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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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日一早刚下了朝,原本该火急火燎出宫赶回自己王府伺候福晋的弘昼,竟然罕见地跟在弘历后面,大有‘四哥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的意思。

李玉快走几步,压低了声音对弘历说：“皇上,和亲王跟在后面儿呢。”

弘历嘴角一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等待弘昼的意思,一径进了养心殿。

弘昼在迈进养心殿门槛的那一刻，还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迈了进去,闷闷地站在皇兄身前。

“坐。”弘历头也不抬，翻开了一本奏折，执起毛笔,准备批阅,随口吩咐李玉，“给和亲王上茶。”

‘皇兄在忙正事。皇兄在忙正事。皇兄在忙正事。’弘昼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这句话,才等来弘历一句：“和亲王一路跟着朕,是有要事相商？”

“四哥我府里可没地方放四嫂身前儿的宫女。”一句话脱口而出,王爷大人已经不在乎这殿里还有多少奴才伺候,这话若是被奴才们传出去,他这张脸该往哪儿搁了。

弘历只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老五来找自己是为了这间事儿。他总算抬起头来,示意李玉带着一众奴才们退到殿外，而后笑道：“朕几时说过要把皇后身边儿的宫女送到你府里去啊？”

“这话皇兄对臣弟说，臣弟当场拒绝,自然没什么大碍。可是皇嫂对晴婉说,即便是开玩笑，这就有些棘手了。”弘昼主动给弘历手边的茶碗里添了茶，“四哥仁慈，四嫂的玩笑话绝对做不得数，是不？”

弘历眼睑一垂，故意逗一逗这位家里炸了锅的五王爷：“皇后身边儿那位新宫女，相貌端正，声音柔美，只出身低了些，在你那儿做个格格，未尝不可吧？”

“四哥你饶了我吧。”依弘昼的性子，此刻真想将他皇兄一军，说一句‘既然那个宫女千好万好，皇兄收了做个答应，也未尝不可吧？’可是他是鸡蛋，他四哥是石头，哪怕是万年鸡蛋碰石头也只有一个结局，鸡蛋碎了，那位宫女真的会进府！心里飞速盘算着，弘昼右手往书案上一拍，目不斜视：“臣弟手里有一把折扇，唐寅在上面儿画了竹子，还题了一首《画竹诗》，臣弟这就回府给四哥送过来！”

还没等弘历说话，弘昼已快步出了养心殿，飞速往宫外跑去。

弘历笑着摇头：“无功受禄，白得了一把扇子，老五这急脾气真是千年都改不了了。”

刚过了午时，天空中洋洋洒洒飘了雪花下来。弘昼送来折扇后，立刻又出了宫，当然也得到了皇帝兄长的金口许诺：绝不会往他府上塞姑娘。

弘历小心翼翼打开折扇，枝叶茂密的竹子，龙飞凤舞的笔迹，他即刻站了起来，命李玉给自己披上狐裘，走出了养心殿。

“还真落雪了。”弘历将折扇收了起来，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笑道，“朕方才看弘昼身上落了雪花儿，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

李玉陪着笑说：“和亲王为了皇上那句许诺，真是出了血。”

“他没那么喜欢竹子。”弘历抬脚往长春宫方向走，“可巧朕却喜欢。朕猜想，这把折扇他本就是找来要送给朕的，兴许是想当作明年朕生辰的礼物，这回他又要费心了。”

李玉笑道：“和亲王和皇上之间的确兄弟情深。”

“可不止是兄弟情深。”更是‘垃圾兄弟’，弘历朗声而笑，大步走进长春宫。

富察玉竹才刚吐了一回，此刻正由樱儿伺候着漱口，见弘历进门，起身见了礼。

弘历带着一身寒气，却也不敢走上前去，亲自扶富察玉竹起来，忙说：“你身子不好，不必行礼。”跟着接过魏迦瑶送上来的手炉，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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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命她退下。

富察玉竹上前亲自给弘历解下狐裘，笑道：“臣妾怎么瞧着，皇上很怕迦瑶？”

“朕怕她？”弘历左臂护在富察玉竹腰上，扶着她慢慢往卧榻前走，“你就当朕讨厌她那双眼睛，和她八字不合！”

富察玉竹颇感无奈。

“今儿个老五来找朕，你猜是为了什么？”

富察玉竹自然用不着猜，笑道：“是怕皇上把迦瑶赐给他吧？”

弘历剑眉轻挑，挂了一下富察玉竹翘挺的鼻梁：“五福晋进宫请安的时候，你和她开玩笑了？”

“臣妾说的真的是玩笑话。”富察玉竹一脸无辜，“不会因为这个，和亲王后院儿起火了吧？”

“一点儿不错。”弘历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今儿个早上一下朝，老五就跟在朕后面，一直跟着朕进了养心殿。朕有意吊一吊他，批了好半天折子，才问他究竟所为何来。”

富察玉竹右手抚着小腹，歪靠在引枕上：“老五必定是直说了？”

“你怎么知道？”弘历反倒有些诧异，欺身到富察玉竹身前，故意问，“皇后几时这么了解弘昼了？”

“臣妾也是听五福晋说的。”

“弘昼也顾不得当时还有多少奴才在场，直说不让朕往他府里塞姑娘，那样子很有趣。”弘历随手拿起富察玉竹刚用过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富察玉竹白了他一眼，问道：“皇上就这么答应了？”

“朕这句话换了把折扇回来。”弘历一脸神秘的模样，取出那把折扇送到富察玉竹眼前，“瞧瞧喜不喜欢。”

“皇上可真是……”富察玉竹无话可说，任由弘历将自己扶起来，打开折扇后，眼睛却亮了。

“朕就知道你喜欢。”弘历又捂了捂手，这才去摸富察玉竹的肚子，“他还不听话么？”

富察玉竹小心翼翼将折扇收了起来，嫣然道：“刘太医说没有大碍，再过两个月就会好了。”

“刘老头儿是不是太老了？”弘历有些不乐意，“朕都能看出来你脸色很差，老头儿还说你没有大碍？”

“刘太医特意查了医书，说是臣妾这一胎可能又是位阿哥，男胎与母体相冲，臣妾年纪又不小了，这才会这副样子。”富察玉竹也很无奈，“若是位格格，气色就好很多了。”

“三十晚上的乾清宫家宴你受得住么？”弘历不无担心，“实在不成，可以不去。”

“哪儿有那么娇气。”富察玉竹笑道，“只要皇上不再与和亲王拼酒，多晚臣妾都能坚持。”

弘历正色道：“不可勉强。若是不舒服，朕陪着你提前离席也无碍，家宴就由老五主持，那些宗亲长辈总也是近人情的。”

“这时候儿皇上想起和亲王了？”富察玉竹扬起头道，“敲了人家的竹杠，还想人家帮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朕一向觉着，好东西自有其主。适合老五的是好酒和蛐蛐儿，至于这种字画，尤其画的还是他最不在意的竹子，即便是大家所作，你觉着他又能有多喜欢。”

“皇上要了人家的东西不说，还要想法子表明自己要的合情合理，累不累？”

“不累。”弘历双手撑着卧榻，展了展肩膀，“这也是活着的一种乐趣。若是兄弟之间只剩下兄友弟恭，那才真的没意思，也才真的会累。”

富察玉竹想了想弘历说的这句话，竟然觉着不无道理：“皇上有理，臣妾无话可说。”

“对了。”弘历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有件事朕险些忘了和你商量，傅恒已到了年纪，该娶福晋了，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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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该皇上你这个做姐夫的操心，臣妾信得过皇上。”

“朕想了很久了，总觉着这个不妥，那个不行。傅恒毕竟是你最喜爱的弟弟，娶的福晋家学渊源自不必说，人品、相貌都该登对才是。”弘历蹙起眉头认真想着，“听说纳兰永寿的几个女儿长相标致，不过朕未曾亲眼见过，也不敢贸然指婚。傅恒他自己有没有看中的姑娘？”

“皇上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傅恒，臣妾这个做长姐的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这事儿，皇上不如直接问问他？”

弘历轻轻点头，剑眉一动，笑道：“你宫里这个魏迦瑶，不如随后也嫁到傅恒府上去？”

富察玉竹认真瞧着弘历的眼睛：“皇上究竟是因为什么这么希望迦瑶出宫去？”

“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讨厌一个人更不需要理由。”弘历说的冠冕堂皇，“你就当钦天监说朕和姓魏的八字不合，往后你宫里不再有魏姓宫女就成了。朕也知会内务府一声儿，不许往你宫里派姓魏的宫女。”

真是胡搅蛮缠，丝毫不讲道理！富察玉竹左手撑腰，右手抚着小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了。

“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会读心的皇帝抓了抓头，笑说：“总之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和孩子们，你只需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除夕当晚的乾清宫家宴，一开场弘历便大秀恩爱，说什么皇后有孕，他这个做丈夫的该时刻保持清醒，请各位宗亲长辈放过一马，许他以茶代酒。提出请求的是当朝皇帝，如今大清说的最算的那个人，即便是宗室中最年长的老王爷也不敢倚老卖老，弘历话音刚落，他便抱拳称赞皇上是天下楷模。

吴扎库晴婉扯了下弘昼的衣袖，瞟了一眼放在宴桌上的酒壶。

弘昼忙说：“四哥怎么做，我这个做弟弟就怎么做，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