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石不屈上山离开后,每日早上易不晦都奔上封顶,午时回洞便回思过崖,避免被送饭的师兄发现,一连三日,峰顶未发现同门亦无人送饭上来。
直至第四日,午时回来的易不晦,午餐之后小憩了一会儿,伸个懒腰走出洞口,此时夕阳已渐西沉,上顶山染出了了一片红晕,感叹夕阳美好,随即感觉耳边隆隆作响,凝神静听,震耳欲聋地声响似是在山顶传来。
“不好”
易不晦吃惊的大叫一声,慌乱的回洞中取了长剑运起轻功使着金雁横空的身法便往峰顶奔去。
疾驰中的易不晦当然不知道现在顶上的这一一幕幕,心绪不宁的他,眼中满是焦急,不是因为预感了什么,亦不是因为知道现在上山争斗的结果,而是风中飘来的腥味,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随风飘来。
心中慌乱的易不晦双脚不知觉的快了些。
三年来,门中其他人的相处中情感或许不是多深,对于和平年代来的易不晦,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掺和着无谓的争斗,但是尊尊教导的师父,一起长大围绕在身旁的师弟,易不晦心中却是担心不已,多想身上长了翅膀可以飞跃而上。
……
玉女峰顶,往日寂寥无人的峰顶,今日却是人影憧憧,鸟兽奔走,热闹非凡。却是因为这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人,年轻一点的二十出头,大一点的看着也就四十多岁罢了,如果易不晦在此,定会认出,这些不是别人正是同门的师叔伯师兄弟们。
他们年轻的一团,年纪大的一团,既不是谈心论武,也不言诗词歌赋,一群人手中长剑挥洒,不是切磋比试,而是在面对一个个生死仇敌般,招招攻要害,式式不留着,长剑斩下剑气纵横,四周的树木、石块、地面、人身上留下道道剑痕,条条血流,将郁郁葱葱的山林染成一片猩红。
鸟鸣身,剑吟声,怒喝之声,大笑之声,呼喊之声,惨叫之声,凄厉之声,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似雷声滚滚,听不见,亦看不见,每个人,眼中似笼罩了,一片红光,不知是鲜血溅入眼中,还是晚霞的红光映入眼帘,看不见了,也不想看见了,无暇擦试,亦不想擦试,昏暗中可以让自己忘记对面的人,忘记他或者她,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不去想,不想想,只知道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对面的人击倒。
乱了,乱了,乱了,随着一个个身影倒去,数百人的身影少却了倒下的一半,大部分都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生命最美好的时候才刚刚开始便已结束了。
面对眼前的惨状,人群中有的看着眼前景象,惊醒起来,哭喊的、失神的、昏厥的,乱成一团,想转身逃离的,却被身后一人一剑结束了生命,悲痛伫立的,便感觉胸口插感觉长剑没入。
没有了点到为止,没有了手下留情,忘却了昔日的循循善诱、兄友弟恭,师兄弟间刀剑相残,叔伯们的刀剑相加,什么同门之谊、恩深情重,往日的一切都在这玉女绝顶上,成了空。
……
易不晦在离山顶不远处,便可看见满目疮痍,望着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熟悉的面孔倒在了地上,未见识如此这般情景的他,不禁愣在当场,眼中泛酸。
倏然间,一剑疾驰而来,感受到一阵寒意袭来,下意识地向后快速退去,几步之稳住身形,看向来人,却是气宗卫不信。大喝道:
“卫师兄,暗箭伤人,丝毫不念同门之谊了吗?”
“呸!本门师兄弟多少都死于你剑宗之手,还说什么同门,邪门歪道,纳命来”
语罢,不待易不晦反搏,一式“白虹贯日”使将出来,距离太近易不晦不及抽剑,被逼得连连后退,此时上顶缺不过十数人再激斗,四周空间显得开阔多了,二人身周亦无其他弟子,无人插手,二人你追我避。
一者虽年长许多,身高体力功力皆占优势,无奈酣战许久,消耗颇大。
一者自许剑法武功不必上辈前辈差,但功力体力毕竟略逊几筹,赶路而来亦消耗不少。
二人这此消彼长之间,持剑的气宗弟子竟奈何不了剑未出鞘的剑宗弟子。
两人争斗间数时招已过,此时卫不信已被悲怒之气冲昏头脑,行招之间内劲四溢,妄图以力压人,却是气宗弟子常用之手段自。
“不好,现今他情绪不对,招招内力充盈,简直是博命的招数,招数虽是破绽百出,我暂可自保有余,剑未出鞘反击却失了先手,若强行反击杀他不难,却难免重伤伤,失去战力,前途未知,若无再战之力,去了不过送死,还需保守一些,对了“白云出岫”,这招道可解我之围了”易不晦脑中不停的思索对策,手中脚下却一刻不敢停歇,应付着卫不信的凌厉剑招。
破招之策既定,易不晦心中澄澈再无杂念,“就是这时”易不晦心中大喝,在卫不信变招剑猛踏地面向后弹去,卫不信亦不愧气宗高第,虽为情绪所左右,赶忙腾空而起,长剑至刺一招“有凤来仪”使将而来,易不晦料准卫不信定会如此变招,觑准时机,易不晦左手横剑在侧,运起内力将剑弹射而出,一式“白云出岫”脱鞘成招,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易不晦眼前形成,卫不信眼中却没什么美感,感受着这杀招将至,急忙变招格挡,却忽视了视线盲点的易不晦,被易不晦一招混元掌重手击翻倒地。
“虽做不到“希夷剑法”般无声无形,不过借着你注意力的转移,这掌消音后的混元掌也可以出其不意,临敌经验还是少了,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望着倒地不醒的卫不信,易不晦轻声说了几句便急忙捡起自己的佩剑正准备离开了。
不料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暗道:不好。
不待多言,运起混元功回身双掌击出,仓促之间与背后袭来的一掌相击,登时一股巨力袭来,易不晦一身功力在这慌乱中只能使出不足三成,瞬间便被击退数尺,翻身落地借着后退卸力又退了十数步才稳住身形,受力冲击下仍感觉肺腑震荡。
“不信”
易不晦运气调息凝神静待,不敢大意。
只见一头发散乱年龄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蹲下查着卫不信,原是卫不信的父亲卫清和,心忧爱子,在结束战斗后便赶下来寻找,此时他身上青色长袍已经染红道道剑痕已是破烂不堪,鲜红的血液全身都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见卫不信只是重伤昏迷,心中怒极,恨极,也不顾及自己长辈的身份,起身便持剑向易不晦攻来。
面对对方凌厉的攻势,易不晦此时提起十二分精神,心知此时无论剑宗还是气宗的弟子长老都已经入魔般的疯狂,只要不是本宗的人都会下死手,亦是全力以赴的应对。
易不晦虽天资过人,毕竟才十余岁的孩童,习武亦不过三载,面对卫不信尚且吃力,遑论其父,全无反击之力,在其攻势下连连后退,身上虽未及要害亦中了数剑,若以前世的易不晦面对此情况必定会大声哭喊,此时经历三年苦修的易不晦面临如此生死危机却未哼声,只在凝视对手,希望可以寻找机会,克敌制胜。
二人战况胶着,百招后,易不晦身上已是鲜红一片了,好在极力防护下,未中要害,不影响行动,心中暗道:他剑招虽熟练,却是古板异常,变换间也不灵动未掌握奇险二字真要,全循招法,破绽极多,只是仗着功力高深以力压人,若待他力竭,我可胜他。
心中如是思考,却心知自己功力不如他高深,拖下去必定自己先垮下去命丧他手,此时唯有险中求胜。
想带此处,心中豁然开朗,本门剑法就讲就险,思及至此,趁其长剑抬高变招之时,易不晦使出十成功力,长剑刺出,剑尖不住颤动,剑到中途,可随心转向。正是华山剑法中“青山隐隐”。
卫清和察觉他这招青山隐隐,知此招若有若无,变幻无方,虽是敌对,也不由感叹,如此年纪如此精妙的使出这招,别说小辈中,他们这一辈能使得如此微妙的也不多,感叹不已,心中明了自己连番恶斗此时功力体力已然不多,此子剑法精美,若内力耗尽和他比招式我亦难胜。
旋即一式苍松迎客使将而出,剑势从半空中飞舞而下,却不知易不晦那招乃虚招,正是想与之一拼,若不应对便化虚为实,正是攻敌必救。
此时两人全力一击,长剑相击,只听“乓”的一声响起,易不晦长剑断裂,卫清和长剑虽未断却是飞将而出,却是因卫清和虽用力心中还是小觑了易不晦,担心功力耗尽留了三分力,加之易不晦所用制式长剑比不得卫清和随身宝剑,虽全力一击,导致这一剑断一剑失。
二人见此情形心中皆是各有惊骇,易不晦却不待多想,左掌混元掌疾拍而出,小小的手掌中含着他数年摸索,掌力吞吐间含着一道暗手,卫清和也是不敢再留手全力出击应上一掌。
易不晦毕竟年弱,身体素质和功力,各方面都不及卫清和,被一掌拍向胸口,倒飞而出,口吐鲜红,滑落在地,卫清和亦是劲力侵体,后退一步用力过度力竭而倒。
半晌后也,易不晦调息运气护着伤势,感觉虽是难受,却担心师父师弟,忍痛起身,随手剪了把剑望了望不远处的父子二人,跌跌撞撞地上上山而去。
往上顶的路上,易不晦也遇上几个气宗弟子的缠斗,或因为气宗弟子力竭,或因易不晦临阵经验不断增加,虽有伤在身,却未耽搁时间,凭着手上精妙剑招,不消半柱香时间便已达至峰顶。
一眼望去,横七竖八,躺着都华山派的精英弟子,前辈长老。
在最前边山崖前,可见一人站立,正是华山当代掌门宁清静,其身后瘫坐着几位气宗长辈,对面同样瘫坐着剑宗长老。
见此情景,不待多言,疾射而出。
“师父”
望着口吐新红的石清风,呼唤着,赶忙到身旁扶着。
宁清静抬眼望了望易不晦,未有动作,平静地开口道:诸位师弟,此次是你们败了,若愿认错,认可气宗为正统,解散剑宗,我们仍然是手足同门。
“呸,姓宁的,若不是你趁风师兄回家成亲,此次比斗你气宗胜的了吗”秦清烈双手吃力撑在地上,无力的抬起头望向宁清静,愤恨地呵斥道。
“成王败寇,秦师弟不必多言,风师弟那么着急下山,又是正值此关键时刻,想必是你们的手笔吧,你此次出手并非临时起意,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是我等妄想了”蔡清成自嘲道。
“本座虽是掌门,毕竟出自气宗,这数十年的争斗,也该有个结果了”宁清静并未反驳,叹了口气道。
“不错,是我等是该结束了”蔡清成环顾四周,“这次我剑宗败了,今日如你所愿,解散剑宗,他日你气宗就是华山正宗”
“蔡师弟,如此便好,日后咱们还是同门兄弟”宁清静惊喜道。
“呵,此次我等手染尽同门兄弟小辈子侄的鲜血,华山衰落,我等难辞其咎,我等自当谢罪”蔡清成仰天叹息道。
“宁师兄,此处你胜了,上山剑宗弟子还请放他们下山”
“嗯,听他语气似是不愿改换门庭,如今我等已胜,剩下的几名弟子亦无妨大局,风师弟我等也只是支开,若回来业已成定局,不过若是知道我们连几个弟子都不放过,以我重伤之身对上却是无甚胜算,横生枝节大可不必”宁清静思忖半晌,开口道:毕竟是本门弟子,若他们愿意拜入气宗便留在上山,不愿便下山去吧。
“不晦,如今剑宗已不存在了,你石师弟被封师兄三人带下山还未归来,山中情况你也见到了,估计这两日也该回来了,你们师兄弟商量好,若是愿意便留下,不愿便散了离开华山下山去吧,相信你宁师伯这点信誉还是有的”说罢嗤笑地看着宁清静。
“放心吧,本座一言九鼎,岂会为了几个小娃娃食言”宁清静道。
点点头蔡清成也不多言。
“不晦”正扶重伤的石清风,左掌贴在其背后,运气舒缓石清风的伤势的易不晦,听到呼唤声,赶忙应到。
“你和你封师兄一起下山去吧,带着小坚,回老家吧,江湖凶险,回去安心的过日子”石清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对着易不晦嘱咐道。
“好的,师父,我们一起回家”易不晦望着虚弱的石清风伤心的道。
“呵呵,回家,这里就是我的家,不走了”石清风道。
“是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不晦,你是师兄,以后不屈就托你照顾了”严清正也是无力的说道,“好好的华山派,为了剑气二字,弄的如斯地步,我愧对师父,愧对祖师啊”。
说罢奋力拿起身旁的剑自刎而去。
“是啊,我等愧对师门啊”
说罢一个个商量好了般,拿起长剑自刎而去。
易不晦吃惊的看着,不待反应过来,被石清风一掌推开。
易不晦回神过来,石清风也已横剑自刎而去。
天变了
血色的余晖褪去,寂静的黑夜来临了,同样来的还有一片片浓密乌云压着了众人的头顶,阵阵轰鸣敲击在众人心里,雨落了下来,水低落在身上,落在地上,清洗着身上的污垢,地上的血迹。
望着自绝的师父和三年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师叔伯们,眼中酸涩之感更甚,脸上的水滑落,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看着对自己耳提面命的长辈们离开,回想三年来的一幕幕,抱着师父终是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雨声夹杂着哭声,宣泄着心中的悲痛。
泪在流,水亦在流,或许当泪水流干,心也不会再了吧?
气宗众人看着这一幕,叹息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