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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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几个胆子,竟敢在茶余饭后谈论皇后娘娘。”弘历看着富察玉竹将那副画放进一个樟木大箱子里,虽然有些无奈,却也默许了。

富察玉竹轻抿口唇,笑道：“还不是当今皇上仁慈,前朝的文武百官们自然会放肆一些。”

“这可不成。”弘历脱了龙靴,歪在卧榻上,“若是前朝所有文武百官尽皆如此，朕的威严何在。”

富察玉竹坐到弘历身边，伸手给他揉着额头：“家眷们总是喜欢八卦的,至于对皇上，他们心里当然十分敬重。”

弘历点了下头：“这还差不多。”

“听说皇上这些日子都睡在养心殿？”富察玉竹接过樱儿送上来的茶盏，吹了吹,才递到弘历手上,“不过出去一个月，事情就堆积成山了？”

“可不是。”弘历皱起了眉头,“这儿有一件小事,那儿有一件小事儿,有辞官归乡的,就要任命新的官员,皇上可真不是人当的。”

富察玉竹将右手食指竖在弘历嘴前：“皇上想想就成了,还是尽量少说。”

弘历眨了下眼睛，就当是应承下了。“钦天监已经算了日子出来，十月初九,朕和皇额娘送皇阿玛的梓宫去泰陵。”

“臣妾陪皇上和皇额娘一道去。”富察玉竹认真起来,“送皇阿玛也是臣妾的分内事。”

“也好。”弘历合上眼睛，“有你陪着皇额娘，朕放心一些。”

送世宗梓宫入泰陵是一件大事，前朝的王公大臣和后宫的主子娘娘们自然都要做送行人。

皇太后坐在马车里，对富察玉竹说：“其实先帝和哀家之间，说没情意，却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弘历，说有情意，先帝对哀家，又委实谈不上好。”

富察玉竹小心翼翼问道：“皇额娘心里可曾有过悔意？”

皇太后犹豫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先帝毕竟将弘历给了哀家，哀家这一生有弘历做儿子，已经很知足了。”

“皇上很孝顺皇额娘。”富察玉竹打从心底里说出这句话，“比起皇上来，臣妾都觉得汗颜。”

皇太后轻轻拍着富察玉竹的手：“论起孝顺，你和弘历是不相上下的。其实皇额娘见到你们两个好，就已经很开心了。”

“额娘放心。”富察玉竹又给皇太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斗篷，“玉竹今生能嫁给皇上，心里很感激上苍。”

皇太后眼睑低垂，眼中的羡慕一闪而逝：“哀家也觉着，上苍待你很好。”

富察玉竹笑了笑，伸手掀开马车左侧的帘子，看着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弘历，心里只觉得幸福。

大清入关后，帝王分别在东陵、西陵安葬。康熙大帝葬在东陵，雍正自然葬在西陵。看着神道两侧的石像生，弘历心中百味杂陈。生前掌握着大清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死后还不是躺在那个小盒子里，这样想来，皇上和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皇太后由富察玉竹扶着走到弘历身边，说道：“皇帝，你和玉竹一道随哀家进地宫吧。”

“这是自然。”弘历与富察玉竹对望了一眼，和皇太后一起走进地宫。

雍正的梓宫已端端正正安放妥当，皇太后和弘历先后上了香。看着梓宫一旁的空位，皇太后开口说：“回头再命钦天监选个日子，将孝敬宪皇后的梓宫也移过来安放吧。”

毕竟是在先帝陵前，弘历不敢胡乱说话，只是拱起手道：“是。”

为了表示皇阿玛在弘历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弘历让富察玉竹先扶着皇太后出地宫，他自己从衣袖里掏出一本早就写好了折子，将近来发生的大事以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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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方法一件一件说给雍正听，末了将那本奏折扔到火盆里烧了。

回宫的路上，弘历和富察玉竹都陪在太后身边，同乘一辆马车。太后表情严肃，好半晌没说一句话。

弘历和富察玉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起来，先帝最上心的还是先皇后。”皇太后终于开了口，“若是不违祖制，哀家真的不想打扰他们。”

弘历勉强笑了笑，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很好，可是如果一双人中的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皇阿玛，另外一个却不是自己的嫡亲额娘，饶是弘历已经活了两辈子，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

看着弘历的脸色，皇太后问道：“哀家都想得开，怎么皇帝竟想不开么？我大清这样的事儿，也并非是从额娘这儿开始的。”

“皇额娘。”弘历犹豫了一下，“若是额娘当真有此想法，那就好好活着，好好受儿子和玉竹的孝敬。将来儿子再给额娘修个高大上的陵寝。”

“好。”皇太后拍着弘历的手，“有你这句话，哀家可得好好活着。这世上再找不出比你们两个更孝顺的孩子了。”

从西陵回到紫禁城，天已经黑了。弘历和富察玉竹先将皇太后送回了寿康宫。安顿好后，帝后两人牵着手走在巷子里，富察玉竹见弘历的脸始终有些沉，笑道：“皇上还是希望皇额娘将来也能陪着皇阿玛？”

“毕竟是朕的阿玛、额娘。”弘历重重叹了口气，“朕倒是不怕什么后世诟病，黑的再描也描不成白的，后世人总能想到阿玛没那么宠爱额娘。”

“也许皇上给额娘再修一处陵寝，额娘更舒坦呢？”富察玉竹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就像娴妃她们在的时候，臣妾始终和皇上保持着距离一样。额娘看着皇阿玛和皇额娘鹣鲽情深，总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你总是最有道理。”弘历搂住富察玉竹，“朕既然已经答应了额娘，自然是不会改了。回头儿找块风水宝地，好好让雷声澂想一想，究竟该怎么修。”

富察玉竹笑了：“臣妾知道皇上还是能想通的。”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走进长春宫，她突然停了下来，侧转过身，正对着弘历。

“怎么了？”弘历见长春宫里灯火通明，又问，“不想睡这儿？想去养心殿？”

富察玉竹摇了摇头，握住弘历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压低了声音说：“还没请太医，本想晚些再说。可是皇上今儿个不太高兴，就先说了吧。”

“朕就知道朕是金口玉言，说的话都会成真！”弘历将富察玉竹横抱起来，又皱起眉头，“你该早点儿说的，地宫里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