢怀眼神都变了，少了些轻蔑狎-昵，多了些恨意忌惮。

过了好一会儿，黑水谷谷主迟疑着站了出来，躬身清了清嗓子道：“听闻魔宫中少了些伺候奴仆，属下特意搜集了少年少女八十八人，个顶个好相貌，欲送入宫中服侍尊上……”

谢怀挑眉：“不必了，尊上身边有我就够了。”

众人：“……！”猖狂，实在是太猖狂了！尊上都还没说话呢！

方黎却觉得简直绝了，对谢怀露出一个感动眼神，他们竟如此有默契啊！他当即对黑水谷谷主不耐烦道：“没听到吗，都放了，以后这种多余事别做了，本尊身边不缺人。”

众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方黎道：“还有吗？”

这下子大殿中沉寂了很久，半晌没人出声。

就在所有人都还在震惊中，不知如何是好时候，都蒙忽然上前一步，他抬眸凝视方黎和谢怀，幽黑双眼带着极强压迫感，缓缓开口道：“最近有几个云间阙弟子，偷偷潜入浮丘山附近被擒获，不知尊上认为如何处置为好？”

云间阙弟子啊……

方黎已经从善如流，直接笑着对谢怀道：“玉仪君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谢怀锐利视线掠过都蒙，唇角微微一挑，淡淡开口：“当然是放了。”

方黎就等着这句话呢，谢怀果然不让他失望，要是个胆子小点，可不敢如此喧宾夺主，说不定就被都蒙震住了……

方黎冷冷瞥着都蒙，毫不犹豫开口：“放了吧，以后云间阙弟子再来，只要没惹什么事就别管了，都知道了吗。”这些可都是谢怀娘家人，不但不能动，还得好好供着呢！

说完又看向谢怀，顿时换了副和煦面容，宠溺一笑：“你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谢怀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始终那副冷淡样子，甚至连一个笑容都不曾给，只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作为回复。

方黎却半点也不介意他冷淡，一手搂着谢怀肩，仿佛当真是爱到了骨子里一般，温声道：“你高兴就好。”

下-面人已经彻底看呆了，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了？！

猖狂，猖狂，身为区区一个娈-宠，实在是太猖狂了！这就是恃宠而骄吧！

这里做主到底是尊上，还是你谢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