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十三
大家都笑。斜川道“这跟樊樊山把鸡汤来沏龙井茶的笑话相同。我们这老世伯光绪初年做京官的时候有人外国回来送给他一罐咖啡他以为是鼻烟把鼻孔里的皮都擦破了。他集子里有诗讲这件事。”
鸿渐道“董先生不愧系出名门!今天听到不少掌故。”
慎明把夹鼻眼镜按一下咳声嗽说“方先生你那时候问我什么一句话?”
鸿渐胡涂道“什么时候?”
“苏小姐还没来的时候”--鸿渐记不起--“你好像问我研究什么哲学问题对不对?”对这个照例的问题褚慎明有个刻板的回答那时候因为苏小姐还没来所以他留到现在表演。
“对对。”
“这句话严格分析起来有毛病。哲学家碰见问题第一步研究问题这成不成问题不成问题的是假问题dqt不用解决也不可解决。假使成问题呢第二步研究解决相传的解决正确不正确要不要修正。你的意思恐怕不是问我研究什么问题而是问我研究什么问题的解决。”
方鸿渐惊奇董斜川厌倦苏小姐迷或赵辛楣大声道“妙分析得真精细了不得!了不得!鸿渐兄你虽然研究哲学今天也甘拜下风了听了这样好的议论大家得干一杯。”
鸿渐经不起辛楣苦劝勉强喝了两口说“辛楣兄我只在哲学系混了一年看了几本指定参考书。在褚先生前面只能虚心领教做学生。”
褚慎明道“岂敢岂敢!听方先生的话好像把一个个哲学家为单位来看他们的著作。这只算研究哲学家至多是研究哲学史算不得研究哲学。充乎其量不过做个哲学教授不能成为哲学家。我喜欢用自己的头脑不喜欢用人家的头脑来思想。科学文学的书我都看可是非万不得已决不看哲学书。现在许多号称哲学家的人并非真研究哲学只研究些哲学上的人物文献。严格讲起来他们不该叫哲学家h1hr该叫‘哲学家学家’h1h1hr。”
鸿渐说“h1h1hr这个字很妙是不是先生用自己头脑想出来的?”
“这个字是有人在什么书上看见了告诉
t告诉我的。”
“谁是
t?”
“就是罗素了。”
世界有名的哲学家新袭勋爵而褚慎明跟他亲狎得叫他乳名连董斜川都羡服了便说“你跟罗素很熟?”
“还够得上朋友承他瞧得起请我帮他解答许多问题。”天知道褚慎明并没吹牛罗素确问过他什么时候到英国有什么计划茶里要搁几块糖这一类非他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方先生你对数理逻辑用过功没有?”
“我知道这东西太难了从没学过。”
“这话有语病你没学过怎会‘知道’它难呢?你的意思是‘听说这东西太难了。’”
辛楣正要说“鸿渐兄输了罚一杯”苏小姐为鸿渐不服气道“褚先生可真精明厉害哪!吓得我口都不敢开了。”
慎明说“不开口没有用心里的思想照样的混乱不合逻辑这病根还没有去掉。”
苏小姐撅嘴道“你太可怕了!我们心里的自由你都要剥夺了。我瞧你就没本领钻到人心里去。”
褚慎明有生以来美貌少女跟他讲“心”今天是第一次。他非常激动夹鼻眼镜泼刺一声直掉在牛奶杯子里溅得衣服上桌布上都是奶苏小姐胳膊上也沾润了几滴。大家忍不注笑。赵辛楣捺电铃叫跑堂来收拾。苏小姐不敢皱眉轻快地拿手帕抹去手臂上的飞抹。褚慎明红着脸把眼镜擦干幸而没破可是他不肯戴上怕看清了大家脸上逗留的余笑。
董斜川道“好好虽然‘马前泼水’居然‘破镜重园’慎明兄将来的婚姻一定离合悲欢大有可观。”
辛楣道“大家干一杯预敬我们大哲学家未来的好太太。方先生半杯也喝半杯。”--辛楣不知道大哲学家从来没有娶过好太太苏格拉底的太太就是泼妇褚慎明的好朋友罗素也离了好几次婚。
鸿渐果然说道“希望褚先生别像罗素那样的三四次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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