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少年的离去。
老乔治酒馆的常客罗曼·理查德先生却没有一同动身。
他又接着向目光幽怨的酒保要了一杯最昂贵的伏尔特烈酒,然后随手接过玻璃杯摆在身旁空荡荡的座位,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朝他暗送秋波的性感女郎。
只是经过因为那位小家伙的建议,他越发觉得这种保守的紧身胸衣太煞风景,转过头来越发觉得无趣。
“嘀嗒……”
伏尔特酒玻璃杯里的淡黄色液体正中央,一层微不可见的涟漪向四周荡漾.
原先嘈杂吵闹的酒馆静谧得吓人,来往的客人和表演者身形随着视野逐渐淡化,这座朴实的酒馆的色泽像是被水冲洗开始褪色。
“来了?”
罗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连头也不回的开口。
哒哒……
门口清脆的脚步声填补了酒馆里缺失的声响和色泽。
一个戴着高帽,套上淡蓝色牛仔大衣和高帮皮靴,五官异常俊朗的年轻男士熟练的坐在吧台。
坐在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酒馆里。
罗曼主动递过酒杯说道:“克比,我的朋友,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自从晋升序列8以后,相比现实我更喜欢待在梦里。”
说话的正是凃夫曾在黑天鹅事务所见到的绿眸警官克比·布莱克,他也同为黑天鹅超凡小队的成员。
“噗……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梦中给自己打造的完美形象?一名牛仔。”
直到扭过头去,罗曼看到他的形象后,本着职业素养强忍住嗤笑的冲动。
他的朋友兼同事克比·布莱克是一位不久前刚晋升造梦师途径的序列8猎梦特工,同时也是一位典型的复古主义者。
这种家伙讨厌现在的便利生活,怀念过去的一切。
比起方便的蒸汽马车,他更那种喜欢奔走在草原上策马扬鞭,是个有着北部浪漫情怀的老男孩。
连同帅气的眼光局限在这种已经过时的牛仔英雄身上,冷峻的五官线条和坚毅的下巴是必不可少的特征。
序列8猎梦特工拥有随时启动清明梦的能力,能够就是轻易可以游走于现实于梦境中,能将他人拉入自己的梦境里,还能对现实造成轻微影响。
克比警官早已习惯了他的目光,接过酒水,“你查出大剧院幕后操纵者了?”
“应该不是兄弟会的手笔,梅森否认了这件事,他没有理由诓骗一个付不起钱的穷鬼。”罗曼嘴角勾勒出淡淡笑意,“随后我又见到了那个有趣的小家伙,意外的没诈出结果,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为何不动用真言力量?”
“克比,审问是针对敌人的,永远不该用在对利茨有功的市民身上。”
“所以,那几封信真的是他送的吗?”穿着牛仔服饰的,克比抬起牛仔帽直接问道。
“我没有提这件事,我想他也不愿意承认。如果利茨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一个小家伙在主导,未免也太可怕。”
克比轻轻抚摸腰间的左轮,“从兄弟会骗走魔药,主动引出失控的超凡者,又一手主导了教堂事件和大剧院动乱,像这样大手笔和情报系统不可不认为是他做的。
背后恐怕是个不小的组织,就像是兄弟会。”
“不知你刚刚注意到了吗?梅森受了很重的伤。”
罗曼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即便他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他的经历过一次不小的崩溃,甚至到了失控的边缘。”
“当然。”
同为造梦师途径的超凡者,克比对此的敏感程度更高。
提到这个话题,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迫切的压力。
那可是造梦师途径的序列7梦魇,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喜欢把自己隐匿在梦境里,即便战斗时也喜欢将人拉进自己的梦境制造困难。
对这种相当稳健的超凡者,哪怕高上一到两个序列位都不敢说稳赢。
除非有更高同序列的超凡者或是更高位格的存在,否则谁有有能力把梅森伤成这样。
如果利茨真的有这样一个看不见的超凡组织在黑天鹅和其他教会组织眼皮子底下存在,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有个想法,如果那位强者不打算放过他,我们务必向女神教会给梅森提前申请一副棺材,等这个吝啬鬼快不行了送过去敲他一笔。”罗曼装作严肃的说道。
“好主意,我猜梅森宁肯暴尸荒野。”
克比熟练的送给这个不靠谱同事一个白眼,“比起这个,你真不打算继续追查兄弟会了?”
“兄弟会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何必惹恼他们。”
“听你的。”
克比也只好举杯与他一碰,作为合作最亲密的同事,他太清楚罗曼这个人,他行事风格并不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尽管罗曼恶性不少,毫无骑士精神,不喜欢花钱办事、生活作风一塌糊涂,跟英勇的骑士可以说没有任何关系。
但利茨的秩序正是因为有了像他这样没皮没脸的人才让人更加放心。
试想,他会比那些疯狂的邪教徒和不择手段的超凡者更狡诈、更阴险也更不要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该走了。”
克比脱下帽子致礼,用牛仔的方式向他告别后,如同一位老式英雄快速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慢悠悠的,提了一下腰间的枪械带。
轻轻的来,轻轻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这位猎梦特工离去后不久,乔治酒馆褪掉的色泽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耳边的喧嚣也随之而来,消失的人群和热闹也在这一刻一同出现。
只是罗曼身旁刚点上的酒水,像被施展了魔法一样,酒水在眼皮子底下从玻璃杯里凭空消失。
这可是一杯价值1普尔的高端烈酒。
罗曼忍不住皱起眉头,拍打起吧台,气愤呼喊起酒保的名字,“嘿,我要的伏尔特怎么还没上?”
……
谈话结束后,凃夫出门后大喘了口气,在那短短十几分钟的交谈,后背又一次都沾满汗水。
对方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在试探他,好在并没有恶意。
不然他相信依照教会超凡组织的能力,一定有更专业窥探他秘密的方法。
凃夫沉思之后没有立刻动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搭乘公共马车直接去往格林区的线路,不能在外面逗留得太久。
望着车窗外平移变换的街景,平楼、尖塔、五颜六色的圆顶房屋,在短暂一晃的瞬间,他记忆中浮现出过去钢筋水泥筑建的高楼大厦。
一时让人有些难分清这到底活在哪个时代。
“如果伊森叔叔知道今天我又去见了罗曼大叔,会不会很生气。”
凃夫忽然感到一阵忐忑,哪怕他清楚哪怕是温斯特家里脾气最好的叔叔,在这种原则问题上他从不退让,还有婶婶也不喜欢自家的孩子涉足危险领域。
想去想来,也只有苏菲愿意支持他。
可凃夫已经没有退路了,从选择踏足超凡的那一天开始,早就已经没了退路。
从此便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应对未知的黑暗。
从普顿区的南岸口一路到新月街,这段不算短的路程里凃夫却觉得时光飞逝。
天色已经黑了。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64号b座家门口,呆呆的望着里面的灯光。
他没有直接进去。
而是在内心先编造起一套说得过去的理由,并且做到能倒着再说一遍的熟练程度。
“咔。”
正巧,被出来拎着一袋垃圾的叔叔给撞见,伊森脸色很难看,似乎在为某事而感到生气,嗓音里透露出低沉的语气,“回来了?进去说。”
“好……好的。”
凃夫像犯错的孩子,低着头忐忑走进家里大厅,抬头便见到苏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喂,发生了什么。”
他企图从对方嘴里套点什么出来,但温斯特小姐摇摇脑袋,一句话也不肯说。
安菲尔婶婶在厨房里背对着他,同样一言不发。
家里透露着奇怪的氛围,让见过大场面的凃夫感到一阵心惊。
直到快要开饭前,一家人围在饭桌前,伊森才幽幽开口,“刚刚你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不如说说吧。”
“……说什么?”
凃夫的头快要低到地底,硬抗住这波拷问。
这种亲人质问的压力程度,完全不亚于在黑天鹅事务所罗曼的超凡手段。
他的额头密集的细汗浮现,绝对要比面对格蕾丝时更加紧张。
“当然是柯尔曼先生愿意举荐你去利茨大学的事。”只见伊森叔叔脸色一变,兴奋的狠狠拍了他肩膀。
只听他哈哈大笑,“我都听苏菲说了,你这次考试成绩很不错,保持这样的水平去利茨大学相当不错。”
“对,没错,就是这件事。”
凃夫也猛然松了口气,他生怕罗曼这种不讲规矩的人悄悄泄密,听到是这件事也随之感到一阵轻松,“我原本想等一切搞定了再说。”
“小夫,恭喜你。”
连一向对他不抱希望的安菲尔婶婶,这时也终于转过身来,端来了连同海鱼海虾、一只火鸡和一整锅的炖羊羔肉送上餐桌,往常过节才这么丰盛的晚餐。
伊森宽慰起他,“跟这一样幸运的是,伍德区和教堂的案子已经结了,我这次立下了不晓得功劳。警务厅的奖励已经到了我的账户里,以后不用再担心学费的问题。”
“爸爸,为什么不谈谈你的破案的过程。”苏菲小姐很热衷于听故事。
“好吧,说起来这件案子可真是十分凶险。
幸好凭借着我个人的智慧掌握了她的动机,当时我单枪匹马的闯入利茨大剧院,跟那可恶的凶手单挑对决……”
听着又说起大话的伊森叔叔,满怀笑意听故事的婶婶,还有那跟他不断抢夺饭桌上美味食材的苏菲,凃夫忽然卸下心里的防备,轻松一笑。
他一直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是自家孤零零一个人。
但现在,有了值得向往的地方。
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管回来时有多晚,
温斯特家里总是会给为他,
留上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