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裳闭了闭眼,她不能告诉母亲,她两世为人,知道那些最腌臜的真相,只能以当前形势分析,给她活下去的念头。
哪怕是恨。
云氏绞绕着手中锦帕,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猛地回身,盯着褚云裳,“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什么人,敢害你父亲,敢害我们褚家?你说。”
云氏很少这样急言令色,褚云裳怔楞了一瞬,旋即微微颔首,并没有出声。
云氏又放缓了语气,“云姐儿,你方才所言,你父亲是被奸人所害,你是不是提前收到消息?”
见她不说话,云氏稍加思忖,“我记得教习你骑术的师傅是你父亲帐下十二副将之一,这次出征他并未跟随,数月前你派他去接应你父亲,是不是他给你送得消息?他叫?”
“任、卫、王。”褚云裳切齿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时,双目登时猩红,倏地跪地,膝盖撞击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倒是让云氏怔楞住了。
任卫王,她六岁进军营时,褚北河指给她的骑术师傅,看着她长大,与她亦师亦友。
前世,任卫王指控褚北河举兵谋反,褚云裳怎么都不相信他会背叛。
直到任卫王说出褚北河先是中毒,又被他一刀毙命,褚云裳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就连三叔褚北捷发现不对劲,带兵突围,想将证据带回王城,被任卫王下令万箭齐发,他身上中的自己人的箭,也成了褚家谋反,任卫王诛杀反贼的功绩。
好一个颠倒黑白。
可她知道真相的时候,褚家满门早已覆灭,只余孤寡女眷,为了这些女眷活命,她又不得不低头遭受胁迫。
“云姐儿,你……”云氏诧异褚云裳为何是这般神色。
“母亲……”重生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一直在克制,可此时却哭出了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是我,是我害了父亲,是我亲自给了任卫王机会,是我将兵符给了他,是我……”
褚云裳跪地强忍着哭声,褚家人的血重重压在她的头顶,让她无法面对母亲,面对褚家满门。
良久,云氏握着她的肩膀,“你是说他背叛了你父亲?不可能,为了什么?……我褚家对他不薄啊。”
褚云裳冷笑,褚家对他何止不薄,褚北河将后背都托付给了他,若非信任无间,又何至给他背后捅刀的机会。
“不,”云氏摆手,“就算任卫王背叛你父亲,最终他也难逃一死,没有人会自寻死路,除非……”
云氏盯着褚云裳,从她毫不掩饰的眼里看到她连想都不敢想,一闪而过的念头,却已面如土色。
褚云裳缓缓站起来,轻轻抚去脸颊挂着的泪花。
屋外银雪寒气蔓延到室内,直达眼底。
云氏低头喃喃,“我褚家忠心耿耿,为皇家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皇家……”
褚云裳明白,云氏并非目光浅薄的深宅妇人,她暗示的这么明显,母亲只要愿意细想,定然会明白。
“若没有这不世之功,我褚家或许还有活路,”褚云裳敛眸,眼底毫不掩饰的冷意,“皇家。”
这两个字,是用褚家的血堆砌,她恨不能活剐了他们。
云氏呆愣着望着她,半晌才道:“若真是如此,褚家现如今岂不是死路一条。怎么办?……你祖父,他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公,只有他才能保住褚家满门,才能让真相大白,我这就修书给你祖父。”
“母亲,祖父绝对不能回京。”褚云裳厉声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