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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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过后,木兰围场的天晴了起来。八旗勇士在林子里追逐狩猎,弘历和富察玉竹终于按捺不住,也骑着各自的高头骏马下了场。

弘历有意让富察玉竹高兴,便骑着小红马跟在她身后,时而抽出一支长箭,和她一道射中同一只猎物。每每在这个时候,富察玉竹总会侧过头瞪弘历，弘历爽朗地笑着，还非常讨人嫌地挑几下眉毛。

傅恒不愧是富察家的小哥,在狩猎场上，他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了当之无愧的巴图鲁。富察玉竹听着各人最终的狩猎数目,心底里不无骄傲。

“朕赏了你弟弟一柄好剑。”弘历在铜盆里净着手,而后接过李玉双手递上来的干帕子，“这次狩猎过后,你的宝贝弟弟只怕会成为八旗将士里面炙手可热的人物,说不定已经有年老的将军看中他了。”

“他才十六岁。”富察玉竹倒是不着急,“正事才最是要紧,旁的事就有劳皇上这位姐夫上心了。”

弘历挥退了一众奴才,揽住富察玉竹的肩膀：“你既这么说,朕就真的上心了，必定给你弟弟找个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儿。”

“有大美人儿，皇上自己心里就不惦记么？”富察玉竹扬起头来开着玩笑。

弘历刮了一下富察玉竹的鼻子,笑道：“你说朕后宫里那几个哪个不美？真的拿出去比,只怕整个大清都找不出几个能出其右的。只是……”弘历稍微顿了一下，偏要吊一会儿富察玉竹，“只是若已经心有所属，即便是天仙美女，玉帝的女儿下凡，怕是也难入眼了。”

富察玉竹哑然失笑：“想是皇上还没遇到真正的天仙美女吧。”

“朕早就遇到了。”弘历圈住富察玉竹的腰肢，“你就是朕的姑舍神人，朕眼里这世间最美最美的仙女。”

富察玉竹还记得她额娘亲口同她说过，这世上男人是惯会说情话的，可是这情话却最不可信。说是一生为伴，倘若真的成了一生的伴，漫漫长路，再美的人陪在身边也会变得普通。当初那些海誓山盟，很快就会被抛到脑后。

弘历见富察玉竹眼中的情意倏忽间消失不见，心里不自觉地紧了一下：“你是不相信朕的话？”

“当然不是。”富察玉竹嫣然而笑，“只是你我已经成婚这么久了，日子早该归于平淡了。”

“你额娘说的吧？”弘历的脸色沉了下去，富察家的李荣保大人听说很是不解风情，除却会教养儿女，旁的真是再难找什么优点出来，“朕对你说一句最最真心的话，朕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开心，见不到你，便会想。在朕眼里，这世上除你之外，再没有旁的美女。也许，你阿玛和你额娘彼此就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可是朕对你有！”

富察玉竹愣住了，这种不见就思量的感觉，她又何尝没有。“我信四哥。”她想，她终究比额娘更加幸运，嫁的是她自幼便看中的皇阿哥，这位皇阿哥又看中了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弘历轻抚着富察玉竹的长发，笑道：“日子有多长，你我之间的快乐就有多久。除非，天不假年，你四哥我像皇阿玛一样，劳累过度。”

“胡说什么！”富察玉竹狠狠瞪了弘历一眼，“玉竹最大的心愿，就是四哥和孩子们都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

弘历将富察玉竹搂进怀里，柔声说：“朕也希望如此，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在木兰围场的日子快乐却也短暂。弘历九月中旬就要在保和殿殿试一百多位才子，实在不能继续在木兰围场逗留。

回宫的路上策马扬鞭，弘历怕累到富察玉竹，特意下旨命她坐到马车里。富察玉竹无奈，却又不得不听从弘历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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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鸿词自康熙朝便开始设立，现在到了弘历这儿，的确已经为大清选拔了许多优秀的饱学之士，虽然大都以文学见长。不过既然被称作大学士，文笔好自然是必要的，至少弘历著书立说的心愿有很多人可以替他达成了。

当然‘出宫一时爽，回宫火葬场。’弘历去了木兰围场疯跑一个月，养心殿里就积了整整一个月的奏折。那可不止是像山一样，那是像崇山峻岭一般。虽然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可是小事儿堆在一起，也足够弘历喝上几壶的了。

九月底，香山的枫叶红了，弘历总算从养心殿里走了出来，能扬起头看看明媚的太阳。

“皇上近来太累了，实在该好好歇歇。”李玉给弘历披上斗篷，“要不去马场松松筋骨？”

弘历瞟了李玉一眼，哼道：“李公公越来越本事了，都想着替朕做接下来的安排了？”

“奴才不敢。”李玉躬着身子，“皇上这可有些冤枉奴才了。”

弘历翻了个白眼：“不过朕的确累了，要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这回李玉试探着问：“皇上去皇后娘娘那儿？”

“这回猜对了。”弘历右手转了一下折扇，敲了一下李玉的脑袋，“就去长春宫。”

长春宫里，富察玉竹正坐在书房的正位上，右手握着毛笔，在书案上描画着什么。

弘历没让奴才们通报，进了书房后，更是挥退了樱儿她们。

富察玉竹正聚精会神画着，见手边多了一盏茶，笑着问道：“你瞧你家格格画得怎样？”

“剑眉星目，很像朕啊！”弘历将右手放到宣纸上，以防富察玉竹‘毁尸灭迹’。

富察玉竹轻轻咬着口唇，扬起头来瞧着弘历：“皇上怎么不找人通禀一声？”

“朕若找人通禀了，还能见到这幅画么？”弘历双手拿起那副画，仔仔细细看着，“五官很像，脸型也很像，朕不在的时候，你偷偷画了多少张？”

富察玉竹被弘历问得脸红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很久都没画过了。”

弘历忍住笑：“那是近来见朕的次数少了，不得不‘睹画思人’？”

富察玉竹还是抢了弘历握在手里的画：“四哥若再一味开玩笑，臣妾就要赶四哥出去了。”

“不开玩笑了。”弘历看富察玉竹仔细将那副画卷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腕，道，“回头儿去如意馆找画师裱起来吧，朕挂在养心殿里。”

“不成。”富察玉竹即刻反对，“养心殿里人来人往，还都是前朝的王公大臣，臣妾实在不想做他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