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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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兰围场狩猎的第五日,弘历收到了热河行宫送来的加急奏报,漠北喀尔喀部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的长子延丕勒多尔济前来给大清皇帝请安。

弘历翻看着奏报后面延丕勒多尔济带来的马匹、牛羊,轻轻点了点头。“喀尔喀部的后世子孙终归还是有良心的,还能记得当年皇玛法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恩典。”

富察玉竹坐在不远处的卧榻上,双手交握在一起：“皇上觉得这个延丕勒来热河就只是为了给皇上请安这么简单么？”

“朕倒也没有这么傻。”弘历张口还欲再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笑道：“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代，真要算起来，还跟朕沾着亲,理当好好招待。明日，就让永琏继续留在木兰围场，朕和你带着潇碧和湘儿回热河行宫。”

富察玉竹目光中透出了些许忧虑,却只点了点头,起身服侍弘历就寝。

依湘儿的性子，听到自己要和阿玛、额娘一起回行宫,二哥却继续留在围场狩猎的消息后,本该噘着嘴半天不高兴,可这次她难得乖乖跟着皇姐上了马车,没一点儿留恋的表现。

弘历和富察玉竹坐到马车上后,弘历笑道：“咱们的湘儿竟然和她姐姐一样开始听话了,可是你又教训了她？”

富察玉竹摇头道：“她近来真是乖觉，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灌了迷幻药。”

“兴许是永琏。”弘历掀开帘子看着单膝跪在地上，恭送自己和富察玉竹的二阿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永琏长大了。”

“他还小。”富察玉竹也和弘历一起看着马车外面的儿子。

“当年朕在他这个年纪，还整日待在书房里念书呢。不像他，既幸运，又不幸…”弘历很多时候会觉得做他的孩子挺可怜的，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小阿哥身子骨还没长好的时候就要三更起床读书，而后练武，一年到头只生辰那日可以休息一天。小公主虽然可以少读些书，少练些武，可是琴棋书画却也要学习，这东西除却努力还靠天赋，潇碧这样的勉强游刃有余，轮到湘儿，就是抱着头喊头疼。

富察玉竹轻轻握住弘历的手，笑道：“潇碧说了，她的阿玛是这世上最好的爹。”

“是么？”弘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朕还以为，潇碧对朕的评价会是‘差强人意’。”

“怎么会。”马车已经往热河行宫方向走，富察玉竹轻轻靠在弘历怀里，眼中透着一种世事安稳的满足，“古往今来，天家父女难有温情，不过皇上是个例外。”

“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觉着，朕和那些冷血无情的帝王也没什么两样。”弘历轻声说着，“也许潇碧也会觉着，生在皇家是一种悲哀。”

富察玉竹的心沉了一下，她隐隐能感觉到弘历在说什么，可是眼前这位帝王，她的丈夫曾向她保证过，决不让大清的公主走联姻的老路。难道他这么快就要反悔了么？

热河行宫烟波致爽殿里，延丕勒对弘历行了大礼。他不善言辞，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一对剑眉又黑又粗，却并没带着多少戾气，弘历在延丕勒的眼中看到了对和平的渴望。

“你阿爸身子还硬朗？”弘历请延丕勒坐了，随口说着客套话。

延丕勒笑道：“来之前，阿爸千叮咛万嘱咐，叫臣一定代他向皇上问好。”

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若不是知道延丕勒在喀尔喀长大，这次还是第一次出漠北来到热河，弘历会以为这孩子是在京城，或者直隶一带长大的。

延丕勒见到弘历眼中的疑惑，笑着说：“臣自幼便学汉语、满语、蒙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皇上闲话古今，不至于太过尴尬。”

原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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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能和皇上有共同话题可聊么？弘历一时有些丈二和尚：“如此说来，你应该熟读史书？”

“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延丕勒仿佛极力在‘推销’自己，尽一切所能让弘历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弘历当然不傻，延丕勒的来意，早在见到他之前，弘历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更是心中有数，猜都不用猜了。“朕的大部分侍卫都留在木兰围场狩猎，你若是想像你阿爸一样叫几个武士一起比试摔跤，只怕这次不成了。”

“皇上误会了。”延丕勒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臣这次来，主要是为求亲。”

他倒真是个实在孩子，弘历心里暗暗想着。不过他不藏着掖着，弘历反倒更觉着这孩子讨人喜欢。

延丕勒又说：“臣希望皇上能将一位公主嫁给臣。臣向皇上保证，此生只娶一个妻子，倾尽全力疼她爱她。”

“孩子…”弘历眼睑低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你不曾见过朕的公主，如何谈得上喜欢？便是你真的喜欢上朕的公主，又如何保证朕的公主会喜欢你？”

“臣愿意接受皇上的考验，也愿意接受公主的考验。”迎娶皇室公主对于延丕勒来说是一项政/治/任/务，现在是他阿爸坐着土谢图汗的位子，可是很快汗位就要易主，如果他能娶到大清公主，汗位自然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弘历又何尝不知道延丕勒的想法，他只是说：“你由漠北到热河，一路奔波，早点儿歇着吧。”

见皇上头也不回走出了烟波致爽殿，延丕勒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他其实是有心机的，不然怎么在那群狼一般的兄弟里面活下来。与此同时他也相信大清公主不是单纯的姑娘，是唯一可以和他一起站在高处，一起共担风险的人。千里迢迢而来，他这个王子又怎么可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烟雨楼中，富察玉竹几次端起茶碗又放下，她自从回到热河行宫，心里就说不出的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等来了皇上，他还好半天不说一句话，真是让人着急。

富察玉竹送上一盘点心，忍不住问道：“延丕勒此来，不止是送岁供这么简单吧？”

“他想求娶朕的女儿。”弘历右手食指轻轻在桌上敲着，“延丕勒长相不错，也有城府，对朕说话也很直…”

“可是漠北很远。”富察玉竹当然不希望女儿远嫁，“万里之遥，嫁出去，只怕就难有再见之日了。”

弘历也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女儿看中了延丕勒呢？行宫不比紫禁城，这位蒙古王子怕是会用尽浑身解数接近潇碧。朕瞧着，他是势在必得啊。”

潇碧还从来没有见过敢和她对琴音的男人，重要的是，琴音相互唱和，对得很准很稳。她忍不住起身去看那个男人，那人不是大清的男人，没梳辫子。潇碧笑道：“延丕勒王子也懂古琴？”

延丕勒起身行了礼：“延丕勒见过公主殿下。我自幼便学抚琴、下棋，虽然说不上精通，还勉强懂得一些。”

潇碧始终觉得蒙古王子必定粗犷豪迈，没成想眼前这位王子倒是长得颇为俊俏，不过身为大清公主，她还是少与蒙古王子接触为好，潇碧笑道：“行宫景致很好，王子可以让他们带着你四处转转，我还有事，失陪了。”

延丕勒负手望着潇碧的背影，嘴角挑了起来：“有点儿意思，易得者已失去，难得者难失去，你觉得这位大清公主与本王可相配啊？”

跟在延丕勒身边的随从回道：“王子眼光一向独到，您看中的，必定是最好的。”

当然是最好的！延丕勒双手握紧，如果说在见到潇碧之前，他只当求亲是一件政/治/任/务，可在见到潇碧之后，他便觉得，这亲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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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些滋味儿。

弘历没想到，堂堂蒙古王子带来的一群勇士不比武，却要比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弘历自己用小刀剌下一块羊腿肉，蘸了酱油：“延丕勒你没开玩笑？”

延丕勒正色道：“臣不过是希望皇上能够了解，我漠北并非蛮荒之地，那里天高海阔，别有一番天地。”话音一落，延丕勒便看向坐在皇后身边的潇碧，点头微笑。

潇碧颇感到不自然，避开了那道炽热的目光，随手夹了一筷子平日里最不喜欢吃的苦菊。

富察玉竹知道女儿有些不对劲，心里愈加忐忑。她的大女儿性情温柔、沉静，极少有什么事什么人能搅乱她的心，这次仿佛真的有些不太一样。

夜里，富察玉竹被弘历搂在怀里，秀眉紧锁。

弘历抚着富察玉竹的背脊，道：“那延丕勒日日去潇碧楼下抚琴，偶尔还会和随从下一局棋。你知道潇碧的喜好，延丕勒这么做，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

“皇上就任由延丕勒肆意妄为？”富察玉竹心里不解，“潇碧也是你最疼的女儿。”

弘历轻轻抚着富察玉竹的长发，叹道：“朕这几日也没睡好。想了几个晚上，竟然觉着，潇碧下嫁延丕勒，除了嫁得远了些之外，竟然没什么不好。延丕勒不日便会成为新一代土谢图汗，潇碧若嫁了他，就是王妃。也许会比嫁在京城幸福得多。”