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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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皇子们的课业少，自然师父们也可以晚些入园。弘历换上一身簇新的短打，在落满了桃花瓣的林子里连了好一会儿剑，直到身上微微出了汗，才走出桃林。

李玉早已带着小太监们摆好了箭靶，弓和箭也已备好。

弘历满意地点了下头，握起十力弓，瞟了一眼弓上面他特意找人刻上去的竹子，嘴角轻挑，右手从箭筒中抽了支箭出来，搭在弓上。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射出去的箭竟然没能正中靶心，弘历皱了下眉头。

李玉见状，立刻端了一杯热茶上来，笑着说：“主子喝口茶歇一歇，刚刚练完剑又练弓，强度也太大了些。”

弘历打了个哈欠，右手接过茶杯，左手将十力弓递回给李玉，瞟了旁边放着的椅子一眼，说：“爷去歇歇，准你试着拉一拉弓。”

“啊？”李玉看了眼弘历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可是主子既然已经发了话，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能照主子说的去做啊。

弘历坐在檀木椅上，见李玉真的在认认真真练习拉弓，饶有兴味地瞧着他犯难的模样。这十力弓对于李玉他们来说，的确难度大了些。

李玉心里叫苦不迭，直想着主子能大发善心，早一点儿歇舒坦了，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谁成想弘历实在太累，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玉竟然听到了熹妃的声音：“是弘历让你在这儿练习弯弓射箭的？”

李玉忙将手上的十力弓轻轻放下，转身对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熹妃行了礼：“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

熹妃笑着点了下头，隔着李玉见到弘历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说道：“四阿哥昨儿个夜里是没睡么？”

李玉这才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扑通一声跪在熹妃身前，低头认错：“主子恕罪，是奴才没照料好四阿哥。”

熹妃性子温柔，极少对奴才们发脾气，只是说：“下回四阿哥再作弄你，你若是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还是要回过头瞧一瞧。”

李玉忙回道：“奴才醒得了。”

春晓扶着熹妃走到弘历身边，熹妃从李玉手里接过斗篷，轻轻盖在弘历身上，柔声说：“实在困了就回屋里睡一会儿，你这样睡，不怕着凉么？”

弘历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双手握着檀木椅的扶手，慢慢坐直身子，眉心还在皱着：“额娘怎么来了？”

熹妃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桃花坞额娘不能来？”

弘历即刻站了起来，扶着熹妃坐到椅子上：“这桃花坞，额娘想几时来就几时来，即便直接住到暖阁里，皇阿玛应该也是同意的。”

熹妃笑着白了弘历一眼：“你啊，一天到晚就会胡说。”

“有么？”弘历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在额娘面前，儿子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额娘对儿子还是包容的。”

“你啊。”熹妃瞧着弘历微微泛红的脸颊，眉心皱了皱，“弘历你没觉着身子发烫吧？额娘瞧着你不太对。”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用左手抚在弘历的额头上。

“额娘我没事。”弘历刚刚练剑时就出了一身汗，还没等汗干透，便靠着椅子睡着了，被风吹的滋味儿自然是不大好受。可是当着额娘的面儿，坚强的孩子能撑住自然要撑住，弘历笑着说，“额娘一大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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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儿子，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儿子说？”

熹妃轻轻点了下头，拽住弘历的手腕，进了屋子。

李玉给两位主子奉了茶，熹妃吩咐道：“去给四阿哥煮一碗姜糖水。”

李玉垂首称是。

弘历皱了皱眉：“儿子真没事儿，用不着喝姜糖水吧。”虽然李玉一定会往里面多加一些红糖，可是姜的味道想起来就很难受，弘历浑身上下都只写了‘拒绝’两个字。

熹妃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瞟了弘历一眼，道：“是谁刚练完剑就躺在屋外面儿的椅子上睡着了？受了风寒，到了七月十八还如何成婚？”

“耽误不了成婚的大事儿。”弘历心里其实在想，即便真的不幸感冒了，七天肯定会好，还不用吃药，可是碰到了这样一位紧张自己的额娘，偏要在你感冒之前让你预防一下。作为孝顺儿子，又不能违背了额娘的意思。

看着李玉送到自己手里的姜糖水，弘历又瞧了熹妃一眼。熹妃的眼神儿里明明白白写着：趁热喝，凉了还要再让李玉煮了新的来。弘历狠了狠心，扬起头喝干了碗里的姜糖水，而后立刻用茶水漱了口。

熹妃忍住笑，问：“这姜糖水有那么难喝？瞧你这副样子。”

弘历瞪了李玉一眼，道：“额娘你该问问他放了多少生姜进去，只怕今儿个我屋里的厨子做菜都该找不到姜了。”

李玉苦着脸道：“主子，你这就冤枉奴才了，奴才还不是怕主子真的受了风，染了风寒么。”

“我谢谢李爷了。”弘历给了李玉一张笑脸，可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玉忙跪在地上：“奴才不敢，主子折杀奴才了。”

弘历挥了挥手，李玉行礼过后，退了下去。

熹妃侧转过身，认认真真瞧着自己的儿子，道：“额娘今儿个过来，还是想着该嘱咐你两句。”

“额娘想对儿子说什么？”弘历将熹妃带过来的点心匣子打开，见里面放着好几种点心，笑道，“一看这点心的样子，就知道是额娘亲手做的。”

“夹着榛子仁儿的放在第二层。”熹妃很清楚儿子的口味，做点心时，儿子喜欢的口味她都会每样做上几块。

弘历用了块儿点心，又喝了一口茶水后，熹妃才说：“你皇阿玛已经吩咐礼部为你筹备大婚事宜，不用急。”

弘历很嘴硬，面上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儿子了解皇阿玛，七月十八之前，一应事务都会准备的妥妥当当，儿子从没急过。”

“真没急过？”熹妃笑说，“额娘可是听老五说，你近来颇有些不对劲。”

“老五的话有几分能信。”弘历亲自给熹妃手边的茶盏里添了茶，“儿子真的挺好，额娘不必挂心。”

熹妃道：“你做事，我倒是不会担心。”

“那额娘在担心什么？”弘历见熹妃一脸正经的样子，也正经问着。

熹妃又道：“额娘知道，你现在很喜欢富察家的格格。额娘也觉着不论从家事、人品，还是相貌上说，富察玉竹都还配得上我儿子。”

弘历笑说：“额娘该不会是怕儿子对富察玉竹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到新鲜劲儿过了，就将这位嫡福晋抛到脑后吧。”

熹妃一怔，她实在没想到，弘历能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你不会？”

“儿子当然不会。”弘历心里有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做娘的难道不是应该怕自己的儿子被儿媳妇儿抢走么？《孔雀东南飞》里面儿，做婆婆的硬生生把媳妇儿、儿子都给逼/死了。他本来以为，额娘能和玉竹两厢安好就很不错了，没想过额娘竟然会站在玉竹那一边儿，生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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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待儿媳妇儿不好？

熹妃轻轻点头，笑道：“你皇阿玛心疼你们兄弟两个，特准你们成婚后也住在宫里。玉竹那个孩子，只怕一生再难出紫禁城了。”

听到这儿，弘历心里多少有些清楚额娘的意思了。额娘这是怕他成了只大猪蹄子啊！

熹妃这辈子可能只有在潜邸伺候生病的雍正时，真正感受过雍正的宠爱，她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不能不说与弘历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她没有生下弘历，又或者弘历没能健康长大，她应该就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情况了。她有一个好儿子，是一个好母亲，可是作为女人来说，她缺少了丈夫的宠爱。推己及人，她还是希望富察玉竹多少能过得舒坦一些。

弘历眼睑一垂，笑道：“额娘多虑了，儿子不止会做个孝顺孩子，还要做富察玉竹的好相公。”为了避免熹妃想起什么不太开心的事，弘历很快便换了话题，“额娘这么早过来，想必还没有用早膳？”

熹妃当然知道儿子的体贴，温柔一笑，道：“今儿个你让厨子做了什么？”

“煮了银耳燕窝粥。”弘历起身将熹妃扶了起来，而后吩咐李玉，“净手的水里别忘了加薄荷叶。”

李玉垂首道：“是。”

熹妃轻轻拍了拍弘历的手，目光中透着欣慰。她这一生不够完满，却也足够完满。不够完满，是因为雍正，足够完满，却是因为雍正给了她一个弘历。

她知道儿子喜欢龙涎香的味道，所以景仁宫里常年都点着。儿子也知道她喜欢用加了薄荷叶的水净手，所以母子两人一起用膳时，弘历总是会吩咐奴才在净手的水中加上薄荷叶。这世上有多少位母亲膝下的孩子都不孝顺，她能有弘历这样的儿子，虽然就只有一个，心里其实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