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络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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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日,弘历换上了内务府最新赶制好的龙袍,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听着下面的百官山呼万岁。李玉在一旁宣读了大赦天下的圣旨,以明年为乾隆元年。一朝天子一朝臣,看着新帝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心里既感叹造化弄人,先帝去的实在太过突然，又觉得为了自己的前程，家族的荣耀,还是要尽快迎合新帝，至少先做出一副忠于新帝，唯新帝马首是瞻的样子出来。

下了朝,弘历昂首阔步,不过还是往乾西二所的方向走。养心殿换了主人，一应摆设自然也要按照新主人的喜好更换。内务府早已上了折子,请皇上宽限他们一些时日。弘历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宽厚大度的人设,对于这种合理要求自然还是要通融一下。何况他念旧,要是没有礼部那群糟老头子管着,他倒是情愿一直住在乾西二所,永远不搬才好。

很快便要进乾西二所的门了,弘历身后却有一个声音高声喊：“皇兄且慢，等小弟一下。”

弘历停了下来，右手握着朝珠转过身含笑看着弘昼朝自己跑过来。

弘昼跑到弘历身前,先行了个礼,喘着说：“臣弟给皇上请安。”

弘历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又没有外人在，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多礼。”

“皇兄可以不在乎，臣弟却不能不懂礼数。”弘昼见周遭果然没有旁人，笑着说，“皇兄日理万机，今日能否赏臣弟一个薄面，臣弟想请皇兄喝酒。”

“你家又要添丁进口了？这么火急火燎地请朕喝酒？”弘历虽然这样说着，还是跟着弘昼一起往御花园方向走。

弘昼笑说：“晴婉还有两个月才生，那顿酒还早。”

堆秀山上的凉亭里早已摆好了酒菜，看来弘昼是有备而来。弘历撩起龙袍坐了下来：“四年里连生三子，你该叫刘裕铎好好给你福晋瞧瞧身子。”

“四哥放心，我有分寸。”见弘历把李玉都留在堆秀山脚下，弘昼彻底放松下来，抱起酒坛满上弘历身前的酒杯。

自家小弟膝下阿哥越来越多，说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弘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竟觉得今日的酒十分难入口。

看着弘历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弘昼自然能猜到他四哥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晴婉说，四嫂的身子已经大好。将来四哥膝下必定会有许多嫡子。”

“这是什么话！”弘历瞟了弘昼一眼，“你当你四嫂是什么？”

“四嫂当然是咱们大清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弘昼耍起了贫嘴。

兄弟两个喝了好一会儿酒，弘昼才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双手递给弘历。“臣弟昨日闲来无事，写了一首《金樽吟》，四哥帮臣弟瞧瞧写得如何？”

弘历抬起眼皮瞧了弘昼一眼，将那张纸展开，上面写着：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今日臣弟带来的便是台郎酒。”弘昼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弘历从头到尾看了弘昼拿给自己的诗作，眼睑低垂，嘴角轻挑：“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弘昼回道：“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臣弟只想做个醉生梦死的王爷，日日和我福晋相伴，再生几个孩子，享一享天伦之乐。”

“你特意拿这首诗来给朕看，是怕朕不许你过这样的日子？”

“皇兄心里很清楚，臣弟其实是在表决心。”当着明人自然不能说暗话，弘昼索性就直说了，“但凡皇兄有需要，臣弟做的到的，自然尽力而为。皇兄若是疼惜臣弟，最好就别给我派活儿了。”

弘历哼了一声儿，将那张纸递回给弘昼：“你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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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就这么想讨清闲？”

“四哥天赋异禀，臣弟始终觉着四哥处理朝堂上的政事实在游刃有余。”弘昼又给弘历满上了酒杯，“臣弟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语出真心。”

弘历点了下头：“你既这么说，四哥尽量满足你。”

“如此，臣弟拜谢了。”弘昼起身，弯腰成了九十度，而后端起酒杯来，又是一饮而尽。

乾西二所的暖阁里，富察玉竹给弘历脱下龙袍，又服侍他换上便袍，这才将茶盏递到他手上。

“做皇帝做到现在，朕总算觉出一些好来。”弘历握住富察玉竹的手腕，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卧榻上，“皇后服侍皇帝丈夫，愈发尽心尽力了。”

“臣妾以前就不够尽心么？出的力还少？”富察玉竹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瞧也不瞧弘历一眼。

弘历喝了一口茶，认真说：“今儿个本来能早些回来，半路被老五截了胡，还灌了朕好些酒，你怕不是闻到了朕身上的酒气吧？”

“和亲王找皇上？”富察玉竹的眉心轻轻一皱，“老五的福晋就快生了，他不该下了朝后，就快马加鞭赶回去陪着他福晋么？”

“你羡慕老五的福晋了？”弘历眼睑低垂，故意这么问，“有些怨朕不能时刻陪在身边儿？”

富察玉竹樱唇轻抿，随即开口说：“这种玩笑皇上都开了几年了，不腻么？”

“开一辈子，朕也不觉着腻。”弘历将手中茶盏放到茶桌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老五为了向朕表明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还特意写了首《金樽吟》出来。玉竹，朕看起来，像个会要了手足性命的皇帝么？”话音刚落，弘历就立刻意识到，这么说话，仿佛对皇阿玛有所不敬。不过身边儿就只有玉竹一个人，说了心里话出来，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许是皇上派人查和亲王时，他有所发觉？”富察玉竹凝眉沉思。

弘历摇了摇头：“其实朕心里从没怀疑过弘昼。他有才华，却早就看透了世事，不希望兄弟之间有所争斗。这一点上，朕不如他。”

“也许全赖皇额娘在和亲王幼年时对他的教导。”富察玉竹从心底里觉着，弘历的额娘是个通透的人，“皇额娘这么多年都能心如止水地活着，才真正是个通达的人。”

“主要还是因为额娘有朕这样一个争气的儿子。”弘历翘了翘尾巴，很快又沉下脸来，“还有一件事，朕不知道该不该做。”

“现在还有能让皇上感到为难的事儿？”富察玉竹好奇起来，“可以说给臣妾听？”

“皇阿玛在世时，曾经有过口谕，希望后继之君能够施行宽严相济的政策，他自觉有些事办得太过严厉了些。”

富察玉竹点了下头。

“再者，朝堂上的大臣们表面上对朕恭恭敬敬，山呼万岁，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信服。”弘历缓缓说着事实，“毕竟朕二十几岁才开始处理政事，怕皇阿玛心里生疑，还不敢做得太好。”

富察玉竹轻轻握住弘历的手：“所以，皇上想先做些事儿，笼络笼络朝堂大臣的心？”

“朕想着，赏八叔九叔的子孙红带，重新收入玉牒。”

富察玉竹的眉心又蹙起来：“八叔、九叔毕竟曾经是皇阿玛的敌人，皇上这样做，的确可以收拢宗室的心，却也相当于昭告天下，皇上对皇阿玛在世时所做的决定并不是十分赞成。”

富察玉竹用了一个比较婉转的说法，其实说‘反对’也不为过。

弘历点了下头：“皇后不愧是皇阿玛亲自选给朕的，看事情通透，一语道破天机。”

“还开玩笑？”富察玉竹翻了个白眼，“看来皇上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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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阿玛临终之前，亲口说，他将大清江山就交给朕了。”弘历的目光迷离起来，当日的一幕一幕又出现在眼前，想起皇阿玛竟然是因为吃了两个臭道士炼制的假丹药而身亡，就恨不能将张太虚他们从墓地里挖出来，再鞭尸个一百次，只怕也不能解恨。“朕相信皇阿玛，想来他也会支持朕这么做。毕竟只有君臣一心，天下才能更好治理。”

富察玉竹樱唇轻抿，嫣然道：“皇上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不论如何，臣妾都站在皇上身边，永远支持着皇上。”

弘历起身走到富察玉竹身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拽到自己怀里：“朕上辈子兴许是个大英雄，救了许许多多的人，今生才有幸能娶到你做皇后。”

“玉竹上辈子应该也做了不少好事。”富察玉竹伸臂搂住弘历的腰，“嫁了个丈夫，现在已经坐到了龙椅上，我该别无所求才是。”

“该求还是要求的。”弘历双手捧着富察玉竹的俏脸，“若是当真不知道求什么好，就求守孝期过后，尽快给朕再生个嫡子？”

富察玉竹脸皮儿薄，即便身边再没有第三个人，即便她已经做了很久弘历的福晋，对于弘历这种挑逗，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还在守孝，皇上该谨言慎行。”

“朕听皇后的，谨言慎行。”弘历将一双手臂放了下来，“朕做床上君子，绝不扰了皇后娘娘休息，也绝不让旁人拿住皇后娘娘的把柄，说你守孝期间还‘勾引’皇上，怀上龙子。”

富察玉竹轻声叹息，真是拿这个无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弘历仰躺到床上，枕着一双手臂：“今儿个钦天监选了日子出来，本月二十四日，朕便下召，立你为皇后。册立之礼可能要明年年底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