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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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要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晒幸福,你有本事你也晒啊！’弘历朝弘昼挑了下眉毛,显然是在炫耀。

弘昼不为所动,抑扬顿挫地念完了弘历册立富察玉竹为皇后的诏书。李玉已将宝册送到弘历身前,富察玉竹正要下拜,弘历右手紧紧握住她手腕,不让她拜下去，而后将册宝交到她手上，牵着她一起走到龙椅前面。

文武百官齐声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富察玉竹压低了声音说：“皇上,你看礼部侍郎那张黑脸。”

“他也就只敢和自己生气，放心，你四哥做事有分寸。”弘历轻轻拍了拍富察玉竹的手背,示意弘昼继续宣读册封妃子的诏书。

这场册立、册封大典过后,富察玉竹做了名正言顺的皇后，高斌的女儿高梓欣为贵妃,辉发那拉淑岚为娴妃,苏梦筠为纯妃。

金秋九月,圆明园里古树的叶子都落了。早前南边儿传来消息,说台湾府闹旱灾,弘历忙着赈灾事宜。永璜和永琏带着湘儿在桃花坞山上的桃林里放风筝,十岁的潇碧坐在抽了芽的桃树下面，将古琴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着。

永琏对湘儿说：“你不学学皇姐么？整日跟着我们两个兄弟疯跑,当心皇额娘要说你。”

湘儿吐了下舌头：“我就是喜欢跟着大哥和二哥跑,怎么二哥你不想带着我玩儿么？”

“你是小格格。”永琏小大人一样教训着湘儿，“小格格不能整日跟着我们跑。”

湘儿轻轻咬着下嘴唇儿，真的走到一旁的桃树下面，坐了下来，一双小手托着下巴，眨着大眼睛看蓝天。

永琏和永璜对望了一眼，永璜说：“小湘儿就喜欢追着你跑，你看看她那副委屈的样子，还是带着她一起吧。”

永琏看了看不远处正瞪着自己的湘儿，招呼了一个小太监近前来，将风筝线交到他手里：“给爷再放高一点儿。”

小太监忙不迭称是。

湘儿见她二哥朝自己跑了过来，撅着小嘴转过身背对着永琏。

永琏笑说：“你知道大哥和二哥为什么要在这儿放风筝么？”

湘儿毕竟还小，即刻问道：“为什么？”

永琏趁机坐到湘儿身边，给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是要散灾。将风筝放得高高的，而后用剪子剪断风筝线，可保百姓平安，国家没有灾祸。”

“真的？”湘儿有些不信，“放个风筝就能没有灾祸，那不是天下人都去放风筝了！”

永琏被湘儿将了一军，不过他丝毫不介意，只是笑着说：“讨个好彩头罢了，谁还指望放个风筝真的有用。不过这种好彩头总是越多越好的，二哥的风筝线让你剪，怎么样？”

“真的？”湘儿眨了下眼睛，“皇阿玛说，骗人鼻子会变长。”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永琏把湘儿拽了起来，走到永璜身边，将小太监手中托盘里的剪子递给她。

湘儿见永琏手中的风筝飞得又远又高，心里有些舍不得：“二哥，真的要剪么？”

“剪吧。”永琏点了下头，“又不是只出来放这一次风筝，过两天让小猴子给你扎一只漂亮的风筝，你自己给它放到天上去。”

“好。”湘儿这回彻底乐了，用剪子剪断了永琏手中的风筝线，那只老鹰飞得越来越远，渐渐没了踪影。

永琏看着湘儿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夜里刮起了大风，永琏躺在床上都能听到暖阁外面的风声。明儿个早起，桃树的叶子肯定会铺满整个桃山，然后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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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再抽芽，再开花。

永琏轻咳了一声，探起身问道：“小猴子，你是不是没关窗啊？”

小猴子在暖阁外间值夜，听到主子的声音，穿着睡袍就跑了进来，查看了一番，回道：“二阿哥，窗都关紧了。”

永琏蜷在被子里，沉声吩咐：“再给爷拿一床被子出来。”

小猴子抱着被子给永琏盖好，皱着眉头说：“奴才觉着没这么冷啊，主子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你这是在咒你主子？”永琏吸了吸鼻子，准备继续睡。

小猴子见情形不大对，伸手去摸永琏的额头，出手发烫，小猴子急道：“主子你头很烫啊，奴才即刻去请太医。”

永琏犹豫着点了头，他其实有些讳疾忌医的毛病，也怕阿玛和额娘知道后替自己担心。可是让小猴子这么一说，他还真觉着自己的身子发烫，烫到开始打冷颤。

二阿哥是皇上和皇后的宝贝，在圆明园值班的太医吴谦收到消息后，衣裳都来不及穿好，便带着小徒弟上了船往桃花坞来。

弘历和富察玉竹到的时候，吴谦已在给永琏诊脉。

弘历沉着脸问小猴子：“你是怎么伺候二阿哥的？”

小猴子知道现在可不是该辩解的时候，忙不迭跪在地上求皇上娘娘开恩恕罪，都是自己的疏忽。心里也一直在求天上的如来佛祖和观音娘娘，一定要保二阿哥平安。

富察玉竹坐在床边，将凉帕子敷在永琏的头上。

永琏笑着说：“额娘放心，儿子没事。”

“你是读书的时候忘记关窗？还是带着湘儿他们满山乱跑的时候，穿少了衣裳？”富察玉竹虽然口中责备，心里却很疼。

永琏回说：“今儿个外面儿的风的确比往日大些，小猴子本想给儿子加件披风，可儿子觉着自己身子还好，便没让加。”

富察玉竹瞪了永琏一眼，又给他换了一条帕子。

吴谦收起腕垫，拱手对着弘历回道：“皇上，二阿哥是染了风寒，恐怕得修养半个月。”

“师傅留的功课，儿子还没做完。”永琏低声说，“半个月，真是歇不得。”

弘历示意吴谦去开方子，无论如何先让永琏退了烧。

富察玉竹给他掖了掖被子，皱眉说：“是身子要紧还是课业要紧？”

“都要紧。”永琏回得没有丝毫犹豫。

弘历也坐了下来，含笑对永琏说：“这世上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子，身子若是坏了，课业再好，又有什么用？”

“可是……”永琏还要再辨，自从他入上书房读书后，课业一日未曾落下过，即便是刮风下雨，抑或是像今日这般感染风寒，他还是按照师傅的要求认真读书习字。

“你不是要做‘儿臣’么，不听阿玛的话，怎么做‘儿臣’？”弘历拿出皇帝的气势对着自己的儿子，“从此刻起，吴谦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几时吴谦对朕说你能下床了，你几时再下床。小猴子若是再有一次照顾不周，朕就让他去守皇陵。”

小猴子始终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永琏。

永琏不得不点头：“阿玛是皇帝，儿子听阿玛的话。”

弘历满意地点了下头，而后对富察玉竹说：“你陪着永琏？朕还有些折子没批完。”

“皇上也早点儿歇着。”富察玉竹起身给弘历披上斗篷，“政事总是忙不完的。”

“朕知道。”弘历猛地眨了眨眼睛，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批了多久的折子，可那些紧要事早一刻安排下去，便早一刻放心，“李玉你也留在桃花坞。”

李玉躬身回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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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琏已经记不得皇额娘有多久没这么陪过他了，他枕着富察玉竹的大腿，低声说：“儿子觉着，儿子这次病的很值。”

“怎么这么说？”富察玉竹命樱儿将带来的酒兑了水，而后将干帕子浸湿，轻轻给永琏擦着手心脚心。

永琏笑道：“儿子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这样静静地和额娘待在一起了。”

只这一句话，富察玉竹便觉着自己实在有些对不住永琏。可是他是皇家的阿哥，是弘历的嫡子，本就不该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整日窝在阿玛额娘身边。“额娘陪着你，直到你能再和你阿玛一起练功为止，好不？”

永琏满意地合上眼睛：“额娘，一会儿儿子若是睡着了，你也去歇着吧，永琮和永瑢还要额娘照料。”

“他们两个有奶嬷嬷。”富察玉竹柔声说，“你困了就睡一会儿，吴太医煎好了药，额娘就叫醒你。”

“好。”永琏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睡着。

弘历自打走出桃花坞后，心里就莫名紧张起来。永琏今年九岁了，这个坎他到底能不能闯过去，弘历心里实在没底。

“高玉，你带着你几个奴才一起，把这些折子给朕搬到桃花坞去。”进了长春仙馆的书房，弘历实在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批奏折。既然如此，他想着还不如和皇后一起去守永琏，有他这个当朝皇帝坐镇，阎王身边的黑白无常也总是要忌惮几分。

吴谦匆匆将药熬好，亲自送到了富察玉竹手上：“娘娘，这药有退烧的效果，希望二阿哥能尽量多喝一些。”

富察玉竹柔声叫醒永琏：“药煎好了，永琏你醒醒。”

此时永琏已有些迷迷糊糊的，勉强睁开眼睛，一口一口将又苦又涩的药喝了下去，而后问着：“额娘，儿子是不是挺勇敢。”

“我们永琏最勇敢。”富察玉竹将空碗递给樱儿，伸手去探永琏额头的温度，“这药几时才会起效？这样烧下去，再好的孩子也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