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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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笑话,李玉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皇上,京里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弘历眉心一皱,沉声道：“拿进来。”只这么一会儿,他心里已经掠过了无数个想法,是哪儿又出乱子了？还是天气太热,哪儿又闹了灾？他实在不希望刚到山庄,还没来得及去围场狩猎，心里就多了一桩不大好的事儿。

李玉双手呈上八百里加急，又躬身退了下去。

富察玉竹始终在瞧着弘历的脸色,她也怕折子上面写了什么不大好的事儿，扰了弘历难得的雅兴。

初见那奏折时，弘历的眉心皱在一起,待得看到折子是造办处递过来的,心头一松，至少不是什么关系到民生的大事。看到最后,原本已有所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双手展开夹在折子最后的一张纸,苦笑道：“想必朕是太过看中雷家人了,古人云‘蹬鼻子上脸’,真是一点儿都不错。”

富察玉竹见弘历将奏折递给了自己,想来折子上面写的不是关乎朝堂的大事，便也展开看了。折子最开始写了宫里新建花园的进度，后来说到烧制九龙壁的九条龙时,有一条被烧残了,雷家玺想了个法子，用天底下最名贵的木头将残缺处修补好，并保证雕刻出来的和原先烧制的一模一样，还附上了图。

在富察玉竹眼里，这事儿其实算不得大事，何况还有能工巧匠可以弥补，就更不能说是大事。可是弘历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毕竟是象征着九五之尊的九龙壁，烧残了，多少都有些触霉头。

富察玉竹叹道：“可惜了雷家这个好孩子，皇上的花园又不知道几时才能修好了。”

弘历正在气头上，听到富察玉竹这么说，开口问道：“怎么不知道几时才能修好？”

“雷家父子惹恼了皇上，伴君如伴虎，皇上手中的刀不是从不留情么。”富察玉竹拎起茶壶，给弘历身前的茶盅里添上新茶，“皇上那座园子非要等到合适的人修不可，好不容易等来个雷家玺，他又惹得皇上如此不高兴，修园子的事儿还不搁置么？”

弘历被富察玉竹气笑了，又拿起夹在奏折里的那张纸看了又看：“雷家玺的确是难得的奇才，舍不得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安慰着自己，“你说九龙需要大清的能工巧匠修补了才能大成，是不是也算天意？”

“臣妾深以为然。”富察玉竹握住弘历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推进了书房，“雷声澂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必定日夜都在害怕，皇上既然想通了，不妨早些批了这道折子。”

弘历见富察玉竹已在给自己研磨，他手握毛笔蘸了墨汁，却将奏折放到一旁，随手铺开一张宣纸：“朕不杀人，却不代表不生气。这份奏折压一压再回，也无不可。”

富察玉竹知道弘历又开始耍孩子脾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玉竹你去换身汉服吧，朕给你画一张像。”

“皇上给臣妾画像？”富察玉竹颇有些不情愿，“不如臣妾给皇上画吧。”

“朕还在生气呢。”弘历眼皮都不抬。

富察玉竹打从心里不愿弘历给自己画像，可今时今日这情形，仿佛又不能不让他画，“皇上稍等，臣妾去去就来。”

浅草绿色的汉服，富察玉竹不常穿，可偶尔这么一穿，就有些惊为天人的意思。弘历示意她侧身坐在黄花梨木如意福寿椅上，一头长发几绺搭在胸前，其余的都散在身后。

“玉竹你不知道，朕曾经和如意馆的洋人学作画，画旁人许是差强人意，可是画富察玉竹，绝对是绰绰有余。”弘历一边说一边画，偶尔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一口茶。

富察玉竹动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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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只盼着弘历能早一刻画完。

日已西斜，金灿灿的日光洒进了书房。弘历总算收笔，笑道：“玉竹你来瞧瞧，有几分相像？”

富察玉竹直了直腰，这才走到弘历身边，看着他刚刚作好的画。“臣妾记得四哥不擅长给人画像的。”这张像画得很好，不止是像，实在是很像。

弘历搂住富察玉竹的腰肢，笑说：“朕累了的时候就在心里默画，还真有些用处。”

富察玉竹侧过头看着弘历。“四哥将这幅画送给我？”

“回头儿裱好了就挂在这儿，送给你，只怕又要被你放进你那樟木大箱子里，朕可不能干。”弘历搂着富察玉竹坐在书案后面，“无论如何，这幅画朕都是要挂起来的。你若不想朕挂在这儿，那朕就带着回京，挂到勤政亲贤殿里去。”

富察玉竹还没心思和弘历讨论这画像挂哪儿的问题，左手拿起雷声澂送来的那道折子，展开平放在书案上。“四哥若是希望人家能好好儿给你盖园子，还是早些将这折子批了吧。”

“朕批与不批，他们都会尽心去做。”倒不是说他这个做皇帝的有多威严，只是雷家世代建造宫殿楼阁，祖宗留下的家训，恐怕就是一丝不苟那一类的。

“那皇上就不想九龙壁上的九条龙能早日翱翔九天？你这边儿拖着，那边儿可也什么都做不了啊。”富察玉竹微侧过身，直视着弘历的眼睛。

弘历搂紧了富察玉竹，还没有要去拿毛笔的意思。

“雷家玺毕竟还是个孩子。”富察玉竹柔声劝着，右臂勾住弘历的脖子，“皇上这样待一个孩子，是不是多少有违为君之道？”

“朕今儿个若是不批这折子，你是准备就这样说上一天？”

“快用晚膳了，没有一整天能留给臣妾来劝说皇上。”身穿汉服的富察玉竹有如仙女，弘历被仙女求着，不听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玉竹你开口了，朕不照办，似乎有些驳你面子的意思。传出去，他们会不会说你我二人之间生了嫌隙？”弘历一边说着，一边已又执起毛笔，蘸了墨汁。

富察玉竹嫣然道：“他们只会说皇上宽宏大量，是真真正正的九五之尊。”

弘历示意富察玉竹将奏折展开到最后一页，随便写下‘准了’二字。

富察玉竹搂住弘历的脖子，含笑问道：“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弘历颇感无奈，这样看起来，好像富察玉竹更大度一些，更像当今的皇上。他轻轻扶起富察玉竹，将奏折封好，高声喊了李玉进门，而后将奏折递了过去：“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李玉躬身称是，又退了下去。

“这样你可满意了？”弘历握住富察玉竹的手，“朕跟你说句实话，若是没有你在，朕会不会起杀心，说不好。”

富察玉竹眼睑低垂，嘴角轻挑：“皇上始终有一颗慈爱之心，只是……”

“只是朕自打坐到了龙椅上，高高在上，就没那么平易近人了？”弘历握住富察玉竹的手，走出了屋子。

“皇上还是当年的四阿哥。”富察玉竹发自内心感慨着，“至少在臣妾心里，四哥从来都没变过。”

紫禁城里，自从九龙壁上的九条龙烧出了残品，雷声澂和雷家玺就整日守着，雷声澂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爹，儿子相信皇上仁慈。”雷家玺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扯着雷声澂的衣袖，“皇上一定会原谅的。”

“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雷声澂却不像雷家玺那么乐观，“不过这事是爹经手的，与你无关。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雷家的担子可很快就要担在你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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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孩儿要和爹一起承担。”雷家玺的一双眼睛里闪着光，“爹的债，当儿子的也是要和爹一起还的。”

“你若当真想替爹还债，不妨好好给皇上盖园子。”雷声澂摸着雷家玺的头，目光中满是慈爱，“盖好了园子，就是对得住祖宗。”

雷家玺握紧了雷声澂的手，笑说：“儿子做事情，一定要爹也在身边，烫样儿子可做不来。”

“你啊。”雷声澂还想再说些什么，远远看到一队太监朝他们父子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乾清宫的传旨太监胡世杰。

雷声澂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压低了声音对雷家玺说：“该来的就要来了。”

雷家玺却不以为意：“是爹的宽心丸来了。”

胡世杰深受李玉教导，传旨的时候脸上不挂着丝毫表情，雷声澂自然也不能从胡世杰的脸上看出自己的福祸。

“主子爷回了你的折子，你自个儿瞧吧。”说是传旨，胡世杰只是将雷声澂送上去的折子又交了给他。

雷声澂颤抖着手打开奏折，看到最后写着的那两个字，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主子仁慈，雷大人可得好好给主子盖园子。”胡世杰多会看人脸色啊，见雷声澂那张脸由惨白到有了血色，自然知道那折子上面写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雷声澂重重叩了个头：“皇上仁慈，雷声澂为了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世杰抬起眼皮瞧了雷声澂一眼：“雷大人不过是盖个园子，哪儿用得着赴汤蹈火啊，您忙着吧，我那边儿还有别的事儿。”

雷声澂起身拱手道：“送胡公公。”

见胡世杰带着那群小太监走远了，雷声澂拍了拍雷家玺的头，笑着说：“你小子的确有本事，爹不如你。”

“我就说皇上不会怪罪。”雷家玺捧起那块已经雕好的木头，“爹，那我们继续吧？”

“继续！”雷声澂重重击了几下手掌，扯着嗓子喊，“兄弟们开工了！咱们尽速将这九龙壁修好，早日让皇上见到龙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